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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危難

  陳舊且粉化嚴重的石材,壘成了一條狹長晦暗的圓拱形通道。


  通道兩側規律地分佈著幾個銹跡斑斑的鐵質燭台,上方微弱燭光爍動,映亮了擁擠於石材罅隙中的墨綠苔類植物。


  來自上方地底的叮咚水聲浸透於四面八方,但通道內大體保持著乾燥,也使得爬蟲成群結隊地關顧這裡,甚至在此安營紮寨。


  通道的盡頭,是一處圓環形大廳,裡面布置著一些簡陋家什,出於常年不見天日,它們已經全部喪失了往年的光澤,沉默且黯淡。


  大廳之後,還有兩個房間,不同於大廳之前的一路暢通,它們全部門扉緊掩。


  這裡就是風歸城的鼠窩,一個眾多人知曉存在,但通常只有老鼠會踏足的臭名昭著之地。


  在不少人眼中,它也是傳聞眾多的神秘之地,應該散發著惡臭和罪惡。


  雖然名聲在普通市民中也頗有流傳,但絕大多數風歸人,對鼠窩的真實面貌和歷史知之甚少。


  身為老鼠,海伍德當然和那些常年生活在地表,只能靠想象和猜測來描繪鼠窩面貌的市民們不同,他對鼠窩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鼠窩和帝國年齡相仿,比如今生活在風歸的絕大多數人,都要來得年歲悠長。


  它曾見證過王權和教權的紛爭,也見識了子爵和市政廳的角力,昨天它還應該傾聽到了高恩人的蹄聲隆隆。


  只是,人一般不緬懷歷史。


  當一個人開始追憶過去,那通常意味著現狀不順,或是處境不佳。


  而現在海伍德追溯鼠窩往昔的「榮光」,正是因為鼠窩當下面臨著史無前例的危難。


  老大傑森,昨天自信滿滿地前去尋找那位新老爺,想要攀附新枝,他本以為從未失手,他一向崇敬到肝腦塗地的傑森一定會搞定,卻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喜訊,而是傑森人頭已經落地的噩耗。


  高恩人甚至把他的人頭餵了野狗,當老鼠們找到它時,已經只能通過那顆深陷於模糊骨肉的渾濁眼珠,確認他的身份。


  是的,風歸人不知道,他們素有耳聞,被稱為風歸「地下子爵」的鼠王,其實就是那位他們所熟知的獨眼「傑克」,一位常拄著拐杖,徜徉於市集的「慈祥」老人。


  他們也不知道,此刻的鼠窩已經是一團糟,甚至已有人背棄了曾經的錚錚誓言,席捲了鼠窩的財物,遠走高飛。


  噩耗並不僅是這些。


  他白天前往塞納時,還看到了奧爾多和漢斯被燒得焦糊不堪的屍體。


  儘管他們已面目全非,他很確認,那兩具寒磣的屍身是屬於奧爾多和漢斯的。


  這兩人在老鼠中都不太成器,可和傑森幾乎同時殞命,他們的死亡也就蒙上了一層讓人心悸的色彩。


  是有人盯上了他們老鼠么?

  這是遲到的清算?

  海伍德一片混亂的腦子裡,有很多設想,只是留給他的線索並不多。


  正沉思間,不遠處忽然響起了摩挲腳步聲。


  海伍德連忙抬起頭。


  是喬納,在這個節骨眼還願意留下來接受命運制裁的忠誠者之一。


  他面色沉重,語氣同樣也陰沉得彷彿每一個音節,都會往地上墜落:「我們已經查到了那個小子,他就住在『蜂蜜與堇』,我看見他走了進去。」


  「他很瘦弱,大概只有十五六歲,沒從他的姿態中接受過訓練的痕迹,不像是有能力殺了奧爾多和漢斯的人。哦,他是霧民,他的頭髮和眼珠都是銀色的。」


  除去住在「蜂蜜與堇」外,都是海伍德已知的信息。


  甚至,他所知曉的,比喬納了解得更多。


  比如,他知道那小子是農奴之子,從小就生活在塞納,除去霧民的身份,自小平凡無奇,所有人對他最大的印象,只是「存在著這麼一人」。


  像他那樣的人,於情於理,都不該有殺死奧爾多和漢斯的能力。


  但海伍德知道,有時候常理並不可靠。


  例如,他曾經堅信傑森會給他們帶來新的出路,新老爺一樣需要他們老鼠。


  可現實卻是,傑森死了,新老爺把他的頭餵了狗。


  就算那小子不是殺了奧爾多和漢斯的兇手,他現在也只有這麼一條線索了。


  「繼續盯著他。」海伍德抹了把僵硬到已然做出任何錶情的臉,頹唐地再次低下頭。


  「有追查到西里爾和維德的線索么?」喬納頓了頓問道。


  從海伍德前所未有的無力神色中,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他還是想要問一問。


  海伍德沉默地搖了搖頭,渙散的雙眼頓然聚斂。


  「背信棄義者,殺無赦!」


  他的腦海里,鼠窩第一信條,一閃而逝。


  ……


  風歸城上空,月亮終於露出了它彎刀般的容貌。


  不同於蘇維之前所在的世界,這世界的月亮呈現出一種暗紅的詭異色澤,但它千百年來皆是如此,並不預示著某種凶兆。


  蘇維此刻可沒有心情,也沒有心思,去思考兩個世界的月亮為什麼會有色澤上的差異,他只知道夜色的到來,讓他如魚得水。


  戰亂之後,風歸城的居民們,出於安全考慮,大多數都早早關了門,願在黑夜中遊盪的,只有少數心懷不軌的刁民和無家可歸的難民,再不像白天那樣大部分時間都被眾目睽睽,蘇維的膽子,和瀰漫的夜色一樣膨脹。


  那些有重兵把守的前老爺宅邸,當然還是去不得的,但尋常人家的家宅,守衛鬆散,甚至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騎士宅邸,都是他今夜的目標。


  尤其是騎士宅邸,身為貴族階級的最底層,騎士們大多身家豐厚,哪怕風歸城中的大多數騎士宅邸,都已被高恩人清洗過一遍,蘇維相信,裡面肯定還留有他用得著的東西。


  經過白天的觀察,蘇維已經鎖定了幾個目標,第一個並不具體,是一整個片區:距離旅館有著較遠路程,但豪宅密集的西區。


  之所以捨近求遠,是因為他把旅館當成了自己暫時大本營。


  畢竟不是百分百穩妥的事,盡量避開大本營行事,無疑是明智之舉。


  當然了,由於這個世界普通城市的規模,幾乎和他之前世界的鎮無疑,甚至更小,這捨近求遠,其實也沒那麼遠。


  離開旅館,一路避繞開或聚集,或孑然的行人,蘇維沒多久就到達了西區和市集所在的東區交接之地。


  在這裡,西區隔著一條清澈的河流,與市集互相眺望,但無論是建築格調,還是環境,都和熙攘嘈雜的市集大不相同,更近似於莊園,只不過建築檔次更高,運用了大量的石材,田園也被花園所代替,風歸城的一些富商和低等貴族們,都喜歡住在這裡。


  出於西區的特殊,高恩人在兩岸河畔設置了不少巡邏兵,蘇維可沒敢輕易直接闖進去,而是找了個幽暗的角落先潛伏了下來,想要先觀察下情況。


  但也就是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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