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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


  一輛輛騾車載著自全國各地入京的秀女,走進了禁嚴的紫禁城,參加推遲了一年的選秀。


  上年,皇帝的兄弟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相繼於六月薨逝,帝大悲,停了當年選秀,推遲至四十三年。


  依茹蕙所願,其實最好再推遲兩年,直接停一次選秀更好,可惜,選秀制度於大清而言,可說是一項重要的國策,因為大清有太多未婚男女等著婚配,偏八旗秀女不經皇室閱選過,是不允許自行婚配的,如果真的停一次選秀,不知有多少男女亦要隨之被耽擱。


  大清亦將會在這停選一次造成的三年空白期,出現孩子生育率大幅下降的危險。(微妙臉。)

  茹蕙毫不疑議地通過了初選,等到宮裡將複選的時間傳到各秀女家中,經過一番準備的她又隨著鑲白旗的一眾秀女進入紫禁城,見過主持複選宮中四妃,再度被留了牌子。


  過了複選的秀女,被留在了宮中住宿察看,過了這段考察期,才能歸家,之後,大抵就能得到皇帝的指婚了。


  清初,複選秀女們統一住在儲秀宮,

  能過複選的秀女,基本上就沒一具傻的,用了一天的時間習慣了儲秀宮的環境后,第二日便開始互相走動,既是互相打探情報,也是聯絡感情。


  如同現代一同通過了高考的考子們一樣,等著分配「學校」的秀女們之間既存在爭鬥,也不乏結下情誼的。


  相較於別的秀女,幾年前便被皇帝金口分配過的茹蕙本著免生事,少出門的原則,進入儲秀宮便一直宅在房中,輕易不出門,如此,便平靜地捱過了兩日。


  只是既不能離群索居,便免不了與人發生這樣那樣的交集,第三日,便有人輕喚著茹蕙的名字,敲響了楠木雕萬字錦底的隔扇門。


  緊閉雙目靠躺在床上的茹蕙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以至推開房門的兩個秀女一時有些遲疑,不知是否該繼續進門。


  聽到動靜,茹蕙自空間里抽離意識,睜開眼看向門口的方向。


  兩個秀女正為房中如畫般的仕女休憩圖所惑,幾疑身處夢境中時,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將她們自愣怔之中拉出,如同浸入甘冽的泉水,兩人只覺神志一清,不僅瞬間恢復了常態,頭腦彷彿還變得比素日更加清明了一般。


  「阿蕙,你醒了?」兩秀女中個子較高的秀女看到茹蕙睜開眼,高興地笑著拉著同伴走進了屋,「我本還擔心打擾到你休息呢。」


  茹蕙本就是合衣而卧,此時有客至,自是笑著起身迎了上來:「布爾和,這大中午的你不在房中,卻跑來我這裡做甚?」


  熟諗的問詢里,茹蕙已是拉著名喚布爾和的秀女伸出的手,兩人對行了蹲禮。


  「這位姐姐可是布爾和常提的爾嵐姐姐。」茹蕙看向臉上微露靦腆之色的清秀女子:「常聽布爾和提起你,不想今兒方見,茹蕙有禮。」


  「爾嵐還要多謝茹妹妹當初對堂妹的照顧。」爾嵐牽起茹蕙的手,含笑微蹲,「初選回家,妹妹就沒口子提妹妹,每天數著日子,就想著快點見到妹妹。」


  雙方廝見畢,茹蕙引著兩人坐到房中座椅上,親替兩人倒了茶,方才坐下,眸含笑意,輕謔布爾和:「你可是衣袖又裂了?」


  茹蕙一句話,卻是引得爽朗的布爾和靨生雙頰,她不依地伸手推了推茹蕙:「阿蕙只笑我,怎麼不看別人,那些頭花落了的、粉糊了臉的、摔了跤的?」想起初選時,那些個如自己一樣出了糗的秀女,布爾和卻已顧自咯兒咯兒樂了起來:「最可樂是下三旗里有一個十二歲的,聽說她連騾車上的牌子掛錯了都不知道,以至差點兒進錯了所屬旗,鬧出好大動靜呢。」


  看著一臉天真的布爾和,茹蕙搖了搖頭,轉頭問爾嵐:「你家沒人告訴她真相?」


  爾嵐清秀的瓜子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三嬸要說,三叔不讓,說是那些家族內鬥的齷齟事會髒了布爾和的耳朵。」


  茹蕙眉尖動了動,不無憂心道:「在家自是萬事有父母,可選秀后布爾和這性子只怕會吃虧。」


  「妹妹不必擔心,為著布爾和這性子,叔嬸早已做了安排了。」爾嵐說了這一句,但停了話頭,不過,茹蕙卻一下領會了她的意思,想必布爾和的父母已為她求下了恩典,不必擔心布爾和以後的日子的。


  也是,作為滿姓八大姓之一的瓜爾佳氏,安圖瓜爾佳氏雖是分支,能量亦非尋常小姓可比,只是為女兒求一個指婚的旨意,於有著世襲子爵爵位的額圖渾,並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


  想到這些,茹蕙的目光下意識又掃了一眼垂目而坐的爾嵐,堂妹有這般為她著想的父母,身為堂姐的爾嵐會不會羨慕?


