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沈黨
先鋒軍大營里，薛大將軍將沈老爺請到了主位上，然後親自接過下面的人遞上來的熱水，端在了沈毅面前，笑著說道：「沈公一路奔過來，先洗洗臉。」
沈毅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放下，你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將了，注意些自己的形象。」
薛威也不生氣，把熱水端在沈毅面前，等沈毅洗完臉之後，他與萬鍾等先鋒軍幾個重要的將領，才都站到了沈毅面前。
薛威開口道：「沈公真是神算，韃靼人退去之後，儘管現在大同防衛空虛，但是韃靼部一點都沒有回頭，現在大同防線安然無恙。」
沈侯爺聞言，不喜反憂，微微皺眉。
「這說明那位韃靼汗是個很果決的人，如果他猶猶豫豫，去而復返，我反倒不會將他再放心上。」
「他能夠這麼果斷的退出山西，現如今更是頭也沒有回，說明這個人很有定性，定下來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沈毅習慣性的用指關節敲著桌子，自言自語道：「難怪他能夠統一韃靼諸部。」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看薛大將軍，笑著說道：「將來，恐怕還要靠你看住他，有信心嗎？」
薛威拍了拍胸脯，咧嘴笑道：「要是讓末將出關去討伐他們，末將心裡還真沒有底，但是如果只是把守門戶，給末將三萬兵馬，末將一定能夠守好大同門戶。」
沈毅「嗯」了一聲，輕輕點頭：「等過段時間，把你那個公主媳婦接過來，將來你的將軍府，大概會定在太原。」
說到這裡，沈毅心裡一動，突然笑了笑：「提起那位公主，我才想起來你這廝還是朱里真人的駙馬，太原現在朱里真人不少，你到時候可以用這個身份，替朝廷拉攏一些朱里真人，進一步分化他們。」
薛威撓了撓頭，沒有太聽明白，不過他還是低頭道：「末將遵命。」
沈毅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打著呵欠說道：「現在你們是如何布兵的？」
薛威大概把燕都附近的情況，跟沈毅說了一遍，然後開口道：「蘇將軍考慮的很周全，他們兩個主力軍在東西兩邊，就能兼顧南北兩邊，現在，我們的包圍圈正在慢慢收攏，最多兩天，就能把燕都城外活動的所有齊人，統統逼進城裡去。」
「到時候，圍還是打，都在沈公您一念之間。」
沈老爺默默點頭，隨即緩緩的說道：「根據我那裡的情報，這段時間，朱里真人已經跑了很多了，不知道現在這燕都城裡，還能剩下多少齊軍。」
薛威爽朗笑道：「這個簡單，沈公您一聲令下，末將明天就領兵開始攻燕都的南門，試一試燕都守軍的成色。」
沈毅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我剛到這裡來，還沒有見凌肅他們，就命令你開始攻城了，他們會怎麼想？」
話說到這裡，沈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口道：「咱們今天就聊到這裡，明天他們兩個人應該會到這裡來見我，那時咱們再細談。」
薛威對於功勞之類的，已經不是如何在意了，畢竟先鋒軍雖然人數不多，在先前的戰鬥里，可以說是功勛卓著。
山東六府之中的登州府萊州府，都是先鋒軍獨立打下來的，後來打濟南府，先鋒軍也出了大力氣。
更重要的是，在之後的河南戰事之中，先鋒軍也佔了一半以上的功勞！
而山西一整個省，都可以算是先鋒軍打下來的！
之後的宣府三衛戰功，就更加不必多說了。
如果淮安軍的戰功，以各軍為單位計算的話，那麼先鋒軍里不僅他薛威功勞滿滿，包括萬鍾以及下面的將領，每個人都可以說是戰功卓著。
哪怕淮安軍戰功各軍平分，先鋒軍人數最少，功勞也不會太小。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先前三個主將見面的時候，薛威雖然說話客氣，但是聲音很大，就連凌肅，都隱隱被他壓了一頭。
