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因果
北宮。
監牢內,大巫祝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絲巾擦拭著夜羽背上的傷口,每每擦拭一點,她的心彷彿被擰疼一般,望著遍體鱗傷的夜羽,她的淚水便止不住地掉落,不過好在……好在這「千罪祭血」的刑罰總算是挨過了,從此以後夜羽終可安然無恙了。
想到這裡,大巫祝臉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雖然她也知道夜羽受了十一道「千罪祭血」一身修為盡喪,更是成為廢人,但性命好歹是保住了,只要她們母子能夠安然活著,足夠了,都足夠了。
然而,就在片刻之後,監牢外突然出現四個蒙面婢女將門牢打開,繼而抓向夜羽,大巫祝見狀,頓時一愣,隨即警醒過來,出手制止,不料,被其一掌擊退,眼睜睜地看那四個婢女將夜羽帶走。
「幹什麼?!你們要把夜羽帶到哪去啊……?!」大巫祝撲到柵欄前,伸出手不斷喊道,可惜,卻是無人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夜羽方才從昏迷之中微微清醒過來,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監牢之內,這四周的景象與那一股陰森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北宮之內,只是大巫祝並未在其身旁。
「我……我……我還……還沒死……嗎?」夜羽緩慢地吸了一口氣,他只覺得自己身子彷彿已經支離破碎一般,稍稍動彈便是痛入骨髓,只能靜靜地躺在地上,不過,他卻並不知道自己背部內有著一縷細微的鮮紅火焰穿梭飄動,而那極其嚴重的傷勢也因此悄然恢復著。
「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沒死,你的命還真是大啊。」
良久,一道冷笑聲驟然在監牢外響起,夜羽微微移了移頭,赫然見到飄絮帶著四個婢女走了進來。
「又是你!」夜羽苦笑一聲。
「怎麼,不想見到我?」飄絮見她如今既可憐又可悲的模樣突然覺得些許好笑道:「瞧瞧你這鬼樣子,宛如喪家之犬一般,真是令我欣慰不已呀!」
「哼,你是故意……來奚落我的嘛?」
「不,不止,我是來還你一份人情的,你看,這是什麼?」說著,飄絮從懷中取出了一把精美的梳子,在掌心攤開。
見狀,夜羽眼瞳微微一縮,此梳乃是當年飄絮十歲生辰之時自己親手送給她的賀禮,其梳乃檀木雕琢而成,木質堅硬,芬香撲鼻,因是上上等檀木製作而成,具有百毒不侵,萬古不朽的功效。
「你這是什麼意思?」夜羽疑惑道。
「你說呢?」飄絮冷哼道:「這梳子可是當年初試比練第一才有的獎勵,自打你將這東西送我之後,我便日日置於匣中,為的就是警戒自己,當年的恥辱總有一天我會悉數討還!」
「你以為我是故意炫耀?!當初我見你甚是喜愛此梳,才特意選在你生辰之日作為贈禮,真沒想到竟會令你曲解至此。」
「呵呵,你少在那口蜜腹劍,你都淪落到這般田地難道不恨我怨我?」飄絮看著她,冷笑一聲,繼續道:「看在神木的份上,我娘親已經下令,免了你餘下的十道「千罪祭血」從今往後,你便歲歲年年都囚禁在此,永無出頭之路。」
音由入耳,夜羽驟然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漏跳了一下,不知為何,他雖然慶幸自己可逃過一死,可一想到今生今世都要困在這裡,不禁露出一陣憂傷。
「大難不死的滋味是否很好?啊?為什麼明知你犯下的乃是死罪,卻還是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為什麼……為什麼呀?你到底哪裡有何好?竟能以神木為由,替你逃脫這彌天大罪?啊?」說著,飄絮愈發失控,令那身後的四個婢女將夜羽抓了起來,纖弱無骨的玉手宛若鷹爪一般惡狠狠地扣在他的脖頸之間,以致令他一時好生喘不過氣來。
「縱然你可僥倖不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飄絮美眸之中充斥著怒火與妒忌,恨意滿滿地說道,旋即,她下意識地細細打量了夜羽的臉龐,忽地失聲譏笑道:「瞧瞧這張俊臉,美若好女也是不過如此,想來,至子也是為其神魂顛倒吧?既然如此,留之也不過是個禍患,何不我替你來解決罷了!!」
「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夜羽望著她的詭異笑容,心裡頓時湧起巨大的恐懼,聲音都是不禁沙啞道。
「呵呵,沒事,來,乖乖的,別動!」飄絮嘴角泛起一抹陰險的冷笑,扣在夜羽脖頸之處的左手更是加大了幾分力道,隨後將右手中的那把檀木梳輕輕的貼在他的臉龐上慢慢移動。
「這是我還你的!!!」
音落,飄絮冷笑更甚,手中的檀木梳瞬間狠狠地划向他的臉龐,將其皮肉翻卷,鮮血流瀉不止!
