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妄之災
看起來平日里這個家裡面的事情，還是老太太做主的時候比較多，老先生被老伴兒這麼一拉扯，頓時就什麼疑問都沒有了，連忙讓開門口，讓唐果和秦滄進來，把他們讓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還想去倒茶，被唐果給攔了下來。
「大爺，別客氣了，咱們還是說正經事吧。」唐果心裡惦記著確認死者身份的事兒，也不想折騰這麼大歲數的老人給自己端茶倒水，拉住老先生，對他說，「能麻煩你拿你女兒的照片我們看一下么？我們需要了解一下當事人的樣貌。」
「沒問題，老頭子，你去把屋裡的相冊拿出來，裡頭有閨女上次回來的時候拍的照片，也就是半年左右的近照！」老太太連忙答應著，順便指揮著老伴兒。
老先生馬上就放棄了去倒水的打算，轉身去卧室裡面拿相冊了。
「警察同志啊，我閨女從小就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夜不歸宿，」老太太滿是擔憂的對秦滄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唐果看起來太年輕了，她似乎更看重相對要沉穩和成熟一些的秦滄，哪怕秦滄從頭到尾都頂著一張撲克臉，「她以前年紀小的時候，我和她爸爸是絕對禁止她在外面過夜的，但是現在她都是個成年人了，也三十多歲，都當了別人家的媳婦，當了媽媽，我和她爸爸也就不干涉她那麼多了，她要是真因為什麼事兒需要在外面過夜，肯定會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們的，怕我們會不放心，絕對不會這麼無緣無故的就不回來。」
「所以呢？」秦滄語氣平淡的問，「你認為你女兒可能遇到了麻煩？是她昨天一同出去的人讓你覺得不放心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不知道啊，」老太太搖搖頭，「昨天我閨女出去的時候，我和她爸爸出門買菜遛彎兒去了，回來以後看到我閨女留的字條，說是孩子被我兒子接家裡去玩了，她跟朋友出門聚一聚，敘敘舊，也沒說是跟誰出去的，也沒說幾點回來，我昨天夜裡等她等到了十二點多她也沒回來，我老伴兒說年輕人現在都這樣，讓我別管了，我這才去睡覺，但是心裡頭懸著，夜裡也睡不踏實，今早不到五點我就起來了，過去我閨女房間一看，她一夜都沒回來，我又特意去看了家裡頭的座機，好用，沒壞，她也沒打電話回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六七點鐘，想著說這個點兒打電話不影響我閨女休息了，她要是昨晚怕太晚了影響我們休息，在外面過夜了，那我好歹也得知道個信兒啊，結果她手機也關機！」
老太太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心神不寧的絞著雙手，手上的皮膚都被揉搓的有些發紅了，唐果看她這個樣子，心裏面有些不太舒服，自己也是個女孩兒，又從事了刑警這樣的一份特殊職業，所以平日里她的媽媽也是這樣的擔心著自己，所以看到老太太這種惶恐和焦急的樣子，唐果覺得很不是滋味。
秦滄對此倒是表現的比較淡然，並沒有太受到觸動似的，只是對老太太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這些自己都聽到了，然後便把視線投向了剛剛從卧室里拿了相冊出來的老先生，似乎他對看一看田靜婉本人的生活照更加感興趣。
唐果看他不想說什麼，就主動承擔起了攀談和發問的任務：「那我們聽說，你們女兒田靜婉不是在本地生活是么？她平時回來的次數多麼？」
「還可以，平均一年兩次吧，暑假一次，寒假一次，都是趕著我外孫子放假的時候回來，她說趁著孩子還在讀小學，能踏踏實實的放寒暑假，就多帶孩子回來玩一玩，陪陪我們，要不以後孩子上了中學就沒空回來了。」老太太說。
唐果點點頭，按照一年回來兩次的頻率來說，即便田靜婉外嫁，並不在本地生活，但是也仍舊可以和娘家故鄉這邊的親朋好友始終保持往來，這樣一來田靜婉在本地的社交圈子也並不一定小到哪裡去，假如她真的是早上在郊外公園裡發現的那名死者的話，接下來需要排查的範圍也不會特別小。
很快老先生就抱了相冊過來了，他把相冊遞到秦滄的手裡頭，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上一次田靜婉回來探親的時候拍的照片挑出來讓秦滄看，秦滄卻制止了他。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自己翻一翻，看一看。」他對兩個老人說。
老先生和老太太相互對視了一眼，趕忙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秦滄翻開了這本相冊，並沒有從頭開始看，而是翻到了相冊中間偏後一點的頁數上，這才大略的迅速瀏覽起來，唐果也坐在一旁湊近了跟著一起看。
一邊看，她又一邊問田靜婉的父母：「田靜婉每次回來都會拍照么？」
「差不多吧，」老先生不假思索的回答說，「我們家小婉挺愛漂亮的，特別喜歡拍照片，她說人一年比一年老，所以每年都是這輩子剩下的日子裡面最年輕的，能拍照的時候就應該多拍，不然以後等老了一臉褶子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唐果點點頭，又把視線重新落回到相冊裡面的照片上。
秦滄大略的翻了翻前面的那幾頁，越是到最後幾頁就越是仔細一點，最終，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之前老太太提到過的上一次田靜婉回娘家期間拍攝的照片上面，而是相冊的倒數第二頁上面一張季節和現在差不多，都冬季拍攝的照片。
