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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領著一群人雄糾糾,氣昂昂準備勇闖東小院的四爺腳還沒跨出主院,便被小跑著的蘇培盛攔了下來。


  「主子,太子爺回京,著人傳您去毓慶宮。」


  原本一腔激昂的情緒驟然被堵,四爺憋屈得無以倫比。


  「太子爺不是正隨聖上出巡?何事獨回京城?」


  蘇培盛低頭回稟道,「奴才不知,毓慶宮來的人只說太子爺喚爺趕緊去,別的一概沒說。」


  不甘地看了一眼東小院的方向,四爺咬牙重重一甩衣袖,「替爺更衣,爺要進宮。」


  茹蕙關著院門過了幾個月清凈日子,本以為這清凈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事物的發展並不以個人意志所轉移。


  酷暑六月,躺在百年羅漢松下納涼的茹蕙被一陣激烈吵鬧聲驚醒。


  蘇培盛領著人連滾帶爬衝進東小院,在撞倒了好幾個攔阻的丫頭后撲跪在茹蕙的涼榻前,「側福晉,您快救救爺,爺,主子爺……」


  蘇培盛的嚎叫聲尖利凄厲,嚇得剛醒的茹蕙猛地打了個激靈,「救……爺?爺——」


  終於醒過神的茹蕙霍然起身,若非尋蘭眼急手快扶住,幾乎跌倒在地。


  「爺怎麼了?」


  蘇培盛頂著一臉說不清是淚還是汗的水珠子被茹蕙自地上拖起來,卻完全顧不上自己的狼狽,只哭嚎道:「時疫,時疫啊,太醫說,爺患上時疫了。」


  茹蕙的手一松,蘇培盛跌落在地。


  「時疫!」


  明明那麼努力地替他進補保養,沒想到,終於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


  茹蕙印像里最深刻的一次疫病,是sars大暴發。


  那一次席捲全球的疫潮,成為重災區的北京城限進限出,那一年,電視上、報紙上,每一天,都有死於病毒人員死亡的通報,其中,好些是專業的醫護人員。


  《說文解字》註釋,疫,民皆疾也。


  《釋名》,疫,役也。言有鬼行役也。


  役,自它出現那一日始,從來讓人聞之色變,畏之如虎,望風而逃。因,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鄉、一邑。


  在醫學技術高度發達的時代,疫病尚且因具有傳染性、急性、高死亡率而讓人心驚膽戰,更不用說這個視疫為鬼魅撒播之病的時代了。


  茹蕙穩了穩心神,一腳踢在蘇培盛身上:「別嚎,趕緊起來,立馬帶人去把主子爺抬到東小院,告訴高總管,後院主事有福晉,前院的事就全交託給他了,主子爺一進來,東小院就要封院,主子爺不痊癒,東小院不開禁,許進不許出。


  蘇培盛,你得主子爺信任器重,此時不能慌,靜靜心,最嚴重也不過是大傢伙兒一起跟去地下服侍主子爺,沒什麼大不了的。


  去吧!」


  是啊,大不了陪著主子爺一起死,連茹佳側福晉都不怕,我這天生賤命的又有什麼可怕。


  看著茹蕙鎮定的表情,聽著她決然的布置,頂著一臉狼藉的蘇培盛狠狠在青石磚上一磕,抬袖重重一抹眼睛,起身就跑。


  看著蘇培盛帶人抬著昏睡的主子爺進了東小院,看著東小院的大門在眼前轟然合隴,站在東小院大門外的高勿庸紅著眼狠狠咬牙,不會有事,有茹佳側福晉在,主子爺一定不會有事。


  東小院的茹佳側福晉與四阿哥是身受神眷之人,主子爺有茹佳側福晉照顧,一定能絕處逢生,轉危為安。


  高勿庸在東小院門前站了半個時辰。


  四福晉帶著貝勒府所有女眷到達東小院門口時,高勿庸已收拾好情緒,神情平靜一如往日般與內院的女人們見禮。


  四福晉喚了高勿庸起身,問他:「我們方才接到你傳信,說茹佳氏將爺接進了東小院,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福晉,此前奴才給主院送了信,一直沒等到福晉的安排,便使人知會了茹佳側福晉,側福晉為方便照顧主子爺,直接讓奴才等把爺送進了東小院。」


  見高勿庸臉上沒有絲毫慌亂,跟在四福晉身邊的李氏眼睛骨碌碌打了個轉,「高公公,太醫是不是診錯了,爺其實只是中暑,不是時疫?對不對?」


  李氏一句話,貝勒府所有的女人眼睛同時一亮。


  「我說嘛。」烏雅氏撇了撇嘴,「怪不得茹佳氏動作這麼快,福晉的安排還沒下來,她就急急把爺抬進了自己的院子,原本根本不是時疫。」


  宋氏嘆了一口氣:「茹佳側福晉心雖好,只是,怎麼也不想想大傢伙兒也同樣擔心爺的病情呢。」


  武氏看著東小院大門,一臉悵然:「高公公,能不能讓茹佳側福晉把門打開,我們都想看看爺。」


  耿氏與鈕祜祿氏目光一碰,鈕祜祿氏一臉擔心看向高勿庸:「高公公,不知道爺現在到底怎麼樣了,茹佳側福晉一個人真的能照顧好爺嗎?。」


  耿氏怯生生直點頭:「是呀。」


  高氏、常氏、汪氏雖早被厭倦,但此時亦不敢落後於人,齊齊都表示很擔心病了的四爺。


  高勿庸垂頭聽著後院的女人們一聲又一聲對主子爺的擔憂,一句句含沙射影對茹佳側福晉的指責,無人看到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鬧吧,此時鬧得越歡,一會兒打臉才越疼。


