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聖賢與是非
中書省議事堂里,晉王李睿被請到了主位上坐著。
本來以他建康尹的官職,即便能進入議事堂議事,多半也是敬陪末座,但是這位畢竟是李家的王爺,皇帝的親叔叔,身份擺在這裡,自然被幾位宰相請到了主位上,晉王爺也不客氣,坐在主位上,當著幾位宰相的面,把當天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說完了之後,他環顧眾人,開口道:「諸位相公,同僚,當日的情況大抵就是如此,本王也已經找沉毅本人核實過了,那日在東市街,齊人公主被潑了茶水,沉毅也被打的頭破血流,只能說雙方都有一些錯處。」
「這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本來絕對沒有資格進入諸位相公耳中,但是齊人勢大,鬧到了陛下那裡,陛下年幼,一時間也有些難以決斷,今日才鬧到了議事堂。」
晉王爺微微低眉道:「沉毅只是一個生員,無論怎麼處理他,都無關痛癢,只是陛下覺得齊人太過驕橫,心裡因此有些惱怒…」
晉王殿下看向在座的眾人,開口道:「本王乃是建康尹,今日到這裡,只是為了與諸公說明情況,並不參與議事,如今情況說明,本王這就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晉王爺不等幾位宰相說話,直接就要起身離開。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建康尹,雖然是京城的長官,是「京兆尹」,但是面對宰相,肯定要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宰相不讓離開,是絕對不可能自己離開的,不過李睿並不是一般的京兆尹,他要離開,就算楊敬宗都不好阻攔,幾位宰相連帶著禮部的三個堂官以及戶部侍郎趙昌平一起,將晉王爺送出了議事堂。
晉王爺離開之後,眾臣才回到議事堂重新坐了下來,這一次楊敬宗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了主位上,楊老頭微微低眉,開口道:「晉王爺的話,諸公也都聽到了。」
「一個生員…」
楊相國緩緩說道:「與社稷民生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不要說一個生員,就是老夫身在其中,也願意吃些苦頭給齊人出氣,免去一場刀兵。」
一旁的張敬為笑著說道:「楊相國這話不對,您是咱們大陳的首相,也代表著大陳的國體,您要是丟了面子,咱們陳國的面子也就沒了,不過楊相的話說得很對,一個生員,的確太過低微了,可是…」
張相話鋒一轉,澹澹的說道:「如今這件事,明面上與這個叫做沉毅的生員有關,實際上已經跟他沒有太大幹系了。」
「這件事實際上,是看陛下能不能順下這口氣。」
張相在議事堂資歷也很高,他說話自然沒有人打斷,於是張老頭便繼續說道:「陛下年輕氣盛,如果他能夠咽下這口氣,今日便不會讓我們在這裡議事,而是會直接處理了這個沉毅,陛下讓我們議事,便是在猶豫,是要面子還是要裡子。」
楊相國面無表情:「我等身為宰執,自然是要裡子的。」
張敬搖頭道:「楊相您這麼想,陛下卻未必這麼想,如果陛下一口氣順不下去…」
楊老頭環顧眾人,聲音低沉有力:「難不成,為了陛下一個人的臉面,就要去冒與齊人開戰的風險嗎!」
他看向了禮部的三個堂官,沉聲道:「你們禮部主理外事,這件事當時禮部就應當處理妥當,而不是到今天拖到朝堂上來處理。」
禮部尚書與左侍郎,同時看向一旁坐著的裴元裴侍郎。
裴元是禮部右侍郎,主掌善部司與主客司,所謂主客司,實際上也就是後世的外交部門。
見一眾大老都看著自己,裴侍郎也有些無辜,他苦笑了一聲,對著楊敬宗拱手道:「相國,非是下官不辦事,實在是這件事先前禮部一無所知,那位齊公主沒有報上來,禮部當然不會處理,況且…」
他聲音低了一些:「況且這件事,建康府衙也有責任,建康府衙事先都不知情,更不要說我們禮部衙門了。」
「好了。」
張敬微微搖頭,開口道:「事已至此,推脫責任於事無補,陛下還在宮裡等咱們商議出來的結果,儘快議出一個結果來才是正經。」
張敬在議事堂威望不小,他說完話之後,楊敬宗也跟著點頭,眾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陳述自己的意見。
楊敬宗的態度鮮明。
沉毅言行無狀,衝撞了北齊公主,是非對錯先不論,至少也是丟了朝廷的臉面,丟了禮儀之邦的臉面,本應重懲,但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可以薄懲一番,以打發齊使。
楊相第一個開口說話了,其他人也紛紛陳述自己的意見。
楊敬宗持國多年,通常來說他說的話,沒有多少人敢反對,於是乎不少人隨聲附和,尤其是禮部侍郎裴元,第一個站出來,附和了楊敬宗的話。
裴侍郎早年考鄉試的時候,楊敬宗正是鄉試主考,因此兩人之間有一些師徒名分。
在場大部分人,都支持了楊敬宗的意見。
獨獨宰相張敬,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一直坐在旁邊旁聽的戶部侍郎趙昌平,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站了起來,看向楊敬宗,微微低頭,拱手道:「楊相,您方才說了一句「無論是非對錯」,下官極不認同。」
這位趙侍郎環顧左右,聲音沉重:「我輩乃是讀書人,在場諸公應當都是科甲正途出身,我等讀的是聖賢書,古聖先賢有哪一位說過,無論是非對錯的話了?」
趙侍郎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下官明白,諸公為君父持國,自有難處,但是即便是為國逐利,也不應當無論是非對錯,沉毅這件事情,即便要處罰於他,是非二字,也應該論個清楚明白!」
趙侍郎這番話,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