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阮七七跟著蕭恒上得岸來,正趕上瓜洲當地最熱鬧的廟會。
多日來緊繃的神經,在熱鬧非凡的街市中得到了釋放,阮七七高興地歡呼一聲,衝進人群。
一街兩行都是店鋪、攤位,店夥計、攤位商販比賽似的你一聲我一聲吆喝著自家的商品,
阮七七在前麵雀躍地走著,一會兒看看攤位上的東西,一會兒瞧瞧店鋪的商品,快樂的像個小孩子。
蕭恒示意子夜和其他侍衛在一邊跟上,自己則守護在阮七七身邊,又跟醜白要了一袋錢,隨時做好給阮七七付錢的準備。
但阮七七也隻是看這個瞧那個,什麽荷包、香扇、胭脂水粉,她雖然也看,但一概不買,倒是出乎蕭恒的意料。
一般女子看到這些東西不都眼睛移不開了嗎?怎麽阮七七跟別的女子愛好不一樣?
逛了大半條街,阮七七方才停在一個攤位麵前,蕭恒定睛看時,發現那是一個賣各式刀具的攤子。
阮七七蹲在攤位前摸摸這把挑挑那把,很感興趣的樣子。
蕭恒背著手站在她身後,目光中盛滿了寵溺的笑,這丫頭,竟然喜歡這些東西?這是男子才喜歡的。
可阮七七不是一般的女子,就見她細白秀氣的小手挑了一把鋒利的小匕首,在手上比劃著。
那攤位老板極力推薦著,“公子,這可是精鐵打造的,最是鋒利不過。不論是殺豬還是宰羊,都好使得很。”
阮七七拿拇指輕輕試著那利刃,歪著小腦袋端詳一會兒,才道,“鋒利是鋒利,就是容易生鏽。”
“公子,這鐵器哪有不生鏽的?”攤位老板很是為難地望著阮七七,“平時用完別淋水擦點油就好了。”
阮七七搖搖頭,“不對,還有比這更好的。”
“公子,您這就外行了不是?”老板嗬嗬笑著,“我敢說這瓜洲鐵器我家第二,別家不敢稱第一。”
看著他那自豪的樣子,阮七七非常認同,“我知道,你家不錯。”
“那,公子還遲疑什麽?莫非別的地方有比我家好的?”
阮七七微笑著搖頭,“沒有。”
這個時代還沒有灌鋼法,當然所有的鐵器都差不多,都會生鏽。
“那公子還怕什麽?”老板的嗓門提高不少,顯然對阮七七的質疑不認可。
阮七七笑著問了價錢,又挑了一把更小的刀子,一並二十文。剛要掏錢袋子,後麵就伸過一隻手來,遞給那攤位老板二十文。
阮七七回頭,見是蕭恒,也就作罷。
把兩把小刀插入刀鞘,塞入腰間,阮七七又繼續去逛。
蕭恒大感興趣,湊上來,“你買這刀子是殺豬還是宰羊?”
他上岸之前阮七七特意給他做了個簡單的易容,容貌沒有之前出色,不過中上之姿,在人群中並不顯眼。但他渾身的清冷貴氣,依然惹人注目,不時有女子朝他投來曖昧的眼波。
阮七七好笑,笑答曰,“既不殺豬也不宰羊,純粹喜歡。怎麽,不行啊?”
“行,隻要阮先生喜歡的,什麽都行。”出門在外,又沒有身份限製,蕭恒的嘴皮子溜了很多,跟阮七七也能插科打諢了。
阮七七樂嗬嗬笑了幾聲,看到前頭圍著一群人,她又衝過去,嚇得蕭恒趕緊跟上去,唯恐她丟了。
前麵正是雜耍班子在表演,阮七七擠進去一看,哇,不得了,一個江湖人士站在圈子中間,嘴對著眾人一噴,一條火龍從他嘴裏騰空而起,嚇得靠近的人哇哇大叫著後退。
“好,好。”有人拍手叫好,戲班子的人拿著盆子上來收錢。
阮七七給了一枚銅板,轉身要走,誰知卻被那個要錢的人給扯住。
阮七七驚詫地回頭,就見那人咧著一嘴黃板牙皮笑肉不笑,“小公子,一個銅板就把我們給打發了?”