「啊————」
頓時,一聲聲慘絕人寰的悲叫響徹四周,與之伴隨的還有刺骨的陰冷笑聲……
……
一日過去,幽暗的地牢內,夜羽始終昏倒在冰涼的地面上,整個人彷彿陷入一種昏迷狀態,良久,一聲聲低喊方才將他從無盡黑暗之中驚醒回來。
夜羽微微睜開雙眸,細細看去,竟是輕凝與她的婢子玄魚二人,當下不禁疑聲道:「輕凝?你怎麼會在這裡?」
「阿姐……我…四姑姑很是擔心你,才托我幫她偷偷送一些功效卓著的療傷葯過來……」輕凝一臉愧疚,微微低垂著頭吞吞吐吐道。
聞言,夜羽輕聲笑道:「那你呢?你不恨我了嘛?」
「這……對不起,阿姐,當初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我只是……只是想……對不起,阿姐,對不起……早知會到今日這般局面,我絕對不會出面揭穿你的,我真的……」
「罷了,姑姑之死,我也應當付出代價,如今,我的身世你們也都知道了,對了,我娘呢?她在哪裡?」
「哦,姨娘在另外一處監牢內,我方才來找你的時候已經見過她了,她不僅不怨我還給了我一塊玉珏讓我務必交給你,你看……」說著,輕凝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玉珏遞交到了夜羽的手中,隨後將她半個身子扶了起來。
呼出長長的一口冷氣,夜羽只覺後背上的傷勢似乎好了不少,起碼比起稍一動彈就痛入骨髓的滋味來說,眼下他能直起身子已是相當不易了,旋即,他細細看了那塊玉珏,此玉珏當真不俗,其內面竟還刻著「胤」字,晶瑩玲瓏,溫潤有方,只怕置在羽蛇族之中都是難得一見,只是為何從來不曾在娘親手中見過……
瞧得夜羽臉上的困惑,輕凝說道:「阿姐,姨娘讓我轉告你,這玉珏你定要萬般收好,來日是否能夠父子相認便全指望此物了。」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夜羽不解道。
輕凝抿了抿紅唇,俏臉泛起一抹憂傷之色道:「我娘親已經不在了,除了阿姐你和姨娘,諾大的羽蛇族也沒什麼值得我留念的了,與其你們在這被囚禁至死,倒不如我帶著你們一同逃出島去,找個世外桃源,從此以後,再不理族中……」
「傻丫頭!你瘋了嘛?」沒等輕凝說完,夜羽突然打斷她說道:「族中內外都設有結界,而且還有女衛輪番看守,若是當真容易,我何苦在此留守多年呢。」
輕凝微微一笑道:「阿姐,你所思慮的我自然明白,正是因逢後日喜慶兩族聯姻之日,今明兩天已是有不少族落來此做客道喜,結界也已然打開,屆時人多事雜,我們就趁此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去,只要一離開清嵐島,我們便是自由之身了。」
音由入耳,夜羽微微吞咽了一下,眼中浮現一絲難以抑制的喜悅,顯然輕凝的一番話的的確確是讓他動了心,畢竟較之他和娘親一生困死北宮,那外界之貌無疑是令他太過心馳神往了,而且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憑著手中的玉珏去找他的生身之父,他定要瞧瞧自己的父親是何等樣貌,能讓娘親不惜為他觸犯族規,冒著必死之心也要將自己生養出來。
「那你打算在何時?」夜羽不禁問道。
