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禮物
皇上當然不傻,也沒有出現什麼把其他人認作小胖的烏龍戲。
畢竟杜阮阮偌大的一團站在邊上,夜裡打著燈籠也比別人多費光,原本就一臉漫不經心實則十分關注那邊的皇上當然不會看不見。
既然掉下去的不是他挂念的小胖,他自然沒了再多看的意思。餘光一掃就收了回來,與身旁面容平靜的男子道:「你許多年沒回來了,今夜便在宮中留宿一晚,也隨朕一起去看看吧。」
那男子自是頷首:「臣弟遵旨。」
面上淡淡,行走間卻不經意地回瞥一眼,好似看到了什麼,又好似什麼也沒看到。
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朝離荷花池不遠的一處小院走去,彷彿並沒注意另一頭髮生何事一般。李榮海自然能瞧見水裡還有一人掙扎,可那又不是陛下記掛的那位,安排個小公公去看便是,犯不著勞皇上大駕。
再說他跟前除了陛下有一位許久未在京中露面的尊貴主兒,兄弟二人要攜手去追憶往昔,他忙著派人開路打點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那麼多。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怎麼來便怎麼走,燈火通明的隊伍打荷花池邊上一擦便過去了。水中掙扎的挽冬眼睜睜看著對方走遠卻沒有半點辦法,她演了半響也沒力氣了,只好狼狽不堪地讓人用棍子拉著爬了上去。
夏日池邊風大,衣裳濕透吹起來也挺涼的。方才被她救上來那個已經回去換衣服了,幸而旁邊還有心好的宮女回去拿了外裳也往她身上一裹,挽冬這才免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輪廓盡顯的難堪。
只是方才發生的這番事已經足夠叫她丟臉。離得遠的沒看懂,像杜阮阮之類耳聰目明的一瞧她的表現便猜出了來龍去脈。
想攀高枝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宮裡哪一個願意永遠在底下讓人踩著沒有出頭的那天?只是覺得挽冬今日的做法著實有些天真了。陛下何等尊貴的人物,竟妄想讓他親自來救個宮女?這實在是她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挽冬裹著件半干不濕的外裳,面上一半紅一半白。她猜出眾人心思,偏又不能嚷嚷這事兒從前的確發生過。當時落水的那人模樣還不如她呢,偏偏就借著這麼一件事飛上枝頭,後面竟一步一步爬到令所有人咋舌的高度。
她明明所有事情都是按著前邊那人一樣做的,憑什麼這一世陛下便一眼沒看她地直接走了?她心裡既是不甘又是怨恨,可又不敢埋怨陛下冷心冷意,就將這一腔怨懟都發泄到了杜阮阮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眼圈發紅地飛快跑了。
「……」杜阮阮摸了摸鼻子,讓這飛來一眼看得一臉莫名。
怎得?她是覺得自己方才拉她上來時看她站不穩順手摟了一把腰,心想皇上沒摸竟讓小胖摸了,才不舒服過不去了?
那過來啊讓她摸回來就好了嘛,好好地瞪她做什麼。
旁邊剛剛遞衣服的宮女叫添香,平日與挽冬關係尚可,此刻幫著打了個圓場:「她興許是覺著丟了臉心裡不好過,於是才遷怒了你。你別放在心上,等她明日迴轉來,定會與你道謝的。」
其餘人也都這麼想,紛紛勸她不要計較,杜阮阮當然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在意,雖然她覺得對方明天也不可能來跟她道歉。
這兒鬧出一起宮女落水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能多呆了,回頭各處的公公嬤嬤肯定都要問起。大家各自道了聲別,三三兩兩地散了。
杜阮阮白瞎一個好夜晚,凈在外頭幹了點不知所以然的事,這會兒跟著往回走。她心裡還記著自己出來是要找吃食……呸呸找芙蕖的,故而又從尚食局門口轉了一圈,正好又遇上先前那個小林子公公。
他旁邊那宮女與他十分要好,兩人仍是一起回來。此刻見到杜阮阮,又睜大眼瞪她,瞪完才對小林子道:「這世上有些人會莫名其妙地對你好,但你只需要記得一件事,他們都是虛情假意另有所求,只有我一個人是真心對你好。」
小林子果然愣愣點頭:「哦,我記得了。」
杜阮阮:「……」
她連許銀子許吃食的皇帝都沒瞧上,難不成還會跟她搶個面目稚嫩毛都沒長齊的小公公?!!
