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虛與委蛇(義)
90、虛與委蛇(義)
令狐問天略頓了一頓,從容答道:「庄鎮宇當然是不願意投降的了,這也是為勢所迫,不得不投降。與其說他是真投降,還不如說是假投降。」
陳慶軍一聽,馬上站起身來,聲震全屋地大笑道:「大元帥說得對了,必然是假投降。」
「不過,這也好。」令狐問天又說道:「到底省去了一番攻打,免得弟兄們死傷,也免得驚擾百姓。我看不妨試試,等他投降了再說。」
陳慶軍覺得問天說得也有道理,畢竟不像任志興那樣的淺薄,不覺沉思不語。但沉思了一會,忽然一聲冷笑:「哼,不要說明著是什麼投降,其實暗地裡在使詭計。嘿嘿,恐怕這裡面藏著見不得人的花招。」
令狐問天一聽,立刻全身一驚,心裡敏感地在想:「他說的見不得人的花招,莫非話中帶刺,已經知道了底細?」一時不及考慮怎麼回答,正感覺有些發窘,只聽得慶軍又說道:「如今黃治軍調兵不及,我看庄鎮宇不過是想用這個來作緩兵之計,咱們不能不防。」
令狐問天這才明白,原來陳慶軍說的「見不得人的花招」是指這個,心裡不覺輕鬆了許多,他微笑著正要說話,但一想還是讓陳慶軍把心裡的話都倒出來反而對自己有利,於是便眯起了雙目,只是望著慶軍。
慶軍此時心情正很焦急,一見令狐問天不說話了,便又說道:「庄鎮宇既然說投降,那就不能拖延,有沒有定在哪一天?」
這一問又讓令狐問天有些發窘,但他還是沒上回答道:「快了,不至於會拖得太久。」
「怎麼會知道不會拖得太久?」慶軍緊迫著又問:「咱們已經在這裡耽擱了不少時間了,黃治軍就要調兵南來,再拖一天也不行!」
猜忌和私心,使令狐問天不能領會慶軍的迫切心情,他只感到了慶軍的咄咄逼人;不過,他仍然鎮靜自若而又威嚴地說道:「當然,不能讓他再拖,這個我自然知道。」
「那就應當限定日期,叫他來降。難道日期還沒定下來嗎?」
令狐問天感到慶軍越來越咄咄逼人了,逼得他簡直不容有轉身的餘地,心裡不由惱怒地在想:這人果然如任志興所說的難治,不是久處他人之下的。他一面想著,一面把目光射向了任志興座位旁邊的茶杯!
正在這時,忽聽得門帘一響,任志興走進來了;令狐問天不由感到身子一震,趕快將目光從茶杯上移開。理智提醒他:殺掉陳慶軍,到底不像打碎一隻茶杯那樣的省事。能不殺還是不殺,不然定會引起軍心大亂,反而貽誤了正在暗中進行的那件大事。像古代的時候李密殺翟讓就是失了瓦崗的軍心。他正要示意任志興切莫造次,誰知任志興一揮手臂,道:「陳將軍說得對,應該限定日期。到期,要庄鎮宇親自開城投降。不然,咱們就去攻城!」
陳慶軍一聽任志興這樣說,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又感到有些迷惑。他只是望著任志興,一時說不出話來。
令狐問天也不由看了任志興一眼,暗想他怎麼有這個把握?這個人好說大話,不要是瞎吹。正在暗自懷疑,又見到任志興一揚手臂,說:「不但要庄鎮宇親自投降,還要叫他擺酒宴歡迎咱們,俺們到是不在乎這點酒席,要緊的是看他的心誠不誠。」
這一說,慶軍更加迷惑了。不過,他還是看了小任一眼,糾正地說:「要看庄鎮宇的心誠不誠,最要緊的還是:他既然投降,就得歸咱們節制,兵士就得繳槍,不能再佩戴武器了。」
「那當然,那當然,這個不在話下。」任志興洋洋得意地說:「只是咱們也要言而有信——按兵不動。不能面子上答應了人家,我們背後又搞動作,這可算不到好漢啊!」
「那好,他究竟哪一天開城投降?」慶軍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來,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小任。
任志興也毫不示弱地直視著慶軍,說:「咱們那一天去,他們就那一天投降。」
「一定?」
「一定。」
「那最遲不能超過這個星期。」
「不要說本星期,就是明天我們兵臨城下,他們也會投降。」
慶軍不由覺得語塞,終於沉默下來了,顯得有些發窘。
任志興坐在椅子上,勝利地向慶軍斜視了一眼,接著便伸出手去,緩緩地去端起身邊的茶杯
令狐問天連忙咳嗽一聲,向任志興連使眼色。
小任微微一笑,仍然向上舉起茶杯;當把杯子舉到嘴邊時,猛然喝了一大口茶水,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令狐問天看了不由心情為之一松,暗暗拭去了額下的冷汗,覺得好歹阻止住了小任的魯莽。
其實,小任之所以沒有把茶杯摔倒地上,並不是因為令狐問天的制止,而是由於內心的自鳴得意。他看到慶軍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覺得這個人並不如人所說的那麼厲害,還不是被自己降服了,因此他躊躇滿志地在暗笑:看他又什麼話說,再動手不遲。
陳慶軍坐在那裡,仍然是不說話。
任志興看了,不覺心裡又冷笑:嘻,這傢伙終於吃癟了。於是靈機一動,斜視著慶軍,卻朝著令狐問天道:「大元帥,這時候庄鎮宇投降,不會是因為朝廷今年下了一道赦罪授官的旨意,想叫咱們走嚴海東(1)那條路嗎?嗯,別看小嚴現在蠻闊,可當初在石松(2)手下也不過是個旅長而已……」
「你說什麼?」慶軍聞言突然站立起來揮拳虛空一劈,把任志興的話攔腰截斷,「那,不行!」
小任又在心裡暗笑:你當然說不行了,就算你投降,朝廷也不會給你封官的。不過,他還是把臉轉向慶軍,裝作很真誠地說:「陳將軍你急啥嘛,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其實,我看也是不行的,只不過是擔心他們來這麼一招罷了。」
(1)嚴海東,齊末農民起義軍領袖石鬆手下大將,后殺石松投降齊朝廷,被齊朝廷封為兩港總督。
(2)石松,齊末農民起義軍領袖,被手下叛徒嚴海東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