第四十四章 兇手是小偷？（四）
昏暗的燈管，散發不出明亮的光，當然，也無法緩和辦公室里凝重的氣氛。
陳玲瓏在房間昏暗的燈光下來回踱步，夏睿瞳和法醫秦月明則拿著卷宗聚精會神地翻看著，小柯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衛雲墨在睡覺，而剛剛加入專案組的劉志遠正在計算機前認認真真地尋找著什麼。
陳玲瓏手裡夾著香煙，卻遲遲沒有抽一口，突然問道：
「孫朗怎麼還沒有回來？」
「應該快了吧，剛才我通知孫朗的時候，他應該還在追查那個女作家的線索呢。」小柯回答。
陳玲瓏顯得有些急躁，今天已經是跟夏局長約定的第六天，然而，就當一切證據都已經指向了錢道空，幾乎可以認定，錢道空就是這數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時，意外，竟然還是發生了！
本來已經明朗的案情，竟然因此再度陷入了僵局。
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在眾人翹首以盼的目光中，孫朗終於回來了。
「陳姐，剛才我……」
望著氣喘吁吁的孫朗，陳玲瓏連忙擺了擺手，說：
「我知道了，你先坐下吧，你的事待會兒再說。」
孫朗坐了下來，好在身體素質過硬，滿頭大汗的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狀態。
陳玲瓏拍了拍手，驚醒了蜷縮在椅子上睡覺的衛雲墨，大聲說道：
「好了，既然人已經齊了，咱們說正事吧！」
衛雲墨打了個哈欠，晃悠悠地伸了伸懶腰，拄著下巴望著一本正經的陳玲瓏。
眾人放下手頭的事情，也全都望向了她。
「眾所周知，本來這五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幾乎已經可以斷定。犯罪嫌疑人就是這個剛剛被警方逮捕的少年，真名錢道空，綽號『發財』！雖無前科，但此前卻涉嫌加入黑社會性質團伙。然而，就在這個『罪犯』剛剛落網沒多久，我們正準備結案，將他轉交司法機關進行的審判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在座的其他人其實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孫朗一個人蒙在鼓裡，所以他不明就裡地四下看了看，然後詫異問道：
「意外？陳……陳姐？發生什麼了？那小子逃走了？」
陳玲瓏搖了搖頭，夏睿瞳對孫朗解釋道：
「又發生了第六起殺人案！」
「第六起？」孫朗大驚失色，沒想到這個變態殺人犯竟然頂風作案，再次興風作浪。
「沒錯，就在剛才，我們接到了報警，又有一名遇害者。而且這名遇害者就是那個將錢道空扭送到公安機關的公子哥的女朋友，女明星阿麗！」
「吳天宇？怎麼他家又出事了？可是兇手不是已經被咱們關起來了，這小子怎麼可能還繼續犯罪？」孫朗更加迷惑。
「的確，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個吳天宇報案，說犯罪嫌疑人錢道空夥同丁姓道士在他女朋友的別墅里裝神弄鬼，意圖騙財騙色。案件受理后，因為錢道空之前涉嫌參與小偷團伙，所以咱們也重點關注了他。在審訊結束，錢道空在筆錄上簽字的時候，我發現這個人的寫字痕迹與犯罪兇手很像，於是對他產生了懷疑，陳組長順藤摸瓜，最後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錢道空就是這數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小柯補充道。
「但沒想到的是，就在錢道空被送到公安局的同時，吳天宇的女朋友阿麗竟然也同時失蹤，等到他們再找到阿麗的時候，已經是十個小時之後，屍體被在郊區的一家鹿場里發現。不幸的是，當吳天宇找到阿麗的時候，阿麗已經去世，死因是被鹿場里雄鹿銳利的鹿角刺破胸膛，直到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屍體仍然仰面朝天掛在鹿角之上。」法醫秦月明說道。
「沒錯，事情就是這樣，接到報案之後，夏睿瞳帶隊，秦月明和小柯都去了現場，接下來關於第六起兇殺案的案情，就讓小夏來說說吧！」 陳玲瓏沉著臉說。
夏睿瞳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示意劉遠志打開PPT。
投影屏幕緩緩降下，一個觸目驚心的畫面漸漸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畫面之中，一頭健壯雄鹿匍匐跪在地上，看樣子似乎已經精疲力竭。汩汩鮮血順著鹿角流淌，凝固在鹿臉上。而鹿角的上方，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屍正仰面伸著雙手。她的胸膛已經被鹿角刺破，高大的鹿角從她的後背貫穿身體，將內臟擠到了體外。傷口撕裂的程度十分嚴重，看樣子兇手將死者用鹿角頂死之後，將她的身體強行壓在了雄鹿的身上。
