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朝堂上與朝堂下
燕都城。
皇帝寢宮之中。
鮮血四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寢殿。
兩個妙齡宮女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已經沒了氣息。
幾個太監,戰戰兢兢的收拾屍體,清洗地上的血跡。
昨夜,皇帝陛下又虐殺了兩個宮女。
讓他們這些宮人,做事情的時候,愈發膽戰心驚。
昭武帝趙楷,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紫袍,他坐在台階上,兩隻眼睛看向宮外的天空,愣愣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誰也不敢問。
這時候,開封陷落的消息,剛剛傳到燕都來。
而清凈司,已經彙報了開封城開城投降的消息,明確說明了,是幾個漢人千戶,綁了和庭那喜兩個人,獻城投降。
昭武帝面無表情,心情壞到了極點。
不過他只是發獃了一會兒,便默默站了起來,閉上眼睛,開口道:「更衣,上朝。」
幾個宮女立刻上前,微微顫抖,給這位皇帝陛下換上朝服。
等到太陽爬升,昭武帝準時出現在金鑾殿中,高座帝位。
文武百官紛紛跪了下來,低頭叩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楷抬了抬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平身罷。」
文武百官這才起身,開始今天的朝會流程。
整個過程中,昭武帝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如同木偶一般。
等到差不多大半個時辰之後,有執殿的宮人入殿,跪在昭武帝面前,低著頭說道:「皇上,那喜將軍趕回燕都來了,此時正在殿外候詔。」
昭武帝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
那喜回來的消息,他事先是知道的。
準確來說,他知道那喜在回來的路上,但是不知道他具體到了哪裡。
如今,那喜突然到了宮裡,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有內廷的大太監湯義,微微靠近趙楷,低聲道:「皇上,按清凈司昨兒彙報的行程,這那喜本來應該明天才到燕都,現下就到了,估計是連天加夜趕回來的…」
昭武帝吐出一口濁氣,面無表情道:「傳他進來,朕倒要看看,他有何話說。」
很快,那喜被傳了進來。
他一進大殿,在場的文武百官,個個皺眉。
因為味道,屬實不好聞。
此時的那喜,衣衫襤褸不說,身上的衣服還到處都是血跡,而且這會兒已經進了夏天,他估計好些天沒有怎麼洗澡了,身上的氣味,著實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尤其是,他的左肩上,還有一道肉眼可見的長條傷口沒有癒合,因為沒有及時處理,看起來已經化膿了。
那喜剛踏進大殿,立刻就有御史台的殿前御史大聲呼喝:「那喜,為何君前失儀!」
那喜不聞不問,直接三兩步走到殿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麼個八尺大漢,跪在地上之後,涕泗橫流,嚎啕不止。
「皇上啊…」
他哭嚎道:「漢人,害苦朝廷,害苦奴才了!」
見他這個模樣,就連昭武帝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怎麼弄成這樣了?」
那喜依舊嚎哭不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情緒,咬牙切齒道:「皇上,本來奴才與和中丞,奉命固守開封,開封雖然被圍,但是城中糧草充足,守軍足有近兩萬人,怎麼也能替皇上您,守住一年半載!」
「哪知…」
他大哭道:「哪知道手底下那些漢將,不止是受了南朝那姓沈的什麼蠱惑,竟趁夜合謀,綁了奴才還有和中丞,第二天一早,開城門獻城投降了!」
「奴才與和中丞,都被他們捉了獻給那南朝賊子沈毅,幸虧我兒領殘兵,夜襲了俘虜營,臣才得以全活性命,僥倖逃了出來。」
提到兒子,那喜再一次淚流滿面。
「犬子那鐸,也因此失落敵營,生死不知。」
那將軍咬牙切齒,氣的渾身發抖。
「可恨,我大齊在河南七十年,歷代先帝與皇上,撫育萬民,恩澤百姓,竟全然沒有養熟這些後生反骨的漢人!」
「皇上…」
他跪地痛哭:「這真是應了漢人那句老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昭武帝聽的,直皺眉頭。
此時的他,心神都被那喜這番話的內容所吸引,竟全然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連字都未必能認全的朱里真將領,說話的時候,竟然文辭嚴謹,情緒層層遞進。
已經不怎麼像是一個武將說出來的話了。
不過這些小問題,不止昭武帝沒有注意到,殿中的大臣們,也都沒有注意到。
昭武帝若有所思。
殿中的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沒有說話。
那喜跪在地上,繼續叫道:「皇上,奴才還要彈劾周世忠,周元朗父子!」
「此二人,深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讓他們領禁軍,與南賊對陣!」
「按照道理,河南吃緊,周家父子應該派兵支援河南,但是我部在開封,堅守了一年多的時間,連周家父子的一兵一卒都沒有見到!」
「皇上!」
那喜那將軍,聲聲泣血。
「周氏,也是漢人啊!」
「他們在想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那將軍跪地磕頭,磕的砰砰直響。
「皇上啊…」
聽到這裡,朝堂中的朱里真人,無不為之動容。
不少性情一些的朱里真人,已經上前去攙扶那喜,有幾個武將,也跟著掉下來眼淚。
昭武帝始終默默看著殿中的鬧劇。
然後他看了看站在他右手邊的一些朱里真勛貴們。
這些朱里真勛貴們,這會兒無一例外,也在抬著頭,默默的看著皇帝。
昭武帝收回目光,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那卿忠勇可嘉,賜金千兩,賞黃袍,著歸家養傷。」
「傷愈之後,再行任用。」
說到這裡,皇帝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朕今天有些乏了,其他的事情…」
「改日再議。」
說罷,他徑直起身,離開朝堂,回到了寢殿之中。
回了寢殿之後,昭武帝面色陰鬱,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去請嚴相進宮來。」
「立刻去請。」
幾個隨身的太監立刻點頭應是,去把已經賦閑在家的前任宰相嚴禮,請到了宮裡。
嚴老頭這會兒雖然已經退休了,但是精氣神都還不錯,甚至精神頭比起昭武帝,可能還要更好一些。
他見到了皇帝之後,也很習慣性的跪了下來,叩首行禮:「草民嚴禮,拜見皇上。」
昭武帝睜開眼睛,默默嘆了口氣。
「給嚴相賜座。」
嚴禮低頭謝恩。
坐下來之後,皇帝看著嚴禮,開口道:「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嚴相已經知道了罷?」
朝堂上的事情,發生到現在,不超過半個時辰。
理論上來說,嚴禮這個賦閑在家的老頭,是不太可能知道的。
但是他沒有否認,默默點頭道:「方才在進宮的路上,聽幾個漢臣提了幾句。」
昭武帝伸手端茶,手微微有些顫抖。
「嚴相怎麼看?」
嚴禮低頭嘆了口氣:「老朽覺得,那將軍多半是為人利用了。」
皇帝微微握拳。
「他被南人抓了,是不是為人利用,還是兩說。」
嚴禮輕輕點頭,繼續說道:「但是不管那將軍到底是什麼情況,現在皇上都不能動他,還要好好安撫獎賞他…」
嚴老頭輕聲嘆息。
「如今,皇上要多顧及上族人…」
「如果上族內訌,便正中那人下懷,到時候我大齊,不攻自亂。」
昭武帝握緊拳頭。
「那漢臣呢?」
嚴禮,基本上就可以代表燕都的漢臣。
老頭子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
「老朽…」
「會盡量勸解他們…」
「以大局為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