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做回我自己
張德彪走入眾神殿，只見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殿兩側一排排神像，大概有近三百座，這些神像模樣各異，有的是人族，有的天族，有的是龍族，更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種族，或者三足鳥首，或者八臂蛇軀，或者三頭六臂，或者長有六足三目，千奇百怪。
這些神像無一例外，都散發著沉重的神威，張德彪靜下心神，發現一個讓他駭然震驚的事實。
這些神像體內，他竟然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雅倫斯笑道：「這些便是我父皇和諸多叔伯轉世重生后留下的遺蛻，他們的修為每一世都達到半神巔峰，肉身不死，放置了這麼久，依舊有心跳。這些遺蛻中每一具都有他們前生的神格、神力、神火和記憶。遺蛻和轉世之間有著奇特的聯繫，如果轉世后喪失記憶，便可以觸摸這些遺蛻，恢復從前的記憶。甚至遇到突發事件，可以直接取走神格、神力、神火，瞬間恢復巔峰期的修為！不過轉世后喪失記憶的情況很少發生，只出現過一次。」說罷，大有深意的看了張德彪一眼。
張德彪獃滯許久，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看向神殿的盡頭，諸多半神巔峰強者眾星捧月般圍繞著七具遺蛻。
這七具遺蛻頭戴皇冠，身穿紫袍，雖然死了許久但依然散發著雄視一切的氣魄。他們散發的神威，遠比其他人更加濃烈，顯然修為在眾多半神巔峰強者中最高，深不可測。
「這七具遺蛻，想必就是殿下的父皇，黑廷斯魔法大帝吧？」
雅倫斯走到這些遺蛻面前，抬頭看去，面帶敬仰之色，道：「正是我父皇。我父皇雄才霸略，是天下之霸主，壽命悠久，其他叔伯轉世十餘次，他僅僅轉世七次。」
雅倫斯傲然一笑，道：「聖元時代的魔法大帝不是繼承而來，而是通過武力選舉，當時前任魔法大帝死後，我父皇和大陸所有的半神強者共同爭奪大帝之位，折服所有高手這才成為魔法大帝。」
張德彪輕輕點頭，這點他是知道的。
在聖元時代，魔法大帝的位子並不是父傳子子傳孫，而是誰是大陸第一強者，誰便可以問鼎帝位。
那個時代，半神級強者極多，誰也不服誰，黑廷斯能折服這麼多強者坐上魔法大帝的寶座，修為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能統御如此眾多的半神高手！
雅倫斯走到一旁，來到一排遺蛻前，仰頭看去，只見十二尊遺蛻站立成排，排在前面的是個人族老魔法師，面帶微笑，顯得極為和藹。
「這位是聖元時代的魔法大臣，李維斯法契爾，我稱他為大伯父。當時不像現在，魔法和鬥氣式微，那時候修鍊魔法和鬥氣的人數極多，而且王級魔獸遍地，又有神魔時不時降下神跡，騙取信仰。李維斯大人負責傳導魔法，以及平息魔獸暴動。」雅倫斯一邊走，一邊介紹，又來到另一排遺蛻前，道：「這位是戰爭大臣克利斯福克斯，綽號戰爭之狐，他負責擊殺神魔的投影化身……」
雅倫斯一一介紹，張德彪跟在他身後，心懷敬仰的看著這些前輩高手的遺蛻，這些人都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修為和事迹，他們有的精研魔法，有的修鍊鬥氣，有的在朝中為官，有的在野逍遙。
每個人的故事，都堪稱傳奇，值得史書傳唱。
雅倫斯走到最後一排遺蛻前，微笑不語。張德彪心中一動，抬頭看去，只見這一排遺蛻竟然清一色是人類模樣，其他的半神強者轉世之後，多半選擇的是擁有神靈血統的肉身，造型千奇百怪，有的根本就不是人類，反而更像魔獸。
而這位半神強者卻始終如一，固執的轉世為人，而且這一排遺蛻濃眉大眼，骨架高大，形容粗獷，分明是南疆蠻族！
雅倫斯輕笑一聲，道：「德彪兄弟，這位叔伯在上次轉世的時候，大概是一百年前，恰逢忉利神王試圖打穿無盡虛空，來到深淵九層。忉利神王野心勃勃，但僅憑他一尊神王，怎麼可能打穿無盡虛空？他沒能順利降臨，但卻導致我眾神殿上空出現時空亂流，以至於這位叔伯轉世之時出現異狀，靈魂不知被時空亂流送到哪裡去了。」
