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阿勒今年三十歲,當年四阿哥出宮建府,他便被內務府劃分給四阿哥,成為他專屬的包衣。
阿勒自幼便好勇鬥狠,跟著四阿哥后本性不改,因其勇武,跟著四阿哥不過幾年功夫,便被四阿哥看中,成了四阿哥府里侍衛處的一個小頭領。
阿勒很慶幸,當初自己能下狠心脫離族人,爭取到進入四爺府的機會,才讓他掙出了出今的一番好日子。
就在今天,在侍衛房值守的阿勒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因為貝勒府的侍衛失職,讓人帶毒進了貝勒府,害了府中的老嬤嬤。
阿勒很憤怒,這是恥辱。
四貝勒府封府,每一個侍衛都領到了命令,被增派到各個與外界相通的門戶看守,主子爺說了,哪怕一隻蒼蠅,也不準放出四貝勒府。
阿勒手握鋼刀,警惕地守衛在四貝勒府的東側門,阿勒不知道主子們在府里清查什麼,那不是他該打聽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那便是守衛東側門,不放任何一個人出府,也不讓任何一個人進府。
十個身影衝過府門處十幾米寬的石板,向阿勒撲過來時,他很意外,居然有膽敢衝擊貝勒府,這分明是找死,不過自身後貝勒府衝出的那個身著內侍服的瘦弱身影讓阿勒驟然醒悟,這群人是來接應府中內奸的。
後來想了些什麼呢?
阿勒不太記得了。
他只記得,主子吩咐過,哪怕一隻蒼蠅也不準放出府。
阿勒沖了出去,無視了身後那支向他扎來的鐵槍,一腳將眼中已露出喜色的內侍踢回了貝勒府。
阿勒當然不是一個人守在東側門,一同值守的另外五名侍衛鋼刀出鞘,向著那些衝來的賊人當頭劈了下去。
鋼槍破空的利嘯聲中,阿勒身體微偏,讓過了身體要害,身體劇痛中手中的鋼刀后撩之勢變得更加狂猛,將一個賊人當場扎了個透心涼。
還剩下兩人。
阿勒這樣想著。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一柄匕首已扎進了阿勒的心窩。
胸口一涼,阿勒咬牙,哪怕是死,也要先把來犯的賊人攔住。
鋒利的匕首被抽出,比腰側更痛的劇痛幾乎帶走阿勒的神智,全身的力氣開始隨著噴涌的鮮血被匕首帶走。
阿勒抬起頭,入目的是賊人得意的笑臉。
該死的賊人!
怎麼能讓他得意。
阿勒的臉扭出一個無比獰惡的笑容,拼盡全力將手中鋼刀扔出,扎進不遠處一個賊人的後背,鐵塔一般的身體向前一壓,帶著身前那賊人一起,重重砸在了地上。
阿勒最後的意識里,賊人得意的笑臉變成了驚愕與恐懼。
阿勒含笑沉入了黑暗,他左手緊握的一柄尖銳短匕深深地扎進了賊人的胸腹。
……
阿勒睜開眼,眼神茫然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他躺在佔據了房間大半的土炕上,炕前房角處,放置著一個四門的木櫃,櫃門緊閉,阿勒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他現在也顧不上想這些,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是哪裡?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木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傳入阿勒的耳中,一個身著藍衣侍衛服、約莫二十五六的壯漢推門走了進來,看著睜著眼的阿勒,壯漢粗黑的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阿勒兄弟醒了,你先躺躺,我這就去叫頭兒來。」
未等阿勒開口來人便退了出去,並且,沒忘了順手帶上門。
沒讓阿勒久等,很快,方才那壯漢再次推開門,這一次,在壯漢的身後,跟著一個一身文弱書生氣的清秀男子。
「阿勒,洪氏,高祖父洪七領,明崇禎十七年入包衣旗,順治元年,隨大軍入關,得恩入正白旗,順治八年,因罪闔家被貶入包衣,康熙二十五年、二十七年,父母先後去世,成為孤兒,受族人排擠,食不裹腹,衣不弊體,寒冬之時,凍倒路邊,那天,恰適四阿哥出宮,伸手救了你,還給了你銀子,后四阿哥出宮建府,你主動提出,代替高佳氏,成為四爺的包衣,康熙四十五年,成為四貝勒府包衣侍衛頭領,前日,有賊人衝擊四貝勒府,你獨立殺死兩人,並成功阻止了府中姦細的逃脫。」
身形清瘦的男子臉上帶著溫和的淺笑,走到炕前,注視著阿勒,將他的履歷一一報出:「阿勒,主子爺對你的忠心很滿意,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成為主子爺的鐵杆心腹,這個機會,你要嗎?
