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招魂（二）

  錢道空的一句話，讓凌亂的房間里突然陷入了不太舒服的沉默。


  丁老道的臉好像放了很久的苦瓜，皺巴在了一起。


  錢道空心中暗嘆，沒想到竟然會有連金錢都無法誘惑到他的時候！

  「怎麼？有難度？」錢道空問道。


  雖然在電話中錢道空並沒有詳細說明，但在他的印象中，招魂這種事，對於這些平日里遊街走坊的陰陽先生們來說，一定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丁老道仍然愁眉不展，看起來就好像沒有從失去小澤的悲痛中走出來一樣。


  也許是錢道空期待的目光盯久了，丁老道終於反應了過來，百不情願地說道：

  「其實……其實你要說招魂，這當然不難，而且很簡單。但是……你說的招魂可就有點難度了！因為我們大多數使用的招魂術，其實都並不是真的招魂術！」


  錢道空望著丁老道，被他的話弄得有點暈頭轉向，於是困惑地望著他，等待他說出「但是」。


  丁老道皺了皺眉，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


  「唉！但是……真正的招魂術，是極度危險的，連我都沒有五成把握能夠成功。」


  雖然丁老道平日里確實愛故弄玄虛，故意將自己的道術實施的過程說的十分困難，以抬高事後的報酬。但這一次，錢道空卻明顯感覺得到，這丁老道今天可不是為了抬高價錢，而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丁叔，你也別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招魂術就是把魂魄召回來，還有什麼正版和盜版，只要效果一樣不就行了？」


  丁老道斜眼看了看錢道空，嘆了口氣，只好撓頭說道：


  「算了，既然你非要讓我幫你招魂，那我也實不相瞞了，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們使用的招魂術所招的根本都不是什麼僱主真正想要見到的鬼魂，都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有的甚至就是已經降服的惡鬼，所以只要利用它們做做樣子，讓僱主信以為真，就OK了！可是這一次，你要想真的給死去的人招魂，貧道實在是……」


  望著丁老道複雜的神情，錢道空心中暗想，看來這個丁老道並不是完全沒有法子，而是在金錢和危險之間搖擺不定，所以心思也比較混亂。


  「丁叔，二十萬！」


  錢道空比了比兩根手指，也不想再跟他廢話了，更沒那心情。


  丁老道兩眼發直，更加猶豫了，卻還是沒有馬上回應。


  「富貴險中求，我不想多說了，丁叔，你可一定得幫我！這種事，換作那個小道士，他肯定會樂的屁顛屁顛地求我呢！」


  錢道空心中暗想，如果丁老道要是仍然拒絕，那麼他就只能來硬的了，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眼下，在A市除了丁老道，錢道空可找不到這方面的高手。


  而過了今夜，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小雪了！


  即使抬出了丁老道最看不上的傢伙，似乎也並沒有效果。足足過了大概五分鐘，丁老道手中的酒瓶子都快被他的指甲給戳裂了，他才終於開口道：

  「其實，電話里你說你是女朋友的事，我就已經猜到了幾分，只不過沒想到你竟然真是為了招魂而來……唉！算了，我讓你抓的墳頭土帶來了么？」


  聽了這個回答，錢道空心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錢道空點了點頭。


  公墓的墓碑下還是能拿到一些土的，錢道空按照丁老道的吩咐，已經裝在了一個黑色布袋裡。當時衛雲墨也看到了錢道空的這個動作，但並沒有過問。


  「招魂的地點必須是死者住過的地方，你能進去么？」丁老道又問，似乎在希望自己的施法能夠遇到更多的阻礙因素，讓他心安理得地拒絕。


  「沒問題！」錢道空信誓旦旦地說。


  「好，收拾東西，出發！」丁老道只好應承。


  於是，錢道空和丁老道開車來到了小雪此前住過的小區。


  小雪死後，吳夫人離開了A市，這間房子也就空了出來，傭人也辭去了。錢道空因為有這裡的鑰匙，所以還可以自由進出，但為了避嫌，他還是一次沒有來過，只不過今天情況特殊，他也顧不得太多了。


  路上，丁老道給錢道空詳細說明了真正的招魂術，錢道空也因此明白了，為什麼丁老道會對施展招魂術感到遲疑不決。


  按照丁老道的描述，其實招魂術有很多種，最簡單的區分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無向招魂術，顧名思義，這類術法招來的魂魄範圍不限，鬼魂的種類不限，施術者甚至不能夠自由驅使它們，只是簡單地招來魂魄，有些甚至引火燒身。這種方法大多數招來的魂魄都是孤魂野鬼，比如常見的筆仙，碟仙，鏡子招魂法等等。


