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真實的威脅
沉毅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位聞名建康的楊公子。
過了片刻之後,沉毅才緩緩開口:「楊公子,沉某是甘泉書院的學生,如果你覺得你幾句話,就能挑撥我與趙師伯之間的關係,未免也太看輕我們這些讀書人了。」
楊蕃剛才這番話,顯得有些幼稚。
因為沉毅與趙昌平之間,不僅僅是在個人感情上有聯繫,更是密不可分的利益集體,最起碼對於沉毅來說,兩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飯糰探書
不過沉毅現在太過輕微,他榮與否或者是損與否,都影響不到趙侍郎。
而趙侍郎如果能夠爬高一些,哪怕他不親自照應沉毅,背後有這麼一座大神在,沉毅在朝廷里的日子都會好過一些。
因此沉毅不可能與趙侍郎鬧掰,也不會與趙侍郎鬧掰,至於楊公子說的考學問題。
今年考學,或者是三年之後再考學,選擇權始終都在沉毅自己手上,退一萬步說,即便沉毅真的被逼著去參加今年的春闈,如果他不想考,到時候在春闈上隨便寫一寫,故意落榜也就是了。
因此,楊公子說的這番話,乍聽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只要仔細一想,就漏洞百出。
說白了,就是欺負沉毅年紀小。
一般人在沉毅這個年紀,性格上容易衝動,偏激,容易偏聽偏信,更容易做出一些蠢事。
大抵這位楊公子也是這麼覺得的,因此才會過來對沉毅進行「洗腦」。
沉毅面色平靜,繼續說道:「至於楊公子說沉某媚好天子,沉某在邸報上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出於內心,而且句句屬實,楊公子既然是南渡後人,應當知道,現在建康城郊還有多少口懸棺,至今不曾入土。」
「而打仗…」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打仗這件事,是躲不過去的,躲個十年二十年,運氣好能躲個三四十年,遲早有一天,北邊的齊人會揮師南下,到時候除非直接舉國投降胡齊,否則還是難免一戰,既然此戰在所難免,不如現在早作準備。」
「不管打贏還是打輸,早點做準備總是好事情,楊公子以為呢?」
「先帝當年,也是這麼想的?」
楊蕃微微冷笑道:「結果呢?連吃兩個敗仗,弄得齊人陳兵淮河邊境,幾次要兵進建康!到頭來,是誰在收拾爛攤子?」
他看向沉毅,悶哼了一聲:「如果任由你們這些無知無畏的年輕人胡鬧,還有趙治那種別有用心之人暗中挑撥,用不了幾年,兩國就要再起戰事,我大陳這幾年好容易緩過氣來,到時候說不定會再一次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冷笑道:「只怕那個時候,朝廷還要到我家去,請我家老爺子出面,給朝廷收拾殘局!」
話題說到這裡,其實就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餘地了。
沉毅也懶得再跟這位楊公子爭吵下去,他默默起身,對著楊蕃拱手道:「楊公子,道不同不相與謀,您只當沉某見識短淺,咱們今後各走各的路就是。」
「有朝一日,真的需要楊相再一次出來收拾局面了,到時候不管沉某中沒有中進士,有沒有在朝為官,都會立刻離開建康,永不出仕。」
見沉毅扭頭要走,楊公子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平靜:「你今天在這裡,保證以後在邸報上什麼都不寫了,也不再寫什麼詩文去蠱惑人心,三年之後,本公子保你一個二甲進士的前程。」
沉毅勐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身後這個已經人過中年的楊公子,他眯了眯眼睛,開口道:「科場功名,到了楊公子口中,竟成了可以交易的物事!」
「簡直駭人聽聞!」
「更駭人聽聞的還在後面。」
這會兒雖然在冬天,但是因為屋裡點了火盆爐子,不僅很暖和,甚至有了一點熱的感覺,楊公子展開手中的摺扇,對著沉毅微笑道:「沉毅沉七郎,你在江都有一個對頭是不是?」
沉毅皺眉,但是沒有說話。
「前些天,本公子在外面請客,同桌的有兩個人,一個姓范,一個姓趙。」
楊蕃眯了眯眼睛,開口道:「那個姓范的年輕人,與沉公子你舊怨不淺,而另外一位趙公子…」
楊蕃「呵呵」笑了笑。
「那位趙公子,知道了你寫的兩首詩之後,也很不高興,尤其是前兩天,拿到了你寫的那邸報之後,對你更是不爽,他們要尋你沉七的麻煩呢。」
「只是當時本公子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勸了下來,沒有讓他們來找你。」
楊蕃說的兩個人到底是誰,已經很清楚了。
江都范氏范東成。
將門趙氏的趙涿!
范東成這個人,與沉毅的確是有一些私怨,主要是因為當初在江都,有關於陳清的事情,兩個人之間結下了梁子,不過那件事之後,范東成被他叔叔帶到了建康來,丟進了國子監,兩個人之間的仇怨才算是告一段落。
不過范東成依舊看沉毅很不爽。
因為他覺得,沉毅結束了他在江都的好日子,而且破壞了他與陸小姐之間的感情,等於是斷了他的前程。
這個梁子,就很難釋懷了。
至於趙公子趙涿,與沉毅之間乃是私怨。
他家世代執掌淮河水師,近些年來漸漸成為了堅定的「固守現狀派」,對於任何改變現有局勢的舉措,趙家都會表示否定。
尤其是北伐。
趙家是最不贊成北伐的,因為如果北伐成功,淮河成為了大陳的內河,趙家在大陳將門之中的超然地位,將會立刻蕩然無存。
而打輸了…
打輸了的話,淮河水師也一定會元氣大傷,傷亡不小,說不定敵人還會越過淮河,直接從淮河水師身上碾過去。
因此,作為現有體系的巨大獲益者,趙家漸漸變成了一個「守成派」,近些年龜派的首領楊敬宗上位之後,趙家與楊家之間不能說關係親昵,只能說是政見非常統一。
屬於是「惺惺相惜」了。
因此,趙公子與這位楊公子認識,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不過掌權的宰相與守邊大將「私通」,乃是朝廷里最大的忌諱之一,所以兩家之間的關係,明面上並不是太親近,甚至楊相都沒有見過幾個趙家人,不過兩家人的晚輩,私下裡的私交倒是很不錯。
楊蕃這番話,已經可以理解為威脅了。
這種威脅相對於尋常的威脅,是要厲害一些的。
因為尋常的威脅可能是放空炮,而楊蕃口中的這個威脅,沉毅心裡非常清楚。
是實實在在的威脅。
因為那兩個人…的確都瞧他沉某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