  應該會吧。


  夏日的中午,有蟬鳴聲自遠處傳來,坐在儲秀宮西配殿的三人喝著清茶,有一搭沒一搭說說往日趣事,聊聊看過的書,評鑒各自手中的綉品、討論春夏秋冬四季衣飾配色……都不是心機深沉之輩,更兼有一個活潑開朗的布爾和在,初次見面的茹蕙與爾嵐相處得很是相宜。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正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著書上所記載的江南水鄉是否真如詩中所描繪那般如詩如畫的三人全都停了下來,側耳仔細傾聽。


  「……我的羊脂白玉荷花簪乃是宮中娘娘所賞,可不是誰都有命戴的,那拿了的趕緊還回來,我也就不追究了,若明日還不見歸還,我必要上報的,界時再查出來,丟的可就不只是臉面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裡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未見其人,只聞共音,便已讓人有腦中將一個與宮中后妃有親密關係的傲慢秀女形象勾勒了出來。


  少女在院中說了這番話后,院中一時靜得可聞落針,稍頃,醒過神來的眾秀女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議論,終於,一個約莫十五六歲,面如滿月,身著綉蘭花紋紫紅旗裝的秀女自眾多秀女中走出來,向著那昂頭站在階檐上一臉氣憤的少女詰問:「儲秀宮有正殿、東配殿、西配殿、後殿幾十間房,此界過了複選的幾十個秀女分住各殿,鈕祜祿氏,你如何獨來我西配殿放話?」


  看著那越眾而出的秀女,階上的鈕祜祿氏眼神略微閃了閃,只是,看著滿院秀女看好戲的眼神,鈕祜祿氏卻到底低不下頭,倔犟地抬高下頷:「昨兒下午我來了東配殿,回去后,頭上玉簪便沒了,便是不是被拿了,也必是掉在這裡被人撿走了。」


  外強中乾!


  僅僅一句話,院中少女便看出了鈕祜祿氏的心虛,於是,本就氣憤不已的眾秀女,哪裡還會留情,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奚落那階上失了分寸的鈕祜祿氏


  「你自己的東西自己不收好,戴在頭上的發簪都會丟,將來會不會連人都丟了啊?」


  「就是,自己丟了東西不自我反省,倒要遷怒於人,這樣的人,誰敢和她來往。」


  「鈕祜祿氏就了不起嗎?我家也是八大姓,宮中也有親,我沒像她一樣像只翹著尾巴的公雞似的四處炫耀羽毛的,德行!」


  「唉呀,你們知道什麼呀,這鈕祜祿氏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可是后族,雖說與孝昭仁皇后沾不上親,可人家好命,是同一個姓氏呢,我們這些小姓可是惹不起的。」


  「便是惹不起又怎麼?還能任她把髒水潑到我們頭上不成?憑什麼啊?」


  「自己的東西管理不好丟了,還有臉了,還說什麼上報,倒是上報啊,大傢伙兒求之不得。」


  「鈕祜祿氏可是大姓,按說從小受嬤嬤教導,不該這般散漫才對,可如今不說管家,她連自己的東西都管不好,這樣的女子誰家還敢要?」


  「她將來會不會連嫁妝也丟了?」


  「唉呀,你怎麼什麼話都敢說。」


  「怎麼啦,我說的可是大實話。」


  「咱們可是秀女,嫁妝什麼的說起來也太羞人了。」


  「噗……我錯了。」


  滿院秀女七嘴八舌,越說越遠,越說越沒個譜,到最後,有大膽的連嫁妝、夫君這類的話都說了出來了。


  一雙雙嘲諷的眼睛,一張張開開合合的腥紅嘴唇,一聲聲刺耳的奚落……秀女們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如同一根根利刺,扎進了階上少女的心上,她的臉越脹越紅,眼中淚水越聚越多。


  「你們待著,我表哥不會放過你們的。」


  放出最後一句狠話,鈕祜祿氏終於哇地一聲大哭著掩面跑出了西配殿。


  ……


  「跑了?」


  靜默片刻,眾秀女面面相覷,本以為是只老虎不想秒變白兔,這一下,倒顯得住在西配殿的秀女們欺負人了。


  「怎麼辦?」有秀女輕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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