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徐昭儀這次過來是有事，但也順勢準備了些夜宵，面上看著也好看。
她以為皇上仍和之前那般就寢前不愛進食，就只略帶了些普通點心，卻不料自己坐下不久，後頭的御膳房卻開始傳各種小糕點，還是些味道偏甜香脆的小食，陛下也都一樣一樣嘗了。
皇上什麼時候換了口味了？
徐昭儀沒吭聲，只等陛下那裡差不多結束才說明自己的來意。一是打入許久冷宮的李嬪一直大吵大鬧求見陛下甚至絕食至今，冷宮那兒說她情形確實不太好，她拿不定陛下態度方過來問問。二是靜妃娘娘前兩日熬夜抄佛經受了風寒，靜妃生母孫將軍之妻聽說后想求個恩典進宮探望，這個她也不敢做主。
陛下剛嘗過糕點，端起清茶飲了一口後方淡淡道：「病了就請太醫。」
言外之意他又不是太醫，孫夫人也不是太醫，就算見了又有何用？
「臣妾明白了。」徐昭儀當然不會勸皇上見見李嬪讓孫夫人進宮看看靜妃，她嫁給他之前就明白他是這樣一副冷心冷意的性子。她於皇上也沒有男女之情，當然更不會在意這些。
事情說得差不多便想離開，畢竟她是來討論正事不是藉機爭寵的。徐昭儀其實還有件事想問，今日尚衣局裡發生的那事報到她這裡來了，別的她不在意，收上來的東西里有兩樣卻讓她覺得有些眼熟，再一聯想惹事的那個小宮女上回被雪球嚇唬后發生的事……她心裡不免有些不必要的猜測，此刻不知該不該問。
徐昭儀正躊躇著沒有動，皇上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卻聽傳來一陣幾不可察的腳步聲。緊接著李公公便神色有些異樣地進來，在皇上耳邊如此這般兩句——徐昭儀那刻清晰看見，向來泰山崩於頂仍不動聲色的陛下竟霎時變了臉色。
她心下詫異萬分，卻也知道不論何事都不是自己能置啄的，連忙福身告退——可皇上看都沒看她一眼，輕應一聲便匆忙離開了。
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她不敢多留，也退出了陛下寢宮。
……
是夜。
今日似要變天，灰暗的雲層將月光擋去了大半，風大迅猛，樹枝也被吹得瑟瑟發抖。
尚衣局前後大門都已落鎖，值夜的人怕後頭庫房沒鎖好夜裡下雨打濕了東西，忙提著燈過來察看。檢查過後鬆了口氣，正要往回走，不經意間卻瞟見旁邊禁閉的小黑屋門上有些異樣。
他心下狐疑，提著燈籠又湊近察看，鎖仍是好好掛在門上的，可介面好似有些不對。他記得裡頭關了個今天犯事的小宮女，提著燈籠往裡頭照照又喚了幾聲：「裡頭那個，睡著了么？……喂？人呢？……人呢？怎麼不見了！這人怎麼跑了！」
驚慌的喊叫聲伴隨著燈籠搖搖晃晃的光跑遠，而他身後的屋子裡，借著昏暗的光線下仍舊可以看清屋內：今日才關在裡面被罰面壁三日的那個小宮女，的確已經無影無蹤不翼而飛了。
……
杜阮阮好好地腰上中招，趴在床上心也疼腰也疼，對著那麼一隻圓潤白胖十分可愛、可對比著旁邊的肉豬豆沙包簡直一毛一樣的瓷娃娃欲哭無淚。
陛下送這東西真的是為了哄她高興么？可是她現在看著這個只想哭不覺得高興嚶嚶……
小胖疼得愁眉苦臉的模樣著實可憐，百合扶她去梳洗又扶她上床，自個兒都出了一身汗，擦擦額頭嘆氣道：「阮啊，我覺著你還是減減肥吧，不然回頭你出嫁的時候，你爹得上哪去找才借到個能背起你的表兄弟啊……」
精神上再度受到會心一擊的杜小胖：「……」
友誼的巨輪說沉就沉……前一刻還摟著人家心肝寶貝地說「胖點兒好，胖點兒有福氣」，后一刻就這般打擊她！她要不是現在起不來身，早把百合摁在床上壓成一隻大燒餅了！
這麼晚了也沒法再勞動醫女過來看傷，小胖被百合揉了半天感覺沒傷著骨頭，安全起見今日還是趴著睡的好。今日雖然出了素馨這事，可畢竟是夏日，窗戶若是全部鎖死太過悶熱不能呼吸。百合往沒鎖的那面窗下放了一杯盛滿水的杯子以示警惕，這才吹熄了燈上床睡覺。
兩人折騰了一天都很疲憊，百合躺下去沒多久便聽見淺淺的鼾聲。反倒是杜阮阮因著腰上隱隱作痛有些睡不著，趴了一會兒就覺得胸痛。
圓潤以後比起上輩子還是有優點的，至少上輩子皮包骨的她只有兩隻荷包蛋，這輩子……多加了三隻荷包蛋嘿！杜小胖被憋得實在胸悶氣短受不了，只好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免得壓壞。這個姿勢格外費力格外熱得慌，她正想試試翻過身會不會好一點，耳邊卻突然聽見唯一開著的那雙窗邊傳來一陣窸窣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分明。
……什麼動靜？
尚衣局裡也存著一些貴重的布料針線，夏季開始后便分外注意防治各種蛇蟲鼠蟻。應當不是這些，那是什麼？
那窗戶在杜阮阮的斜後方，她這個姿勢餘光能瞥見，可看不分明。這面窗是為了通風開的，雖然不大，但位置比一般的要高些。她耳力不錯，定下神來后更能清晰辨出那動靜不似草木蟲蛇。
