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見麵

  “回去。”蕭恒忽然起身,命人把假狗娃押下去,離開審訊室。


  三個人坐在阮七七屋裏,細細推斷著這礦山的幕後主人。


  “那個瞎子未必是正主兒,說不定,這事兒會牽涉朝廷要員。”蕭恒望著幽幽燭火,眸色晦暗不明。


  “到底是什麽人,能在揚州地界呼風喚雨,能把兵器賣給北齊人?”李程璧越想越覺得可怖,上下牙齒有些打顫。


  阮七七可以想象到這幕後之人的權勢滔天,非皇親貴族怕難以使喚得動這麽多人,更別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事情。


  若是把這事情捅出來,會不會捅破天?

  蕭恒麵色很難看,望著幽幽燭光久久不語。


  李程璧的神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畢竟事涉皇家貴胄,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複!


  “蕭恒,你說這案子怎麽查?”良久,他才聲音顫抖地看著蕭恒,第一次和蕭恒麵對麵一臉肅穆地商討。


  阮七七不敢插言,這可不是她發表意見的時候,事涉宮廷秘聞,掉腦袋那是輕的。


  “查!”蕭恒盯著那燭火半日,終於咬牙吐出一個字。


  越國公之死跟這些人販賣兵器牽扯很深,北境十萬將士的性命,怎容得他退縮?

  李程璧望著他堅毅英俊的麵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按說,到此時收手,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死了的揚州刺史吳秀頭上,皇上麵前也能交差了,再查下去,對他一點兒好處都沒有,萬一牽涉到家族的生死存亡怎麽辦?

  他大好的前程,怎能和蕭恒這個光腳的比?

  蕭恒為了舅舅越國公已經瘋了,他為何要跟著一起瘋?


  可不知為何,拒絕的話在他喉嚨裏翻上來又壓下去,愣是沒有吐出來。


  夜色已深,燭火幽微,初夏的風透過窗縫鑽進來,還有些寒涼。三人久久相坐,靜默無語。


  第二日,蕭恒接到太子的鈞令,命他擇日回京。


  蕭恒看完那張字條,點著火折子燒成了灰燼。


  太子這個時候,不應該大力支持他把案子徹查,好在皇上和百官麵前露臉嗎?


  將來登基,這也是他的政績,何樂而不為?

  可太子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讓他琢磨不透。


  他沒打算就此放手,送走太子的信使,他悄悄離開刺史行署衙門,去了揚州城內一處叫“怡園”的當鋪。


  當鋪一個朝奉接待了他,“客官,您要當什麽?”


  蕭恒把胸口帶著的一塊刻著名字的銀牌掏出來在他麵前晃了晃,道,“不知這塊牌名值多少?”


  那朝奉接過那銀牌看了眼,笑道,“客官,您這東西小的瞧不出來,不如叫我們掌櫃的掌掌眼,請跟我來。”


  就把蕭恒帶到後院一間密室。


  景嶽正在裏頭,一見蕭恒忙笑道,“我估摸著你今日會來,特意交代了他們。”


  “哥……”蕭恒望著景嶽那張胡子拉碴的臉,雙眸濕潤,鼻頭酸澀。


  “好了,多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景嶽一拳頭打在他的肩窩,笑嗬嗬地望著他,道,“一切都過去了,大仇未報,我們兄弟好不容易見一麵,別光顧著哭。”


  “是。”蕭恒忙低頭擦了擦眼,再抬頭時,臉上換上了剛毅的神情。


  “坐,”景嶽把他拉到臨窗的小幾旁,給他斟了一杯香茗,遞過去,“嚐嚐,這是我買下的莊子上出產的新茶……”


  “好。”蕭恒接過來一揚脖子喝了,讚一聲,“好茶!”


  “我都聽說了,祖母和母親、嬸娘、妹妹她們,多虧你安置,才不至於淪落風塵。”景嶽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白瓷茶盞,目光有些放空,“麵對家裏的變故,我隻能蠅營狗苟,不敢露麵,有時候想想,不如跟著父親一起死了……”


  “哥,你千萬別這麽想,”蕭恒忙放下茶盞,一把握住景嶽的手,急切道,“舅舅死的不明不白,北境十萬將士的性命不能白白葬送,就算暫時不能露麵,好歹還活著。”


  他懇切地望著幾月不見仿若隔世的景嶽,“活著,就有希望!”


  “是啊,活著,就有希望。”景嶽微笑地望著他,反手握著他的手,“你同我一樣,姑母沒了之後,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好在,我們兩兄弟,都還活著。”


  “其他兄弟呢?他們……”一想起那些幼時一起長大一起練武一起從軍的表兄弟,他心內疼得猶如刀絞。


  越國公一門精忠報國,子弟凡年滿十歲,都要上戰場殺敵曆練,所以,景家從沒有紈絝子弟,個個成器。


  景家的祠堂裏,每代都有未成年的子弟陣亡,為了南楚,景家犧牲得太多太多。


  可當今聖上不仁,竟然痛下狠手,殺了越國公兄弟三人。景嶽能逃得一命,蕭恒從不覺得有負景家盛名。


  這樣的朝廷,一腔忠心,終究是錯付了。


  “他們,我不知道……”景嶽痛苦地搖頭,不知景家的其他兄弟是死是活。


  “當初,你給我們報信,讓我們快逃,自此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絡……”景嶽痛苦地回憶著,當初他們兄弟隨越國公在淮水一線出擊,卻半路被北齊人埋伏,鏖戰了一天一夜,死傷慘重。


  無奈,隻能趁著夜色突圍,他們兄弟幾個各領一隊人馬四麵八方尋找機會,最後也不知道各自去了哪裏。


  後來,聽說他們家被吵架,父親越國公被淩遲處死。本想著回京一同赴死,可蕭恒暗中傳信救出他的妻子,留下一個孩兒,讓他蟄伏靜待複仇。


  他這才忍辱負重,留在揚州,潛伏下來。


  蕭恒不知其他幾個兄弟狀況如何,嘴角牽起一絲苦笑。


  “哥,好在祖母、舅母和表姐妹還在,您的孩子還在,我們兄弟兩個還在,”蕭恒堅定望著景嶽,“我們一定要查出當年行軍路線為何泄露。”


  “還有,我們南楚偷偷賣給北齊人兵器,到底是何人所為。他和當年行軍路線的泄露,到底有什麽關係?”


  景嶽從傷感中極快恢複過來,點點頭,“你說的對,眼下最要緊的是給父親報仇。我在揚州幾個月,也打探了不少消息……”


  兩人壓低嗓音細細說了一番,蕭恒就起身告辭。


  “太子催我及早回去,我怕是不日就要動身,走之前,我們不妨唱一出好戲!”


  說完,蕭恒和景嶽抱拳,“我先回去!”


  景嶽送他到二門處,止步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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