  第二種就是指向招魂術，也就是施法者想要利用術法招來特定的魂魄，但這種方法實施的條件有局限性，召喚的時間也十分有限，成功的幾率也跟個人的修為有關，所以很難實施。因此，當一些江湖上的陰陽先生們接了這類的生意，都會利用一些手段，演出或者模擬出鬼上身或者鬼還魂的假象，以騙取錢財。比如一些跳大仙，入陰等等。


  招魂術多種多樣，各門各派也是不盡相同，但唯獨道家的招魂術最為厲害也最為兇險，更名副其實。因為，道家講究無為而治，崇尚功德圓滿，就連招魂術，也同樣是講究圓滿，如果想要施法招魂，一定等到人死入土，魂魄落地，頭七還魂之時才可進行！


  道家的招魂術雖然能夠真的招來死者的亡魂，其實也是利用了頭七還魂夜這個契機，強行違抗陰間的法則，讓死者的亡魂重現人間。


  因為，在正常的轉世投胎的流程中，死者魂魄將會在頭七還魂夜這一天得到機會重返凡間的機會，但是時間很短暫，大概只有一個時辰，所以有些地方的習俗中，會在頭七之夜，給死者預備一頓飯，之後必須迴避，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著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因為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讓他留戀凡間，甚至誤了轉世投胎。


  然而，道家反其道而行，他們所施展的招魂術，正是在頭七之夜，利用咒法，強行使魂魄現行，因此，這種招魂術極損修為或者折壽，如果一時不慎，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丁老道雖然習得的道法比較雜，但也算是個道家弟子，自然了解這種招魂術的危險，而且自身修為有限，所以才會有些猶豫不決。


  就連現在他對錢道空如實交代之後，丁老道他自己的內心也有點想要打退堂鼓了。


  不過，錢道空聽了丁老道所講的這些，他卻除了感覺這二十萬確實物有所值外，並沒有太大反應。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招魂術雖然有一定風險，但肯定沒丁老道說的那麼邪乎，不然，他一定會像上次去捉掘地魔時那樣編個理由拒絕的！


  車很快就開到了小雪家，兩人走進了小雪的房子，錢道空發現裡面的東西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跟他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房間里擺放的東西變得更加凌亂了，地上還有幾個酒瓶橫七豎八地躺著。


  「好了，丁叔，咱們現在要準備什麼？」錢道空問。


  「咱們在哪屋作法？」丁老道沒有回答錢道空，反而問他。


  錢道空看了看，覺得還是客廳比較合適。


  「就客廳吧！」


  「可以，把餐桌搬過來，然後找張照片，不要帶框。」


  「小雪的照片？」


  「廢話，當然是死者遺像！要不你給我找張斯大林的，我讓他和你談談人生？」


  錢道空沒有反駁，丁老道繼續說道：


  「為了使鬼魂現形，咱們首先得找到一張死者的照片！這個照片最好不要太大，而且背景不要太艷！」丁老道打量著客廳里的擺設，似乎在尋找有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這個應該沒問題。」


  很快，錢道空就從小雪的卧室里找到了一張她的寫真照，這是一張她Cosplay地獄少女的照片，望著上面小雪陰鬱而狡黠的妝容，錢道空感覺自己的心突然又被什麼揪了一下，很不好受，於是就不再去看，將它從相冊里撬了下來。


  「照片的前面需要擺放死者生前喜歡的東西，這是用來引誘鬼魂出現的。」丁老道繼續說道，看起來十分認真。


  「喜歡的東西……」錢道空望著小雪的房間，有些為難。


  「唉……現在這年輕人，搞了這麼長時間對象了，連人家姑娘家喜歡什麼都不知道？」丁老道摳了摳鼻子，一臉鄙夷。


  「我倆才沒……多久……」錢道空皺了皺眉，這個問題確實有些為難。


  「行行行，別跟我說這些，趕緊麻利地找個什麼玩意兒放著，你要有自信那個吳家千金心裡也喜歡你，你就把你放在畫像前也行！」丁老道有點不耐煩了。


  「算了，就它吧！」錢道空猶豫一會兒，從小雪的一堆擺件中挑出了一個很精緻的水晶球。


  丁老道將水晶球托在手裡，掂了掂道：

  「嘿，這玩意可有點意思，成！你去把我的那個背包拿過來，那裡面有個紙人！」


  錢道空把丁老道的大背包拿了過來，從裡面找到了好幾個紙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


  「哪一個啊？」錢道空舉著這些紙人問。


  「挑個好看的，你覺得像那位大小姐的！」丁老道說。


  錢道空白了他一眼，這些紙人做的實在太粗糙太丑了，錢道空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挑哪個，最後只好隨便挑了一個稍微順眼一點的紙人。心想要是小雪知道這個紙人是按照自己的模樣挑選的，估計都能分分鐘把這兩個人撕成片片。