小胖深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可人家又沒指名道姓她都不知怎麼還嘴,只好懷著滿肚子的怨氣恨恨地走了。
回房以後發現百合素馨她們也回來了,正在手挽手互相說著自家那個今夜如何如何以後如何如何,話里嫌棄話外虐狗。杜阮阮在邊上聽了半天都插不進嘴,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發現仍沒有半個人願意給她點吃的分享快樂,便含著兩泡眼淚再可憐不過地洗漱好滾到了被裡。
也是怪了,她挪著屁股剛往被子上一壓,身子還沒墜下去,吃貨的本能立刻叫她發覺出不對。
杜阮阮唬了一跳,連忙又翻下來。蹲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開一條縫往裡頭一看——形狀還沒看清,一股子馥郁的香氣慢慢悠悠飄到她鼻間。
旁邊素馨正與百合說話呢,鼻子忽然聳了一下,立馬睜大眼:「什麼味兒?——誰藏了什麼吃的,怎麼這麼香?阮阮,是不是你藏的?」
杜阮阮呼啦一下把被褥放下來,義正言辭地扭頭看她:「我昨日才說我要忌口少食,怎麼可能今日就食言!況且你不是方才還親眼看我去洗漱么,要是有吃的我作甚放到現在才拿出來?」
素馨想想也是,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沒看出異樣,就轉過頭繼續同百合說話。杜阮阮鬆了口氣,四下望了圈沒人注意這裡,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爬上床后立刻翻向靠牆那邊,兩隻胳膊伸進被子里謹慎地摸索一圈,摸完后翻到臉前面嗅嗅:……果真是吃的!
香的是蝦仁春卷,軟的是糯米涼糕,另還有兩樣一口一個做得極為精緻的小酥餅。夏日天熱東西還是溫的,這幾樣都是她平日愛吃的。杜阮阮本就餓得慌,此時摸著近在咫尺的美食肚子咕咕嚕響了一串長音,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在被窩裡生生打了個滾!
——這麼一滾,滾到一半也就停下來了。
屋裡這麼多人,能把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到她的被子里這麼久沒讓人發現,杜阮阮當然想得出這宮裡誰才有這般的本事。
可……
如果可以選擇,杜阮阮也想開開心心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地把東西留下,反正在其他人眼中這是天上掉都掉不下來的好事,她只管張嘴接著,享受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對自己的深情追求罷了。
但她沒法說服自己接受。
她殼子里住的是個現代社會一夫一妻的靈魂,家裡沒人需要她飛上枝頭髮家致富,她也不願意變成李嬪安婕妤這樣為著男人爭鬥不休的模樣。嫁給普通侍衛小哥也許同樣管不住對方納妾,但她至少可以在他有二心時選擇和離。
而那個人面對她時彷彿深情又用心,每件事都做得再用心不過——可他始終沒有放下-身架去聽聽她究竟說了什麼。
他做的都是他以為她會高興的,也總以為她說不願意留下是在使性子鬧脾氣。
杜阮阮躺在床上對自己從前做過的事情做了一番審視檢討,反省在這個過程里她是不是表現得仍舊不夠明顯不夠堅決,他才沒有明白問題在於她想出宮不想當小老婆,他卻要她為了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個自己留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愈回視這段感情中自己付出和對方付出的,心中就愈加惆悵。再看一眼油紙包里的小紙條,更覺得如果對方不是皇帝該有多好。
一面亂想一面把油紙包收好放在靠床的小桌上,香味飄散出來也不在意。心中打定主意這回再怎麼都要將這事做一個了斷,閉眼決定好好睡一夜明天趁著這個計劃與皇帝大幹一場——
眼皮剛合上忽讓人一腳踹在屁股上:「你剛不是說你沒吃的么!?」
杜阮阮:「……」
她睜眼一看,床邊立著一名女金剛手提紙包對她怒目而視。
……可這吃食真不是她的呀啊啊啊!!
瞬間哭瞎的杜阮阮心中再給皇帝添一筆小黑賬,一面求饒一面抱頭鼠竄。背上新添五指山,淚水濕透小圓臉,只覺今日不順之至,早知如此老是在房中呆著就是,反正也沒吃飽何必出門作死……
留一塊啊她還沒吃飽啊啊!打都打了還不讓她自己吃幾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