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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太遲了

  次日,沉毅親自撰寫的告示,貼在了漣水大營的公告板上,一時間全營震動。

  而凌肅,徑直跪在了沉毅面前,深深低著頭,開口道:「沉公,末將御下不嚴…」

  「竟沒有發現,手下這些千戶之中,還有這種私通北齊的畜牲!」

  他聲音沙啞,開口道:「屬下罪不容赦,請沉公,革去末將西線主將之職,末將請任杜應的職位,任福州衛戊字營千戶!」

  沉毅坐在主位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問道:「北齊清凈司,既然有渠道能聯繫到身在軍中的杜應,就說明軍中也有人不幹凈,凌將軍問出杜應的線人沒有?」

  凌肅昨天一夜沒有睡,他低著頭說道:「回沉公,昨天那畜牲已經跟末將說出了兩個線人的姓名,都是他戊字營的人,末將已經派人拿了他們,不過…」

  凌肅咬牙道:「因為沉公不許末將動粗,末將不覺得杜應已經把實話統統說出來了,今天告示已經貼了出來,稍後末將親自去「盤問」這廝!」

  「一定把他問個清楚明白!」

  說到「盤問」兩個字的時候,凌肅幾乎是咬牙切齒,很明顯,他的盤問不會很簡單。

  沉毅靜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道:「杜應的事情,軍中上下要引以為戒,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可能會發生在軍中每一個將領身上,不僅是千戶以上的將官,百戶也有可能被齊人給盯上。」

  「凌將軍,你傳達下去,今後不管是誰,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上報,報到我這裡來。」

  「我沉七,保不住諸位兄弟的家裡人,那是我沉七的問題,如果諸位兄弟不上報,出了事,就是兄弟們的問題。」

  沉老爺緩緩開口:「明白了么?」

  凌肅慌忙點頭:「屬下明白!」

  聽到這裡,凌肅心裡是有一些高興的。

  因為沉毅,還讓他往下傳遞命令,這就說明,沉毅沒有想撤他職的意思,最起碼暫時沒有。

  而沉毅,之所以敢說他來負責這些將領家人的話,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北齊的清凈司,是北齊的特務機構,作為特務機構,他們在大陳境內的任何活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比如說,他們綁架一個千戶的家裡人,可能會被陳國這邊的官府以及內衛,順藤摸瓜,拔掉一大片培植多年的勢力。

  這種事情,往往是得不償失的。

  至於杜應身上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

  沉毅現在暫時還不知道,不過他知道的,跟杜應接觸的,絕對不會是清凈司里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杜應,很有可能只是清凈司閑來無事的一步閑棋,只不過後來原在福州任千戶的杜應,莫名被調到了淮河前線,他這個閑棋,突然就派上了用場。

  因此才有了後續的一系列事情。

  沉毅繼續說道:「沉達我已經處理過了,他應該問題不大,就讓他從總旗干起,軍中的兄弟們便不要欺侮他了,畢竟當年都是一起打過倭寇的老兄弟。」

  「至於杜應…」

  沉毅面色平靜:「就交給凌將軍自己處理,這個人要樹一個典型,給軍中其他將領看一看。」

  說到這裡的時候,沉毅雖然語氣平靜,但是話里的寒意,讓凌肅不由打了個寒顫。

  「末將遵命,末將一定辦好這個典型…」

  他本身就恨透了杜應,聽到了沉毅的話之後,更是下定了決心。

  杜千戶在他手裡…

  想死都難。

  說完了杜應的問題之後,凌肅並沒有起身,而是繼續跪在地上,開口道:「沉公,末將御下不嚴…」

  沉毅靜靜的看著他。

  不得不說,凌肅是很聰明的,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把這件事給頂過去,哪怕被沉毅削官降職,也要把責任給承擔了,不能沉毅不提,他就不說。

  這樣,將來再有別的事情的時候,沉毅只要舊事重提,就能輕而易舉的拿掉他主將的位置。

  而現在…他的責任並不是很大,主動攬在身上扛過去,大概率是不會丟掉主將身份的。

  沉毅閉上眼睛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開口道:「這一次,若非是齊人貪婪,把杜應的望遠鏡也給要了去,被我發現端倪,否則連我也不太可能察覺到,要說御下不嚴,你我二人都是有一些的。」

  望遠鏡這東西,在戰場上份量很重,很顯然,齊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們要走杜應手裡的那枚望遠鏡,其實就已經要犧牲杜應這個棋子的了。