  丁老道接過了紙人，放在手裡看了看，然後沾了沾口水塗在了紙人的腳上，看得錢道空感到更加的噁心。丁老道斜覷他一眼，表情不屑，把紙人擺放在了水晶球和小雪照片之間，放在了那個他剛剛畫好的太極圖上面。


  接著，丁老道讓錢道空把他的大背包遞了過來，從中找出了靈幡三面代替招魂旗，蠟燭七枝以代替招魂燈，七枚畫有符文的雞蛋代替通靈石。


  因為這些術法所需要道具丁老道並沒有籌齊，所以他只好臨時用一些別的東西代替，其實，這才是他不想接這單生意的最主要原因。


  因為他也不能確定，這些的替代品，是否能夠有效。


  在正一教的招魂術中，招魂旗可以指引魂魄以方向，引導三魂歸來。而七盞招魂燈則是死者的本命燈，代表七魄。一旦魂魄現形，招魂旗就會搖擺，本命燈就會亮起，但當旗幟停止搖擺，七盞招魂燈全滅的時候，魂魄就會消失。而通靈石，則作為招魂術的媒介，用於施法者與死者魂魄只見產生感應，也是為魂魄到來提供信號。


  丁老道擺放妥當之後，正拖著下巴望著長桌，似乎在想些什麼事情。


  「丁叔，都準備好了么？」錢道空問。


  丁老道想了想說：


  「招魂術實施的時候，施法範圍內的所有人都必須頭綁白巾令符，這些白巾令符可以控制人的理智，以免在我施展招魂術的時候，魂魄招來后不進紙人，而是佔據人身上，也就是所謂的鬼上身！」


  「哦，原來是這樣，那咱們就戴上把！」錢道空說。


  丁老道一臉為難之色。


  「可是……可是白巾我也沒帶啊！」


  於是，錢道空在衛生間里翻找起來，可是卻並沒有找到白色的毛巾，小雪和吳夫人的房間里也沒有找到白色的絲巾。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兩人只好用衛生紙寫上了符咒，饒了兩圈后圍到了頭上，為了防止脫落，還粘上了膠布。


  終於，一切準備得當，丁老道對錢道空開始交代最後的注意事項：


  「發財，一會兒一旦我施展了招魂術，中間可沒辦法停止，有些事，必須要跟你交代清楚，到底是否施法，你可得好好考慮一下！」


  丁老道一臉嚴肅，都有點不太像他了，但錢道空心中早已有了決定，無論這個術法面臨著什麼樣的風險，錢道空都不會錯過這個唯一也可能是和小雪最後一次的見面機會了。


  「好，丁叔你說吧！」


  「這個招魂術，雖然能夠招來魂魄，但卻需要施術者消耗大量的靈力去限制鬼魂。在這期間我要一直施法，所以啊，吳家千金的魂魄招來之後，你要儘快把自己想說的和想讓死者回答的事交代清楚，也就是說一定要抓緊時間才行！」


  丁老道頓了頓，繼續說道：


  「招魂術成功之後，咱們面前的紙人會開始燃燒，魂魄出現的同時，這七根蠟燭也會同時變成藍色的火焰，而它們燃燒的時間就是魂魄出現的時間，這些藍色陰火的燃燒速度和紙人燃燒的速度相同。如果這七根蠟燭全都熄滅了，而我卻還沒有讓魂魄回去的話，那招來的魂魄就會渙散了！你我也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時間，在你們說完想說的話后，你要割破自己的中指，以鮮血熄滅所剩下的蠟燭就可以了！」


  錢道空牢牢記住了丁老道的話，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既然如此，那咱們等到亥時就開始施法！」丁老道說。


  於是，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後靜靜等待著時間。


  夜色漸濃，亥時已到，丁老道手持桃木劍，念咒掐訣，房間里驟然升起陣陣陰氣，錢道空頭綁白巾，感覺耳畔竟隱隱似有風雷之聲。


  招魂術開始施法后，七枚雞蛋的表面漸漸隆起龜裂的紋路，隨後逐個破裂，緊接著，耳畔的風雷聲更加清晰，三面靈幡開始招展搖擺，七枚蠟燭漸漸泛起了森森的藍光。


  錢道空的內心忐忑不安，既期待又有些畏怯。然而，對小雪的思念和愧疚已經更大程度上佔據了他的內心，這些顧慮的念頭已經毫不重要！

  終於，丁老道一聲厲喝，手印翻飛，整個人好似遊離塵世之外，翻起了白眼，渾身僵硬。


  與此同時，他們面前的紙人突然自燃的，幽幽的藍色火光之中……


  小雪的身形漸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