張德彪仔細打量，只見這些遺蛻共有十五副，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模樣各異，全部雙目緊閉，只有心跳聲從胸腔中傳來，道：「殿下，我與他們長得可不一樣，怎麼會是這位前輩轉世？」
「轉世之後，模樣當然會有所不同。德彪兄弟，這位叔伯有一個很簡單名字，叫做蠻錘，是你們蠻錘一姓的先祖。」
雅倫斯微微一笑，悠然道：「你想知道你是不是他，其實很簡單，只要觸摸一下遺蛻。如果真的是你，你們之間的精神力就會振蕩，前世的種種記憶就會盡數涌回你的腦袋。如果不是你，一切都沒有發生。」
張德彪臉色陰晴不定，事到如今，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蠻錘轉世。他的武學起源，全得自夢中世界，從前他只把自己在夢中世界的種種經歷，當成一場大夢，是虛幻，不是真實。
但現在想來，夢中世界的經歷依舊曆歷在目，難以忘記，讓他覺得那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是蠻錘轉世，那麼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蠻錘在轉世時，碰到忉利神王轟擊無盡虛空，導致出現時空亂流，以至於他的靈魂失去記憶，被送到那個奇特的位面，經歷了一世，直到下一次轉生，這才回到這個世界，又固執、鍥而不捨的成為南疆人。
這樣一來便能解釋，為何他在幼年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醒來之後彷佛覺得自己在另一個世界活了一生一世了。
雅倫斯看著他的臉色，循循善誘道：「德彪兄弟，你如果恢復從前的記憶，今後修鍊起來必然是一帆風順，恐怕幾年時間就能再次成為半神，直達巔峰大圓滿。就算不想修鍊，也可以直接吸收遺蛻中的神格、神力、神火，足以讓你的修為一瞬間達到巔峰！」
張德彪長長吸了口氣，平靜心神，閉上雙眼，緩緩向其中一具遺蛻伸出手。
將要兩兩接觸之時，他突然彷佛與那些遺蛻有了奇妙的聯繫，耳中聽到種種聲音，振聾發聵，腦海中突然多出一副副殘缺的畫面，無數信息蠢蠢欲動，試圖向他腦海中鑽去。
張德彪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那十五具遺蛻也突然睜開雙眼，一團團神火從體內散發出來，火焰朵朵，圍繞周身上下飛舞。
他收回手，那些神火便倏忽之間縮回各自體內。
雅倫斯獃獃的看著這幅景象，突然大笑道：「蠻錘叔父，果然是你！世間奇妙不可思議的事情數不勝數，但最奇妙的還是這件事！叔父，你怎麼不觸摸一下，恢復從前的記憶？」
張德彪額頭一滴滴汗珠滾落下來，聲音沙啞，澀聲道：「殿下，我如果恢復了從前的記憶，還是不是現在的我？」
雅倫斯怔了片刻，搖頭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恐怕我父皇和各位叔伯都無法回答，因為他們也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想了想，轉身向殿外走去，道：「叔父，究竟要不要恢復從前的記憶，你自己考慮吧……」
雅倫斯掩上眾神殿大門，神殿中又寂靜下來，只能聽到那些遺蛻中傳來一聲聲深沉的心跳。
砰、砰、砰……
張德彪緩緩坐下來，心中掙扎不已，猶豫不決。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向來想法和行動一致，但這一次卻實實在在的陷入掙扎之中，不知取捨。
恢復前世記憶的好處顯而易見，蠻錘前世本身就是半神巔峰的強者，武力通神，胸中關於鬥氣的武學知識和見解無人能比，只要恢復記憶，成就半神巔峰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雅倫斯說幾年時間就可以稱為半神，在他看來根本不需要這麼長時間！
