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堅持
「夠了！我受夠了！」紀元亮大聲的吼叫著，一邊吼叫一邊把身邊觸手可及的東西統統拿起來砸，一時之間原本華麗整潔的客廳裡面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狼藉，「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人死都死了！你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就不能讓我最後再留下一點能夠自欺欺人的美好回憶！」
作為一個之前看起來還斯斯文文，脾氣似乎很溫吞的男人來說，此時此刻紀元亮暴怒的模樣著實帶著幾分震撼效果，唐果被秦滄擋在身後，也還是能從他身側看到紀元亮現在的這副樣子，怪不得方才怪咖要事先提醒自己，讓自己注意，不要害怕也不要阻攔，只呆在安全的地方看著就可以了，原來他那會兒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存心想要激怒紀元亮，好讓他不再克制，通過失控的情緒和泄的過程，能夠流露出一些之前被隱藏起來的內心想法甚至客觀事實。
看著已經氣得紅了眼的紀元亮，唐果心裏面想著，雖說秦滄的刺激是佔了一定比例的，但是紀元亮現在這種憤怒，估計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來自於這麼久以來的壓抑和隱忍，這就像是火山一樣，內部的壓力越大，配起來才越是恐怖。
紀元亮把身邊能拿起來砸的東西都已經掀翻在地了，但是他還是覺得不過癮似的，走向一旁，使勁兒拉起立在沙一旁的落地燈，因為他的力非常猛烈，落地燈的電源線一瞬間就從插座上面被拔了出來，隨著紀元亮舉起落地燈的姿勢甩飛過來，抽在紀元亮的身上，紀元亮也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似的，拎著那長長的落地燈走到一旁的電視機前，用力揮起落地燈朝電視砸了過去，那台唐果也說不上來是多少寸，但是很顯然很大，品牌也相當不錯的液晶電視機屏幕應聲出現了一處嚴重的破損，紀元亮還不打算停下來，他揮舞著落地燈，一下一下的擊打著，一直到電視機的屏幕已經徹徹底底碎了一片，這才善罷甘休，穿著粗氣扔掉了手裡的落地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用力太猛，還是被自己摔碎的碗碗碟碟那些東西崩飛的瓷片划傷了，右手的虎口處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紀元亮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似的，也感覺不到疼，就那麼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等到呼吸稍微平穩下來一點，紀元亮有些虛弱的喃喃自語，「我從來沒有太貪心過，我只想要讓家裡人對我滿意，我只想要一家人生活幸福，我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最後還要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都說人生在世，難得糊塗，我已經對很多事都難得糊塗了，為什麼最後還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我不懂……我不懂……」
唐果看了看秦滄，秦滄方才在紀元亮又砸又摔的時候，雖然臉上是很平靜的，但是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著，這一點從他衣服的輪廓就能夠窺知一二，現在他也已經放鬆下來，就連唐果從自己身後偷偷的鑽出來也沒有阻攔。
「沒有什麼問題是靠忍和裝糊塗就能夠解決的，你從根本上就已經錯了。」秦滄開口對泄過後，變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紀元亮說。
紀元亮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但是不難看得出來，秦滄的話他是聽進去了的。他搖搖頭，依舊是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可是不忍又能怎麼樣？歸根結底還是我笨，我以為什麼東西都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都是自己看到的那個樣子，我以為小婉她是懂我的，我以為我也懂她，所以我當初傻乎乎的去跟她說，我不想自己開公司了，太累，力不從心，我就想過安安穩穩的生活。我要是不說這些，說不定小婉就不會那麼瞧不起我，不會對我那麼不滿意。可是她憑什麼對我不滿意呢？如果沒有我，她連現在這樣的房子都住不上，她錢包里的那些美容卡健身卡購物卡，都是誰給她買的？不還是我么！」
「田靜婉不是說，她不嫁給你，嫁給其他追她的人也是一樣的么？」唐果在一旁見縫插針，試探著開口對紀元亮說。