夏睿瞳指著血腥的畫面，努力剋制著心中憤怒的情感，說道：
「這張照片是我們在案發現場拍下來的，我們到達現場的時間是上午八點，經秦月明的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凌晨兩點左右。兇手殺人的手段依然十分殘忍，他先用丙泊酚麻醉死者，使其失去抵抗能力，然後，兇手將死者的身體抬到了熟睡的雄鹿的上方，讓鹿角貫穿了死者的身體。
然而，兇手並沒有直接殺死被害人，而是讓鹿角避開了死者身體的致命部位。死者被刺穿后，雄鹿感受到了頭頂上的異物，開始努力掙扎，在想要擺脫頭頂異物的過程中，導致被刺穿的死者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大，同時也在鹿角上越陷越深，最後活活被折磨死！」
「天，竟然這麼殘忍！」劉遠志忍不住喟嘆。
「跟前幾樁案件相比，他已經很仁慈了。」陳玲瓏又點燃了一根纖長的香煙，深深吸了一口。
「後來，鹿場的主人在清晨的時候回到了鹿場，發現了死者，於是迅速報警，但此時死者已經死去很久了。」夏睿瞳說完，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她想說些什麼，但是猶豫片刻后，還是沒有說，而是繼續介紹案情：
「我們到達現場后，發現這間鹿場外面的大門已經被撬開，罪犯的手法非常嫻熟，經小柯的檢查，發現和前幾起兇殺案中犯罪嫌疑人的手法完全相同，而且兇手在潛入鹿場之後，選擇的路線也是非常準確的，可見他也是早有準備，直接就扛著死者來到了遇害地點。」
「也就是說，這個兇手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行為習慣，和前幾起殺人案中的兇手，應該是一樣的了？」陳玲瓏夾著女士香煙，望向小柯。
小柯連忙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死者是被綁著扛到兇殺現場的，而她身上的繩結，打結的習慣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更何況，那樣的鐵門，如果不是鎖匠，也就只有小偷才能撬開！還有啊……還有現場的字條，上面的筆跡，也和前幾起兇殺案的筆跡一模一樣。」
「字條？」陳玲瓏一怔。
「對，是字條，這一次他也在兇案現場留下了字條！」說完，小柯望向劉遠志，劉遠志會意地敲了下滑鼠。
投影儀上的畫面切換到了一張現場發現的字條上面，字條上的字跡依然工整，但文字的內容卻讓人頭皮一炸：
「無論我在哪裡，罪惡，都將會繼續。」
「混蛋！」
陳玲瓏望著屏幕上的字條，瞬間被這兇手囂張的言辭所激怒，憤然拍了一下桌子。
「***！這孫子也太狂了，看到沒有，他都說了啊，無論我在哪裡，罪惡都將會繼續，這不明擺著么？兇手就是咱們抓住的那個小毛賊，他以前就跟那個什麼骨八混過，肯定也是一個小偷，光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兒，就不像好人！這一次，他肯定是故意被抓，然後還讓他的同夥繼續犯案，並留下這樣的字條氣咱們！」孫朗氣呼呼地說。
「沒錯，其實我覺得孫哥說得就挺有道理，我剛才也是這麼說的！這現在不是已經很明顯了么？這小子是想炫耀他的殺人手段，故意被吳天宇抓到了這裡，然後依然憑空完成殺人，還留下了這樣的字條氣警察。可是，光我說沒用，咱們陳組長和小衛都不太同意啊！」 小柯連忙附和道。
「他是不是小偷，這個問題不能蓋棺定論，但要說他是前幾起兇殺案的兇手，咱們手頭，現在倒是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可是……你們不覺得這個字條，不太對勁么？」陳玲瓏手中香煙的煙灰已經快要自然脫落，她卻無暇去彈。
夏睿瞳、衛雲墨和秦月明都沒有說話，孫朗、小柯還有劉遠志他們三個卻已經按耐不住了，幾乎異口同聲地質疑：
「有什麼不對勁？」
衛雲墨揉了揉一頭亂髮，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因為這句話，根本不是炫耀，而是十分急躁，他想要立刻讓錢道空伏法！」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陳玲瓏終於彈了彈煙灰。
「急躁？到底什麼意思？還有這兇手本來就應該是那個錢道空啊！筆跡，習慣，還有DNA的檢驗結果，都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問題了，難道還有人想要栽贓他？」小柯更加不解。