杜阮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她十分警惕地屏住呼吸，同時考慮要不要叫醒百合。她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是不是這裡，不敢貿然出聲，可也不自覺地將手伸向旁邊想抓住什麼暫時作為武器。
——來人果然是向著這裡來的。聽見杯子被人踢倒那刻她立刻大叫起來：「抓賊！！有人偷東西！！誰的肚兜被偷了！！」
同時馬上翻身坐起，拍醒旁邊半夢半醒的百合想與她一起拿下對方。
原本安靜一片的尚衣局在聽到「肚兜」那刻嘩然驚醒，大部分人都立即起床察看自己的貼身衣物。進來那人身形一頓，顯然也非常吃驚她沒有睡熟——可杜阮阮卻錯估了自己今日的腰傷，也萬萬沒有料到對方在停頓后的第一個舉動不是立刻翻身跳出窗外，而是直接向著最先發聲的她沖了過來。
杜阮阮一驚，腰間隱痛叫她沒能在第一時間避開，也令她在白光閃過時不自覺眯了眯眼，瞬間汗濕掌心。
……這個人有刀！！
他（她）不是為了偷東西，他（她）是為了傷人！
她驚出一身冷汗，那人站定后直撲過來，她在百合的尖叫聲中險險躲過迅猛的第一下，也下意識將手上拿著的東西狠狠砸向對方撲到她跟前的腦袋。
對方模樣瘋狂動作很辣，這樣一砸竟只晃了晃腦袋暈了半瞬，緊接著便不要命般湊過來補第二下。
也幸好有這半瞬的停頓，杜阮阮才連滾帶爬躲過了第二下，回過神的百合也馬上拿起被褥往對方身上撲過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人身形輪廓十分瘦小似是女子，但她手上那把刀十分鋒利來勢洶洶，不依不饒只對著杜阮阮一個。
杜阮阮無法硬碰硬只能強躲，對方一下砍在被褥一下砍在床鋪，三下連擊不中已經紅了眼。百合扔了被子連忙過來撲救，屋外聽裡頭尖叫不斷也開始詢問砸門。電光火石間她已被對方逼到了床腳再無可避，模糊的光線也映出那張猙獰扭曲的面孔正是才被關禁閉的青蓉！
她為什麼有刀？她怎麼出來了？她居然要殺她！！
無數疑問一閃而過可她已沒有時間再想，百合來不及外面的人也來不及，她也不願這般束手就擒！刀光劈下來那刻杜阮阮牙關緊咬不僅沒有避開，反而往下一縮順勢直接踢向對方——
她踢中了。
但……踢遲了。
杜阮阮眼睜睜望著對方飛了出去，百合撲了過來，外頭的人也破開門一擁而入。她不知道那刀究竟落在了哪裡，只聽百合一聲發顫的叫喊，她眉頭一皺，捂住哪裡只覺眼前陣陣發黑，身上的力氣好似漏了個口子一泄而空，她悶哼了聲很快沒了意識。
……
今夜宮中註定有許多人無法入眠。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聚到此處，病人傷在腹部與腿部之間，儘管太醫已經用了療傷葯，可傷口過大還在斷斷續續地滲血。不僅如此，傷者後腦也受到撞擊，似有淤血導致昏迷不醒。陛下龍顏大怒頭一回發了這樣大的脾氣，眾人膽戰心驚之餘卻也不明就裡：龍榻上這位珠圓玉潤面生得緊，究竟是何方神聖才讓陛下這般不管不顧？
唯一知情的李公公自收到消息起便忙得腳不沾地，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宮女也能在自己的廂房裡遭到殺身之禍？
收到消息時他也曾猶豫要不要稟報陛下，可一想到那人萬一出了事後陛下會有的反應，頭皮一麻顧不得許多立刻前去稟告。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做錯選擇，不論別人對這位如何不明就裡不屑一顧，只要陛下一日將她放在心尖上，他也一日不能以常理待她。
皇上震怒交加之下竟親自去尚衣局將人迎接過來，鮮血染紅了半邊龍袍，彷彿宣紙上渲染開的硃砂。眾人看在眼中，但陛下面色陰沉冰冷眸色漆黑至極，包括李榮海在內誰也不敢上前勸一句。
那個犯下大罪的宮女已經被嚴密關押起來，李公公幫著皇上暗中做了許多事，自然知道今日發生的事也脫離了陛下原本的安排。床上躺著的那位前幾日還活蹦亂跳與陛下甜甜蜜蜜，今日便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皇上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猶豫再三，也只好上前回稟下頭傳來的消息。
李榮海小心翼翼地交代了自己目前收集到的動靜，陛下面上卻沒有半點波動。他好似半個字都沒聽進去，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床上那人蒼白的臉上，一刻也不願移開，等李榮海說罷才看似十分平靜吐出一句話：「公事公辦，追查到底。」
「……奴才遵旨。」
這回竟真要「追查到底」了……李榮海暗嘆一聲領命下去，再不敢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