紀元亮冷哼了一聲：「對，沒錯，是她說的，也就她這麼說說而已，我不傻，我也偷偷的打聽過，以前追過她的人確實是不少，我不敢肯定有沒有比我混得更好的，但是她說出來名字的那幾個，根本不是她自己說的那個樣子，但我想著夫妻之間都要彼此留點面子，留點餘地，所以她說什麼我就都不戳穿，權當是真的。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永遠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滿足，總是挑剔我這個，挑剔我那個，我覺得在市裡買一個面積大一些的躍層公寓就不錯，她非要住別墅，還要住獨棟的，根本不考慮我每天開車去公司來回需要多長時間。房子也買了，家裡面沒有一寸地方不是依照著她的喜好去布置，連我爸媽都聽她的，可她還是不滿意，又說她在美容會所認識的什麼朋友家裡在海南也有度假別墅，每年冬天一家人去海濱別墅度假有多麼多麼的舒服，院子里就有游泳池什麼的……」
「這不是什麼問題吧？你去買一套給她不就好了么？」秦滄輕描淡寫的說
「你不要在這裡站著說話不腰疼。」紀元亮終於抬起頭來，看了看秦滄，似乎對他的這種輕鬆的口吻感到有些惱火，「我公司里什麼情況你們又不是沒有看到，你讓我拿什麼去給她滿足這種要求？我都已經差一點點因為公司支撐不下去的事情選擇輕生了！難不成我就為了她想要再多要一套別墅，就臨死前還得去騙保么？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別人一輩子連一套別墅都買不起，別說是獨棟了，聯排的都沒有能力負擔，人家不也都過得和和美美的么？景靜婷對她老公的要求就是有點主見，追求上進一點，僅此而已！為什麼我都已經非常的努力，非常的上進，讓老婆孩子住在高檔的別墅區裡面，就因為不能再給她買一套海邊度假別墅，我就成了無能的代表了呢？我就要被嫌棄呢？我不懂……我不懂……」
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的搖晃著腦袋，兩隻眼睛有些茫然，目光直勾勾的，沒有一個焦點，雖然和方才唐果秦滄他們剛剛見到他沒多久的時候看起來都像是一樣的失魂落魄，但是仔細留意起來，又會現其實還是不太一樣的，那時候他的失魂落魄裡面還有一種緊繃的感覺，現在卻反而好像整個人都鬆弛下來，臉上有悲傷也有懊惱，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原本被封住了口鼻，現在忽然之間封住口鼻的東西消失了，又能大口大口的呼吸了一樣。
估計原本那些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裏面，也讓紀元亮一直都覺得很難受吧。
「恨她么？」秦滄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忽然又問道。
「不恨，就是覺得太累了。」紀元亮好像根本就沒有去分辨和他對話的人是誰一樣，又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語，「我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那個模樣，當時我就覺得，可能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純潔最漂亮的女孩兒了吧！為什麼介紹人給我介紹的不是她呢？後來景靜婷對我也不是特別感興趣，我和小婉一來一回的就聯繫上了，那個時候我簡直興奮的想要尖叫，想要到外面去在大馬路上狂奔，每次她一給我信息，我就覺得全世界的花好像都開了一樣，讓我不由自主的想笑，看著她來的字，每一個字我都想微笑。後來我向她求婚，她也同意了，那時候我知道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並且我也一定要把這份幸福仔細的呵護，好好的維持，一直幸福到老。結婚以後，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後，小婉的性格開始變得和最初越來越不一樣，越來越強勢，要求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高，我就越來越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究竟是她變了還是我變了。」
「既然那麼累，為什麼還要咬牙堅持呢？」唐果問，她方才聽紀元亮喃喃的回憶著和田靜婉的種種過往，這才現原來這個男人還真的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文藝男中年，一個徹頭徹尾的浪漫主義者。
「我不能，」紀元亮搖搖頭，「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就無論如何也要走到底，不是現在有那麼一句話特別流行么，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小婉是我自己選定的女人，我永遠也忘不掉當初愛上她的時候那種幸福快樂的心情，我不能讓那種幸福毀在任何人的手上，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下去，我要證明給小婉看，我就是她最值得託付的那個男人，她這輩子除了我，絕對不會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