「不對，前幾起兇殺案中的字條，兇手都在言語上挑釁著警察，但卻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目的，更像是在給咱們扔煙幕彈。而這一次，兇手留下的字條內容，用意卻是十分明顯，簡直就好像錢道空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兇手，然後再炫耀自己的能力，即使身處在警察控制的範圍內，仍然能夠繼續作案！」夏睿瞳解釋道。
「而且，咱們現在的證據，也並不是能夠明確證明錢道空是兇手。其一，筆跡可以偽造。其二，習慣可能巧合。其三，我們在第一起兇案現場，死者的血跡中發現了錢道空的毛髮，這一點我可以證明，他當時是我帶去的現場。而其他幾起兇殺案的現場雖然同樣找到了錢道空的毛髮和指紋，但都無法證明他就是兇手。其四，關於趙二飛的指認，也是他的一言之詞，不能成為鐵證。」衛雲墨補充說。
「更重要的是，如果兇手真的是他，他想要炫耀的話，可以直接承認自己就是兇手，然後親口告訴咱們，即使他被關押，仍然能夠犯案！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吧！」秦月明也忍不住開口。
「那……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兇手真的不是他？」小柯一臉茫然。
「現在這一切都還不能妄言，不過，我覺得咱們現在的注意力，還是不能完全放在錢道空這兒，我想，這其實才是兇手真正的用意！錢道空本身，就是他朝咱們拋來的一個誘餌，引誘咱們踏入陷阱。如果咱們在他身上繼續鑽牛角尖，才是白白浪費時間！」衛雲墨聲音憊懶，簡直就像再多說兩句，他自己就會先睡著了一樣。
「可是，現在他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不從他身上入手，咱們更是無從查起啊！」小柯無奈道。
「不一定，咱們還有一條重要的線索和一個重要的犯罪嫌疑人！」夏睿瞳正色說道。
「誰啊？」小柯撇撇嘴。
「女作家艾默，還有她的『死亡劇本』！」夏睿瞳回答。
「啊呀！對了，還有那個『死亡劇本』，對了，小劉，你們不是已經去和小說網站取得聯繫了么？怎麼樣，存稿要來了么？」小柯問道。
劉遠志看了看大家，最後目光停留在衛雲墨身上。
「衛雲墨跟我說完之後，處長立刻派人去與小說網站溝通，最後要來了那份小說的原稿，結果……」劉遠志突然面露難色。
「結果小說的原稿只寫到了現在這種處境吧？」陳玲瓏猜測道。
劉遠志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悻悻說道：
「而且，存稿正好截止到了第六起兇殺案發生，一切情節都一模一樣！」
「靠，怎麼這樣！這也太假了吧！他怎麼可能連這種事都猜得到？什麼死亡劇本，這明顯就是現編現寫的啊！難道兇手是在咱們專案組中間？」小柯忍不住驚呼。
然而，就是他這樣一句胡亂的猜測，竟然讓辦公室瞬間安靜了。大家面面相覷，雖然誰都沒有說話，但眾人的心裡，第一次對彼此之間，產生了懷疑。
許久，衛雲墨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了看孫朗，問道：
「艾默那邊也沒有找到吧？」
孫朗極其沮喪，捶胸頓足道：
「哎呀，你可別提了，真是氣死我了，就差一點，我就晚了一步，結果她就已經被一輛沒牌照的麵包車接走了，當時……」
衛雲墨擺了擺手，似乎對具體的過程並不感興趣。他看了看大家，將雙手交叉，平放在了桌子前，猶豫了片刻后，問道：
「事情現在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地步，距離跟夏局長約定的時間，也僅剩下一天了，我現在有個提議，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
「什麼提議？」夏睿瞳問。
「放了錢道空！」
衛雲墨剛一說完這五個字，辦公室里一片嘩然。
「你瘋了啊？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還是頭號嫌疑犯，怎麼可能把他放出去？」小柯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是啊，這麼做不妥。」秦月明說。
「這……這實在有點不合適吧。」夏睿瞳雖然一直是衛雲墨的支持者，這一次也不由反對他的做法。
其他人當然也都不同意衛雲墨的建議，但陳玲瓏還是示意衛雲墨繼續說下去。
衛雲墨沉吟片刻，喃喃道：
「其實……我這個提議，並沒有徵求大家意見的意思。因為它已經實施了，在開會之前，我得到了夏局長的許可，已經放了犯人！」
「什麼？」陳玲瓏驚愕萬分。
其他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辦公室瞬間快要炸鍋了。
衛雲墨面對大家的質疑，他淡淡微笑，顯得怡然自若。
「你們別著急，有些魚，偏偏只有魚鉤斷了，它才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