  四福晉看著垂頭不語的高勿庸,眉頭輕輕皺了皺:「高總管,我素來信你,你說說,爺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高勿庸抬起頭,「福晉,李側福晉,各位主子,爺確實患了時疫。」


  「爺都患時疫了,你還能這麼穩得住?」李氏冷笑:「該不會是合著茹佳氏一起鬨騙所有人吧。」


  高勿庸淡淡看了一眼盛氣凌人的李氏,微微彎了彎腰:「李側福晉這話,奴才不敢認,稍後,宮中派遣的太醫就會來東小院,李側福晉可以親自問他們爺的病情,如李側福晉有心,也可以學茹佳側福晉,進東小院親自為主子爺侍疾,是不是時疫,到時一看便知。」


  李氏用力揪扯著手中的帕子,目光中露出一絲慌亂:「若果然爺病重,為什麼你一點不擔心,你這奴才,心是黑的嗎?主子爺日常那般信重你,你就這麼回報他的?」


  聽得李氏這話,高勿庸挺直了微彎的腰,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方才,茹佳側福晉對奴才的徒弟說,既得了主子爺信重,主子爺病重時用心侍候便是,卻不必驚慌,即使都染上時疫,也不過是再去下面服侍主子爺。」


  高勿庸抬手抱拳向著虛空拱了拱手:「奴才自康熙二十三年被分到主子身邊,到現在整整服侍了主子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前,奴才這條賤命就早已是主子爺的。


  自古以來世人皆知,疫厲之疾,本是鬼使散布,主子爺不幸染疫,病重垂危,奴才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只是,主子早已托以前院事務,故老奴不能親身侍疾,好在老奴的徒弟跟在主子身邊,老奴這才留在了外面。


  主子爺若有個萬一,也不須旁人動手,奴才自己自會跟下去,既無畏,便自不驚,左右是服侍爺,地上地下又有什麼分別呢。


  李側福晉放心,奴才身子雖賤,今兒說出的話卻是言出必行的。」


  這個老東西,這是立下死志了!

  東小院大門前,所有女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色。


  福晉嘆了一口氣:「李氏心憂爺的病情,言語失於莽撞,還請公公勿惱,只是治病,還是得要太醫,只是靠茹佳妹妹,卻是不行啊。」


  聽到福晉此言,高勿庸目光一掃,淡笑著抬手指了指眾人身後,自主院通往東小院的角門處急急行來的兩個身著官服的人:「福晉且看,那來的不就是太醫院的太醫。」


  眾人聞言,齊齊轉頭,果然,兩個小太監引著兩個身著七品官袍的太醫正向這邊走來。


  高勿庸轉身去迎兩位太醫:「丁太醫、馮太醫,請往這邊來,福晉與後院各位主子對於爺的病情十分憂心,正等著兩位呢。」


  看著一群站在東小院大門外的女眷,丁太醫與馮太醫兩個面面相覷,若是心憂男主人的病情,不是應該守著侍疾嗎?怎麼一個個的都等在院外?

  不過,想一想四爺的病情,兩位外歷世事的太醫卻也說不出話來,螻蟻尚且貪身,何況人乎?

  事關生死,即使是讓她們託付了終身的男人,也未必有幾個女人真的願意生死相隨。


  走到一群擁簇著四福晉的女人們兩米開外,兩位太醫便停下了腳步行禮。


  示意兩位太醫免禮,四福晉滿臉憂急看著兩位眼觀鼻鼻觀心的太醫,「麻煩兩位太醫跟我們說說,我們爺這病到底怎樣了?是中暑?還是時疫?」


  丁太醫與馮太醫目光一碰,得,怪不得都在這裡呢,原來是不確定四爺的病情呢。


  丁太醫往前走了一步,「四福晉容稟,前日宮門下鑰前,四貝勒府送往宮中的箋表脈案上寫得分明,四爺昏倒,人事不知,疑因暑熱所致。


  昨日,當值太醫突然急信傳送太醫院,四爺病情加重。


  今日天還未亮,當值太醫卻是再次遞表宮中,確診四爺染上了時疫,並且,已有兩個貼身服侍的小侍被傳染。」


  被傳染了,已經有人被傳染了……


  「真的是時疫!」一個尖利的女聲驚叫出聲,聽這聲音,便知道是李氏:「會死人的時疫啊!」


  「天啦。」


  「爺啊!」


  人叢中,又是幾聲驚呼,高勿庸抬頭去看,卻見太醫一句話,嚇昏了三個,剩下的女人亦個個神情驚惶、搖搖欲墜。


  先前責難他時一個個的不是很精神?

  高勿庸嘴角抽了抽,看著站在眾女眷最前方的臉色慘白的福晉:「福晉,若有人願意進東小院,奴才不會攔著,只是,茹佳側福晉說了,自今兒起,東小院許進不許出,此後若何,卻只能各安天命。」


  各安天命!


  四福晉瞳孔猛張,不,她還沒為弘暉報仇,她還不能死。


  「爺啊,妾身也想進去服侍你啊,可是妾身還要看著三個孩子啊。」李氏捂臉嚎哭:「爺啊,為著您的血脈,妾身便是再不願,也只能咬牙留在外面啊。


  茹佳妹妹,爺素來常在姐妹們面前贊你赤誠體貼,今兒爺託付給您,求您一定要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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