  沉毅默默看了一眼凌肅,嘆了口氣。

  「這樣罷,罰你半年的俸祿,再加二十軍杖。」

  其實這件事,沉毅是想裝湖塗湖弄過去的。

  因為現在追究凌肅的責任,沒有意義,他不可能真的因為杜應的事情,把凌肅的主將給下了。

  一來是因為凌肅的威望很重。

  二來……

  蘇定還沒有成長起來。

  現在的蘇定,不要說在西線了,就算是在薛威的東線,也不能說完全能夠壓住所有人,如果這會兒把凌肅給拿了,那麼就只能把薛威調到西線來。

  讓蘇定執掌東線。

  這樣的話,兩邊就都有些薄弱,對於後續的訓練不利。

  凌肅畢恭畢敬的對沉毅叩首,聲音沙啞:「沉公愛護末將,末將心裡是明白的,但是這一次末將犯錯不小,不能二十軍杖了事……」

  「末將自請五十軍杖!」

  他咬牙道:「一來以正軍紀,二來也讓末將自己,長一點記性!」

  沉老爺微微搖頭,皺眉道:「後續還要訓練水師,還要準備明年的戰事。」

  「你不要把自己,打的下不來床。」

  如果沉毅不在漣水大營,那麼凌肅不管罰自己多少軍杖,一百軍杖二百軍杖,都沒有什麼用,沒有人真的敢下狠手打他。

  但是沉毅在這裡,就不一樣了。

  以沉毅對凌肅的了解,只要自己在這裡,凌肅一定會讓下屬把自己往狠了打。

  好在自己這個上司面前「賣慘」。

  凌肅爬了起來,對沉毅抱拳道:「沉公,軍紀不可廢…」

  沉毅搖了搖頭,無奈道:「好,你要打自己,便去打就是,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事情交待你。」

  凌肅恭恭敬敬的低頭道:「沉公吩咐。」

  「眼見就要進臘月了,冬天一到,沿淮起戰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過些日子,我多半要回一趟建康。」

  凌肅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末將知道,夫人將要臨盆了…」

  「恭喜沉公。」

  「不止是為了內子。」

  沉老爺微微搖頭,靜靜地說道:「咱們今年,挨了整整半年的打,明年開春之後。」

  「決不能再繼續這樣處處被動了。」

  沉老爺面色平靜道:「我回建康,就是為了明年的戰事,做最後的準備。」

  沉毅聲音沙啞:「我不在淮安這段時間,不管是東線還是西線……」

  「沿淮防線,片刻不能懈怠,該巡邏巡邏,該派斥候派斥候,誰也不敢保證,齊人就真的不會來。」

  凌肅低著頭:「末將遵命!」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抬頭看向沉毅,咽了口口水。

  「沉公,明年…」

  「咱們要去河對岸么?」

  沉老爺眯著眼睛,沒有說話。

  他直接朝著帥帳門口走去,澹澹的說道:「帶我去見杜應最後一面。」

  凌肅立刻點頭,領著沉毅來到了一處單獨的營帳里,此時的杜應,已經被五花大綁在營帳里,動彈不得。

  他鼻青臉腫,很顯然,昨天凌肅問話的時候,也沒有少揍他。

  見到有人走進來,杜應努力睜開已經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睛,見到沉毅之後,他激動了起來,張開嘴巴叫了兩聲。

  鮮血立刻從他嘴巴里沁了出來。

  沉毅背著手,面無表情:「念在一起殺倭寇的情份上,有什麼遺言?」

  杜應兩隻眼睛流下眼淚:「禍…」

  「沉…沉公,禍不及妻兒…」

  沉毅冷笑了一聲:「那也要福未及妻兒才成,你家裡人,拿了齊人的好處沒有?!」

  杜應痛苦的閉上眼睛。

  沉老爺冷聲喝道:「我在周橋,死了兩千多近三千兄弟!」

  「你在這裡流眼淚,他們又去到哪裡哭?」

  杜應張了張嘴,然後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抄家流放,在所難免。」

  沉毅面無表情:「你家的女卷,多半也要充入教坊司。」

  「

  能不能活命。」

  沉老爺面無表情。

  「要看她們自己的造化。」

  說完這句話,沉毅靜靜的看著杜應,緩緩說道:「杜應,你聽好了。」

  「當年在東南剿倭,抗倭軍上下所有人,沉某人統統當做兄弟看待,但是現在。」

  沉毅轉身,大步離開。

  「你不再是咱們抗倭軍的兄弟了。」

  「你是咱們抗倭軍成立至今,最大的污點。」

  杜應睜大眼睛,看著沉毅漸漸模湖遠去的背影。

  「啊——!」

  他痛苦而又絕望的,大吼了一聲。

  「鬼叫什麼?」

  回應他的,是凌肅冰冷而又無情的聲音。

  杜應一個哆嗦,嚇得屎尿齊流。

  不過此時此刻,再怎麼後悔,再怎麼害怕。

  都已經太遲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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