輕凝低聲說道:「就在明晚,夜深露重,想來防守也會相對鬆懈一些,而且我已經從四姑姑的葯廬里盜取了一些「沁合香」,定能成功。」
聞言,夜羽思緒良久,終是點了點頭,輕凝見之也是心中一喜,隨後不禁細聲問道:「阿姐,你的臉是怎麼……」
此刻,輕凝還是按耐不住出口問道,之前她與玄魚進來之時曾見到夜羽那宛如蛛網一般慘不忍睹的面容之時不禁一陣驚魂未定,實在是十分醜陋可怖,與那日現出男兒身之時的容貌比起來彷彿雲泥之別,雖然經過一日時間,夜羽臉上的傷口已經逐漸結痂,但依舊是讓人膽顫心驚。
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龐,夜羽只覺得摸到了很可怕的東西一樣,立即縮回了手,強忍心神道:「有如是因亦有如是果,算了,算了……」
……
月如銀盤,漫天繁星,青蔥玉林,深處之際花香撲鼻,游目四顧,繁花青草,木屋之內,燈火通明。
此時,五六個婢女圍在飄絮的妝台旁為其上妝粉點,只見她身著一襲嫁衣,眉如翠羽,瑰姿艷逸,貌似傾城,般般入畫。
長睎坐在飄絮的床榻上,瞧得她精心打扮的模樣,不禁掩嘴一笑道:「還有兩日方可大婚,你就這麼急著試這嫁衣,是不是有點心急了?」
「失而復得,最是珍貴。」飄絮望著妝台上銅鏡中的自己,微微笑道。
長睎點了點頭,苦澀道:「話雖如此,也不知那蠻剎族日後若是發現是否會有怪罪,屆時,你遠嫁他族,山高水遠,只怕為娘不能萬事為你周全。」
「娘,你儘管放心,若是米已成炊,縱使他們發現也是枉然。」
「也對,只是此法恐怕是委屈你了。」
「比起讓夜羽嫁給至子,這點委屈不算什麼,只要我順利嫁給至子,定會讓他全心全意的愛上我。」
「嗯,如今夜羽雖逃過一死,但已是個廢人,念及神木緣由,餘生且讓他在北宮慢慢懺悔吧,等他行將就木之時,再將他關入「天涯海閣」到時候,荒獸還是在我們的掌控之內……對了,有些話我需得叮囑你一番。」長睎似是想起了什麼,續道:「如今的蠻剎族宗共有三子一女,那黎熏默和他妹妹皆是一母同胞,雖是次子,可他娘親乃是堂堂蠻剎族后,根基穩固,據說如今的蠻剎族宗之所以能夠坐穩一族之宗的寶座也多虧了她,日後你若有本事討得她的歡心,想來,在蠻剎族中的地位也是無可動搖了。」
「那長子聽聞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蠻剎族中威望頗高,可惜出身平庸,難以匹敵黎熏默,不然這至子之位,花落誰家當真難說,那幼子倒是無關緊要,雖然他娘親是族宗的寵妃,可惜畢竟是妾室,加之自身放浪形骸,所以難登大雅之堂,你只需多多留意族后和那長子二者便可。」
「嗯,女兒明白了。」飄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
見狀,長睎也是嘆了一口氣,旋即從雲袖中掏出一個精巧的盒子出來遞給了飄絮道:「這裡頭便是你要的東西,你好好收著。」
接過那盒子,飄絮細細看了兩眼,不由發笑,緊接著,門外便是響起一頓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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