唐果很快也注意到了那一張照片，原因非常簡單，雖然說照片上面的田靜婉看起來五官和公園裡面那一具面孔青紫，雙眼爆出，還吐著舌頭的女屍還是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並沒有那麼容易辨認，但是田靜婉在拍攝這一張照片的時候身上穿著的衣服卻是和早上公園裡面的那具女屍一模一樣，寶藍色的羊絨大衣。
因為這個顏色非常的亮眼，並且款式也不是滿大街都是的那種，所以唐果打從在案發現場看到就有了很深的印象，現在一眼看到照片裡面的那件衣服，心裏面基本上就有了一點猜測，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秦滄，打算有他來決定接下來該怎麼樣去發問，這兩位老人雖然說一大早就因為擔心而跑去報案，但是還是不難看得出來，他們骨子裡還是迴避了女兒出了事的可能性，本能的選擇了傾向於女兒沒有事，這一切只不過是虛驚一場，只要警察介入，很快就能把女兒的行蹤明確，把人給找回來的這麼一種樂觀的想象。
「你們再嘗試著撥田靜婉的手機，看看能不能聯繫上她。」秦滄對老兩口說。
老先生趕忙走到一旁，拿起座機，撥出了女兒的手機號碼，並且還特意開了揚聲器，一臉緊張又期待的表情，等著接下來電話那邊的反應。
電話裡面先是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裡面傳出一個冰冷生硬的女性聲音：「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您稍後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now，please try again later. 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就一直都是這樣。」老先生站在電話機旁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秦滄和唐果，似乎是在等著他們給自己拿個主意，到底要不要掛斷。
秦滄站起來，走到電話機旁邊，幫老先生把話機放回去，掛斷了電話，然後忽然有些突兀的問：「平時田靜婉有沒有及時給手機充電的習慣？」
老先生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又把目光求助一樣的看向了自己的老伴兒。
老太太倒是挺清楚，點點頭，對他們說：「嗯，我閨女那手機可是寶貝，什麼時候都不能沒電，我以前就說過她，感覺魂兒都被手機給綁住了似的，她那包裡頭啊，總是放著兩三個那個叫什麼來著？充電寶？反正就是給手機充電的那種東西，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不是給手機充電，就是給她那幾個寶充電，她還說現在讓她不帶錢出門她敢，讓她手機電池裡頭的電少於一半兒，她都不敢出門。」
「田靜婉的丈夫現在在本地，或者在距離本地比較近的地方么？」
「沒有啊，他在他們家那邊呢，」說起田靜婉的丈夫，老太太的語氣裡面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一點淡淡的驕傲，「他是做生意的，自己開公司，可忙了。一般都是我閨女帶著孩子回來，玩兒夠了準備回去的時候他擠時間過來接他們。」
秦滄點點頭，對兩個老人說：「那就請你們跟我們到公安局走一趟吧。」
兩個老人一聽這話，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到底應該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到底是意味著女兒田靜婉可能有什麼事，還是說意味著這兩個警察比較重視他們之前沒有能夠順利立案的報案，想要幫他們找女兒。
「那，你們能不能先給我們透個底，現在叫我們過去公安局裡頭，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老太太有些緊張起來了，並且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懷疑的問，「你們要是幫我們找我閨女，不是去找她就行了么？這怎麼還需要我們到公安局去呢？還有，你們是哪個公安局的啊？我不是讓我老伴兒去派出所報案的么？為什麼派出所不給我們立案，說是時間不夠，公安局的人倒來了呢？」
秦滄被她這麼一質問，也不打算掩飾什麼，直截了當的對她和田老爺子說：「是這樣，我們現在手頭有一樁案子，受害人的相貌特徵與田靜婉十分相似，所以想要請你們到公安局去協助我們的調查，儘快確定被害人的身份。」
老太太的身子打了一個晃，差一點一頭栽倒在地上，田老爺子趕忙過去扶住她，自己的臉也已經白的沒有了一絲血色，嘴唇都有些發抖，他們已經意識到秦滄所謂的「案子」也好，「被害人」也罷，絕對不是小打小鬧的狀況。
老兩口都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性質，雖然說臉色都十分難看，卻並沒有做太多無謂的糾纏，或者從心理上試圖迴避和否認什麼，兩個人面如死灰，沉默著開始換衣服，準備跟著秦滄和唐果到公安局去，唐果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幾次想要開口安慰幾句，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只好作罷，待到田家的老兩口都換好了衣服，四個人一起離開了田家，準備回公安局。
田老爺子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田老太太也是一言不發，整個人都因為緊張而瑟瑟發抖，秦滄開車把他們帶到了公安局，下了車之後，田老爺子站在公安局樓前面，一臉哀愁的看著面前的大樓，過了幾秒鐘，忽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喃喃的說：「無妄之災……真是無妄之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