」
看著清秀男子臉上那溫和的淺笑,阿勒翻了個白眼:「他娘的祈福,你搞啥做出這幅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當年主子自冰雪中將我的命自閻王手裡拉了回來,我阿勒這條命就是他的,現在問這些話,不是叫化子守夜——多餘的?」
看著阿勒臉上誇張的輕蔑,祈福臉上笑容情不自禁加深,他伸出手,重重地在阿勒肩上擂了一拳,「你沒死,真好。」
與祈福清瘦身形完全相反的力量捶在身上,帶起胸膛上傳出尖銳的劇痛,讓阿勒頓時扭曲了臉,看著祈福臉上加深的笑意,他嘶嘶吸著冷氣,絲毫不懷疑對方是故意的:「阿福,你他娘的,你等著,看老子好了,老子不打腫你的肥腚,我,嗷——」
「肥腚?嗯?」祈福黑著臉,按著阿勒胸前傷口的手指絲毫不留情地加重著力氣,直到看到阿勒痛得額上冷汗不停滑落,他才大發慈悲地收回了手:「永遠都學不乖的憨貨,你也不想想,這些年,你什麼時候在爺手上討到過便宜。」
阿勒倒在炕上,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娘的,果然還是那個臉甜心黑的黑阿福,這一手,可太狠了,差點沒要了他的老命。
看著阿勒像擱淺的魚一樣躺在炕上拚命張著嘴吸氣,祈福輕輕撩起衣擺,文文雅雅地坐進藍衣侍衛服搬進來的椅子:「阿勒,歡迎成為主為粘桿處侍衛。」
「粘桿處侍衛?」阿勒全身無力地軟倒在炕上,卻絲毫無損他風發的意氣,「爺這樣威猛的漢子,別說捕蟬捉鳥,便是搏虎撲熊都沒問題,說吧,主子要我做什麼?」
看著阿勒那張臉,祈福的手很癢,癢得他根本沒做猶豫,再次伸出食指,狠狠按在了他的胸口。
一聲比之前更慘厲了無數倍的嚎叫自小屋中傳出,驚得屋外雀鳥齊齊拍打著翅膀自樹上撲稜稜飛起,一片片鳥毛自空中灑落,落在院中橫躺的一具具壯漢身上。
「聽了這慘叫聲后,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一個滿頭灰土的小個子侍衛伸出腿踢了踢身側面容平凡得丟進人堆里也找不出來的同伴的腿:「茲莫,屋裡那位是什麼來頭,居然勞動頭兒親自去見。」
被小個子侍衛踢了一腳的茲莫想了想:「前日主子府里不是抓出了幾個姦細?屋裡那小子就是那個一拼三的狠人。」
「不是一拼四嗎?」
「昨日你又不是沒在刑室見著被他踹飛那個,那不過是個樣子貨,不算,另三個被殺的,才是真正好手,那三人的筋骨,最少的都打熬了二十年。」
「怎麼就是樣子貨了?那姦細可是在頭兒手上熬了三輪才招供的,已經很不錯了。」
「才三輪而已,可惜了,我一直想看看第七輪問神香的功效,怎麼就沒機會呢。」
「聽說問神香是茹佳主子制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那不算啥,告訴你,我們家大小姐手裡可還有更厲害的。」
「什麼?」
「想知道?」
「嗯,想知道。」
「嘿嘿,想知道,爺也不告訴你,那可是我們大小姐保命的手段,連主子爺也只是聽過沒見過。」
「茲莫,你小子別忘了,你現在的主子可是爺,你知道的居然敢不告訴爺,快說,你瞞了爺的是什麼,你就不怕爺知道了治你個知情不報。」
「知情不報這罪名我可不擔,主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原就是老爺送到京中護衛大少爺和大小姐的奴才,他可不會責罰我,再說了,咱們彝人的有些手段,說出來外族人也不懂,這個主子也是知道的,再說了,你覺得對於爺來說,粘桿處的侍衛最首要的事情是做什麼?」
「刺探情報,剷除主子的敵人。」
「錯。」
「那你說是什麼?」
「爺當日親口跟頭兒說的,粘桿處最首要的任務是護衛貝勒府中小主子與女主子的安全。這小主子咱就不說了,那都是主子的血脈,這女主子,除了福晉,爺當時可只跟頭兒提了我們大小姐。
你說,我們大小姐自己有保命的手段,爺是不是只有高興的份兒。」
躺在茲莫另一邊的侍衛薩哈連終於忍不住開口插話:「怪不得一加入粘桿處,頭兒就拿了幾幅畫像給我看,想來,其中那兩位面容模糊的女子便是福晉與茹佳側福晉了。
福晉咱就不說了,茹佳側福晉的本事可真是了不得,不說別的,單隻咱們現在用的傷葯,就不知道比外面的強了多少,也正是有了這些傷葯,才讓咱們兄弟敢放開了手腳地摔打,不必擔心用力過度弄出人命。」
小個子侍衛狂點頭:「對,那些種類繁多的傷葯真是絕了,上一回我被老羆一腳踢成重傷,大夫都說我這輩子廢了,結果呢,頭兒拿出特供葯給我用了不過半個月,我就全好了,甚至氣血比往日還足,嘿嘿,想想,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神仙手段,才能做出這般好葯。」
「嗯,不只你,咱們這些人,可沒人沒用過特供葯的……」
聽著院中眾侍衛你一句我一句的熱議特供葯的神奇,茲莫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望著天上一朵形狀像山的白雲,心裡閃過的卻是出蜀時族人們狂熱的一張張臉孔。
天姿掩蘊,容顏絕世的西姥,手握不死葯,還掌著天下罰惡之事。
自康熙四十二年起,蜀地所有彝人供奉的西姥畫像已全都自發換成了大小姐的畫像,而隨著當年天現神目后,弘曜阿哥降生、小姐怒砸九阿哥府的事傳出,不只蜀地,天下各地彝人都開始緩慢向著蜀地遷移,不得已未遷移的,也會不惜代價求一張大小姐的畫像回去日日朝拜。
西姥轉世,歷劫修行——這一認知,從未有人說出口,卻根置於每個彝人心中,隨著大小姐越來越多的信息被傳入蜀地,各地彝人的這種信念亦越來越根深蒂固。
看著天上那朵山形的白雲慢慢移動,茲莫深信,彝人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
四貝勒府
四爺看著手中姦細的口供,眸色深沉,神情莫測。
「九黎後人畏懼西姥,欲趁其歷劫虛弱時,將其擊殺,故遣族中高手入京,多番試探,九黎後人得知,西姥果有絕世之姿,雖天性仍然嫉惡如仇,卻身嬌體軟,除卻製藥之力,全無本事,唯其身側,有祀疫門門主相護,欲除西姥,必先去其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