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喜事
馬誠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永平帝,隨即快速低下頭,開口道:「皇上,您的意思是…」
雖然北齊承陳制,但是一些細微的地方跟大陳還是不太一樣的,比如說大陳稱呼皇帝的時候,偏好稱陛下,稱聖上。
而北齊這邊雖然也稱陛下,但是同時也有很多人稱皇上。
「與韃靼和議。」
永平帝吐出一口濁氣,又咳嗽了兩聲:「這都聽不明白么?」
馬誠是朱里真人,這個馬姓也是朱里真姓氏漢化之後的姓氏,相比較於嚴禮來說,他跟皇帝的關係自然更親近一些。
聞言,這位馬相爺當即低頭道:「皇上,敢問怎麼個議和法…」
「罷兵休戰。」
永平帝咳嗽的臉色通紅,然後微微有些虛弱,他開口說道:「朕會從宗室之中,擇一公主,嫁與韃靼汗。」
「兩方罷兵交好,使我北疆安寧。」
北齊與韃靼之間的衝突,已經持續三四十年了。
先前漫長的時間裡,雖然韃靼人戰鬥力強橫,但是畢竟綜合國力相差太多,再加上齊人同樣擅長騎射,韃靼人並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但是最近這幾年,韃靼汗一統各部落,勢力越發強盛起來,讓北齊的北疆,壓力大了不少。
而現在,南朝的沈毅在攻淮河,這個時候,永平帝不得不向北邊求和,以應付沈毅帶來的壓力。
當然了,這麼做並不是因為當下的局勢,畢竟當下沈毅只是襲擾淮河北岸的征南軍,並沒有真正打起來。
永平帝這麼做,主要是為了將來著想。
馬誠沉默片刻,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咬牙開口道:「皇上,這件事…」
「是不是議一議?」
「沒有什麼可議的。」
永平帝用手帕捂著嘴,很克制的悶聲咳嗽了一聲,然後看向馬誠,緩緩說道:「朕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想說,這麼做會丟面子,會讓北邊的邊軍難堪,會讓朝野上下,人心不穩,是不是?」
馬誠低頭道:「皇上,臣忝為大學士,該說話的時候,臣還是要說話的。」
「臣以為,事情尚且沒有到這個地步,我大齊北部邊軍,應付韃靼並沒有什麼壓力,至於南朝,更不可能對我大齊造成任何威脅。」
「這個時候,實在是沒有必要,與韃靼和親。」
永平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馬誠,然後開口問道:「那要是朕…」
他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哪天不在了呢?」
「皇上…」
馬誠嚇得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春秋鼎盛,如何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永平帝看著馬誠,突然笑了笑,開口道:「好了,莫要裝了,太醫院的太醫到了朕這裡幾趟,你們恐怕比朕記得都清楚。」
說到這裡,永平帝坐直了身子,微微搖頭道:「你們心裡都清楚,朕的日子不太多了。」
「現在在朕面前,說什麼春秋鼎盛,說不定私下裡,已經在某一位皇子身上下了注,是不是?」
馬誠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永平帝用兩隻手撐著身體,緩緩站了起來,他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馬誠,沉聲道:「馬誠,有一點你要記住,朝廷里那些天天醉生夢死的人更要記住。」
他聲音有些沙啞:「咱們是朱里真人。」
「我們朱里真人,跟南朝,是有血仇的。」
永平帝眯著眼睛說道:「你年紀與朕彷彿,應該聽父輩說過當年的事情,當年父輩們入關,打進燕都城的時候,殺了多少人?」
「只燕都城裡的李家宗室,就殺了三千人以上。」
皇帝面無表情道:「這些李家人的妻妾,更是不計其數。」
「你們怕不怕?怕不怕南人打回來?」
馬誠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最近一兩年時間,朕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心裡多少是有些怕的。」
「怕南朝兵臨城下。」
皇帝閉上眼睛:「南朝的那個世宗皇帝,現在棺槨都還懸在陵寢之中,未曾入土。」
「有朝一日,他們打過來,咱們朱里真人會是個什麼下場?」
皇帝語氣森然:「恐怕到時候,逃回關外去,都會成為一種妄念!」
「這種血仇,你們怎麼能不把南朝放在心上?」