此去地獄危險重重，他甚至得罪了十二柱天魔神中凶名最盛的大赤天魔神，就算能夠闖入煉獄神界，也肯定要喪命在赤明大尊手中。
若是他有了半神巔峰的實力，精通斗戰勝決，即便不是赤明大尊的對手，但自己想逃走的話，赤明大尊多半也攔不住。
何況他的胸中世界還鎮壓著兩位魔神的投影化身，若是稱為半神，將精神力煉就神火，便可以將這兩位魔神的投影化身煉化，吸收神明的記憶，說不定便能找出一條成神之路！
張德彪面色複雜，看著這一排遺蛻，恢復記憶的好處如此之大，若是其他人肯定會不假思索，但他的內心卻越來越糾結。
剛才遺蛻和自己之間的感應，讓他明白自己的確是這位名叫蠻錘的先祖轉世，但又不是全然如此。
他沒有蠻錘的記憶，他的記憶屬於張德彪，屬於德彪蠻錘，屬於那個站在門口伸懶腰，卻被父親一腳踢得貼在牆上的小毛頭……他叫阿蠻，帶著一隻虎和一條狗，而不是蠻錘！
如果他伸出手，觸摸自己的遺蛻，蠻錘的十餘萬年的記憶恢復，阿蠻短短二十年的記憶對他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那時候他就不再是阿蠻，不再是德彪，而是蠻錘一姓的先祖，無敵、有如神明的存在！
「到那個時候，我就是蠻錘，一心只想稱為神明、長生不死的無敵強者，其他的所有一切都會被我拋之腦後！我會拋棄父親，拋棄族人，拋棄自己的理念，不再認得從前我所認識的那些熟悉面孔，因為太弱小了，因為我的記憶太短暫了，三叔、老拜迪、伊愛爾、莉莉絲、阿爾丹……甚至泰哥、小黑！他們都是我漫長的生涯中微不足道的過客！」
張德彪緩緩起身，看著那一排排自己的遺蛻，微笑道：「還有那些犧牲在南疆戰場的英雄，宗老哥、齊格、尹摩羅……這些人的音容我都不會再想起了，因為我的記憶太龐大太多了，他們的死又太微不足道了……」
張德彪哈哈大笑，笑得喘不過氣，笑得彎下腰來，把眼淚都笑出來了，一邊捂住肚子，一邊向外走去，大笑道：「那樣的話，我還是我嗎？我這麼辛苦，這麼拚命的變強，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他們？變成了蠻錘，就要捨棄他們，我不願放棄他們，所以寧願捨棄我自己！」
張德彪走到大殿門前，用力拉開沉重的殿門，一縷眼光射入他的眼眸中。他回過頭來，看著殿內自己的遺蛻，那些遺蛻又閉上眼睛，陷入沉默。
「對不起……」
張德彪喃喃道：「我想做回我自己……」
雅倫斯站在眾神殿前，靜靜地看著他，彷佛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做，展顏笑道：「德彪兄弟，如果我是你，恐怕沒有這麼快就做出選擇。」
張德彪大步走出眾神殿，突然間壓在胸口的那股沉悶不翼而飛，只覺一陣輕鬆，悠然道：「人生難得做回自己，如果活在前世，那還有什麼樂趣？」
雅倫斯哈哈大笑，與他並肩而立，道：「確實如此。前世能夠做到的成就，這一世就未必不能，甚至超越自己也不無可能。所謂的斗戰勝，最難得的就是戰勝自己。修鍊鬥氣，不就是這樣么？」
張德彪心中舒暢萬分，突然想起一事，鄭重其事道：「殿下，我的事情，還是不要向黑廷斯大帝等人說起。」
雅倫斯點頭稱是，道：「如果父皇他們知道你就是失蹤的蠻錘，肯定會把你抓來，強行讓你恢復前世記憶。你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會說出去。」
張德彪鬆了口氣，笑道：「話說回來，黑廷斯大帝和那些前輩能開發出轉世重生這種魔法，的確是駭人聽聞，與神明沒有區別。」
雅倫斯搖頭笑道：「這可不是他們聯手開發出的魔法，而是我父皇獨自開創的魔法！」
張德彪讚歎連連，突然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臉色突變，隨即搖頭笑道：「我怎麼會想到第一任魔法大帝阿洛夫格瑞特身上去？黑廷斯大帝如果是第一任魔法皇帝阿洛夫格瑞特轉世，那就實在太恐怖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