到現在，淮安軍主將中第一個「超然世外」，不去計較功勞的，也只有他薛威一個人。
聽了沈毅的話之後，薛大將軍咧嘴笑道：「沈公不用計較這些，到時候向朝廷稟報的時候，就說這是咱們淮安軍上下整體的功勞就是。」
沈毅低頭喝茶，淡淡的說道：「你說的輕巧。」
「淮安軍北伐的過程中，有人出力多，有人出力少，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譬如說你們先鋒軍內要是均分功勞，且不說那些混日子的佔不佔便宜，那些出了死力的，第一個就要來找你薛大跟你過不去。」
沈毅一直在將淮安軍上下一體，是指作戰一體，但是等到最後論功行賞的時候，是絕不可能集體化的。
這一點，凌肅他們非常清楚。
這也是他們在爭搶功勞的原因。
沈老爺沒好氣的對著薛威揮了揮手。
「好了，你去忙活罷，我要睡一覺，有什麼事，咱們四個人明天坐下來好好說。」
薛威連忙低頭抱拳：「是。」
…………
次日，淮安軍三位主將，終於再一次與沈毅碰面，三個人面對沈毅，都相當恭謹，紛紛低頭抱拳行禮，腰彎的很深。
沈毅一邊讓他們起身，一邊看向蘇定身後跟著的年輕人，然後微笑道：「這是咱們左路軍的少將軍？」
蘇定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蘇方誠惶誠恐，雙膝跪在沈毅面前，低頭叩首行禮。
「卑職蘇方，拜見侯爺。」
聽到這個名字，沈老爺有些詫異，然後上前笑著把他扶了起來，開口道：「用不著行大禮。」
將這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攙扶起來之後，沈老爺替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微笑道：「我與你父平輩論交，也是並肩多年的同袍，雖然無有兄弟之名，卻有兄弟之實，凌展他們稱我一聲叔父，你要是不嫌棄，私下裡就…」
沈毅話還沒有說完，蘇方就再一次跪在地上，聲音激動，還帶了一些顫抖：「小侄蘇方，拜見叔父！」
沈老爺呵呵一笑。開口道：「快起來。」
蘇方這才起身，站在了自己老爹身後。
蘇大將軍上前，低頭行禮：「侯爺如此厚愛犬子，末將銘感五內…」
沈老爺搖頭，微笑道：「不必客氣，咱們帥帳說話。」
聖賢說，君子群而不黨。
而事實上，從淮安軍漸漸成勢力之後，沈黨就在客觀上形成了。
沈毅這個人從來都是自認不是小人，但他也沒有覺得自己是什麼君子。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沈毅這個人並不方，他是相對比較圓的。
因此，面對著「沈黨」這個北伐過程中自然而然產生的「副產品」，沈毅的態度是靜靜的看著它成型。
他沒有去刻意加速它的形成，也不會去扼殺它。
畢竟，這些人將來就是沈毅以及沈家的羽翼。
要是沈老爺真的成了聖人，冷著臉去面對這些貼上來的親朋故舊，將他們一一拒之門外，給將來的自己搏一個正直無私的清名…
至少在大陳這樣一個時代。沈某人自認還沒有儒到那種程度，也沒有聖到那種程度。
他到底，還是俗人一個。
帥帳里，淮安軍四大巨頭聚在一起，沈毅主持了這一次軍事會議。
這場會議，開了整整一個半時辰，等到四個人都有些疲憊之後，沈老爺看了看眾人，最終輕輕敲了敲桌子，定下來基調。
「各軍密切配合，三日之內，我要徹底圍住燕都。」
「至於圍城之後何時攻城。」
沈毅摸著下巴，思考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一切等我臨時知會。」
「在這裡，我跟諸位重複重複淮安軍的軍紀。」
沈毅敲著桌子，開口道：「不得侵擾燕畿的百姓，不得搶掠燕畿的民女。」
「將來破城之後，更是如此。」
沈老爺聲音沙啞：「破了燕都之後，軍中上下的兄弟人人有賞，但進了城之後，不得擅殺百姓，不得姦淫民女。」
「否則，朝廷饒得他們。」
沈老爺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我沈七饒不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