永平帝說到這裡,又咳嗽了兩聲,然後沉聲道:「所有朱里真人,都應當以南朝為心腹大患!」
「因此…」
「可以和韃靼和親,可以將北邊的戰事暫時擱置,丟了面子也不要緊,但是對於南朝,要時時刻刻,打起一萬個小心。」
永平帝氣短,說到這裡,長長的吸了口氣,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看向馬誠。
「要保證大齊皇位傳承的時候,不要出問題。」
他閉上眼睛,開口道:「現在去和談,丟面子也是丟朕的面子,與將來的新帝無關。」
他好像沒有了什麼力氣,微微揮手道:「你去罷。」
馬誠恭敬叩首,以頭觸地,磕出了聲音,垂淚道:「皇上良苦用心,老臣感佩萬分!」
永平帝對著他揮了揮手,啞然失笑:「莫要哭哭啼啼的,辦好朕交給你的差事。」
這位馬相爺這才爬了起來,用手擦了擦眼淚,退了下去。
等到馬誠離開之後,這位御極三十多年的皇帝陛下,有些無力的斜躺在軟榻上,因為畏冷,裹緊了毯子。
他喃喃自語。
「新帝,新帝…」
………………
一轉眼,又是一個多月時間過去,時間來到了洪德十三年的三月底,逼近了四月。
建康城裡,百花大多已經凋謝,不過雖然春天已經不再,但是初夏的到來,讓建康城裡到處都是綠色,生機勃勃。
這天下午,皇帝陛下接見完了朝臣之後,照常在甘露殿里批閱文書,翻到一份吏部送上來的新科進士補缺名單以後,皇帝陛下認真看了一遍,然後回頭眯著眼睛看了看身後站著的高明,問道:「你去吏部打招呼了?」
高太監一愣,隨即慌忙搖頭:「陛下,奴婢都不知道什麼事情,打什麼招呼…」
皇帝「唔」了一聲,開口道:「吏部放缺了。」
他合上這份奏書,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笑著說道:「沈恆補了中書科舍人。」
大陳的中書舍人,並不歸屬中書省,是相對比較獨立的機構,其中有中書科舍人,還有德慶殿舍人,武英殿舍人之類,一共有六科舍人。
六科中書舍人,都是從七品的官職。
其中中書科舍人掌書寫誥敕,制詔,銀冊,鐵券等事。
位不高權不重,但是勝在能知聞許多機密要事,有時候還能跟皇帝見個面。
屬於皇帝的半個秘書處。
高太監這才明白洪德皇帝剛才在說什麼,他低頭道:「陛下,奴婢沒有去過吏部,估計是天官尚書揣摩聖意…」
皇帝提起紅筆,在這份吏部的奏書上寫了一個「可」字,然後放在了一邊,笑著說道:「沈毅在前線奔忙,朕厚待一下他的兄弟也是應當的,吏部辦差,總算靈醒了些。」
高太監站在皇帝身後,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開口道:「陛下,燕都那邊的內衛稟報,據說…」
「北齊的皇帝,想要把公主嫁給北邊的韃靼汗。」
皇帝聞言,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高明,問道:「嫁的是公主還是郡主?」
高明低頭道:「據說是公主。」
洪德皇帝先是悶哼了一聲,隨即臉上露出笑容:「罷了,不跟那老頭置這個氣,他多半是黔驢技窮了,連和親都用上了。」
當年,北齊皇帝許給他的出雲公主,也只是郡主出身,現在嫁給韃靼汗一個公主,洪德皇帝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
不過他現在心情好,也就不跟永平帝計較了。
皇帝陛下笑呵呵的說道:「看來,沈毅真把齊人給打怕了。」
主僕二人正在說話的時候,太監孫謹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直接跪在了皇帝面前,喜道:「陛下,大喜,大喜!」
皇帝停下毛筆。
「說。」
孫謹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叩首道:「太醫署奏報,皇後娘娘…」
他喜笑顏開:「有喜了!」
皇帝有些詫異,問道:「當真嗎?」
「奴婢哪敢胡說八道…」
孫謹連忙開口說道:「太醫剛去請了脈,已經確定皇後娘娘有喜了。」
皇帝陛下放下毛筆,朝殿外走去。
「走,去皇后那裡。」
兩個太監連忙應了聲是,跟在皇帝身後,朝著後宮走去。
高太監與孫太監幾乎並肩,不過略微領先一個身位,笑著說道:「孫公公真是消息靈通。」
孫謹縮著脖子,滿臉后怕。
「高公公,剛才奴婢太過高興,忘了規矩了,應該告訴您老人家,讓您老人家報這個喜的…」
他面帶惶恐。
高明打量了一眼孫謹,然後微微搖頭,笑著說道:「都是在宮裡做事,為陛下做事,誰報喜不是報喜?不礙事的。」
高太監滿臉和煦的笑容。
孫謹的惶恐,只有三分是真的,他連連低頭道謝。
「多謝高公公大度,多謝高公公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