“一個銅板還少啊?”阮七七眨眨那雙細長的小眼睛,顯得表情有些滑稽,“一個銅板足夠買倆大饅頭了。”
“咱們兄弟跑江湖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大家夥兒來捧個場,算是給我們兄弟麵子,這出手也不能太寒磣是不是?”
那要錢的不依不饒,抓住阮七七的袖子就不鬆。
阮七七納悶了,“大哥,大家都不容易,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我看了你們的雜耍,給了銅板,算是兩清了,怎的沒完沒了了?”
“小公子,一個銅板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這能比嗎?”阮七七氣笑了,“你們又沒定下價格,我們這些看客自然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啊。”
“小公子,話可不能這麽說。”那要錢的大漢麵色開始猙獰起來,有些嚇人,“你也看了我這兄弟口中噴火,受了多大的罪,怎能一個銅板就打發了?”
阮七七梗著脖子,就是不再掏錢,“那你說,多少能打發?”
那大漢眼睛溜著她腰間掛著的錢袋子,笑嗬嗬地,“沒有幾十個銅板,今日就別想走。”
“什麽?”阮七七想起那句話來,“升米恩鬥米仇”,看來今日遇到混混了。
“他們也沒有給啊,不是白看?”她指指周邊那些觀眾,難道這大漢要一個一個去揪著人家不放?
“我就問你要,”那大漢咧著嘴笑,混不吝的樣子惹人嫌。
阮七七總算明白了,“原來大哥是欺負外鄉人吧?”
“對,小兄弟是個明白人。”
這下輪到阮七七笑了,“大哥,你方才說這位兄弟口噴大火受了好大的罪,要是他不受罪我是不是就不用給錢了?”
她捏捏蕭恒的手,暗示他不要衝動。
那大漢哈哈大笑,“這是當然,小兄弟要是能讓我這兄弟不受罪就能噴火,不僅不要你出錢,還讓你白看。”
“白看不稀罕!”阮七七並不買賬,背著手走到圈子中間,指著那噴火大漢道,“張嘴。”
那大漢不明所以,就瞧了眼要錢的大漢,見他點頭,就張開嘴巴。
阮七七伸手從他舌頭下麵掏出一個牛皮小包,打開來聞了聞,麵上露出會心一笑,“各位父老鄉親,大家看好了。”
她把那牛皮包兒打開,一口吞下裏頭的粉末,之後對著空中猛地一噴。
呼!
一道烈火如猛龍騰空,映紅了驕陽。
“啊?”四周的觀眾發出驚歎聲,“這小公子怎麽也會噴火?”
“他方才吞下一包粉末……”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阮七七又猛地噴出一口烈火,把嘴裏的粉末噴幹淨,這才環視四周,“大家看清了嗎?這受罪嗎?”
“不受罪。”
“特輕鬆。”有人高聲喊著。
“大哥,你剛才答應了的,不受罪就不要錢。”阮七七回頭瞧著那要錢的大漢,嘻嘻笑著。
那大漢麵色青紫,處在發怒的邊緣,但還是極力忍著。
“好,我行走江湖多年,也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那就一言為定!”阮七七學著男人的樣子抱拳,就待轉身要走,卻又被那大漢給拉住,“兄弟,你是怎麽知道噴火的秘密的?”
阮七七輕笑,“這個簡單,鬆香粉遇到空氣就能燃燒,他嘴裏,”阮七七指指那個表演噴火的漢子,“含的就是鬆香!”
“鬆香?”要錢的大漢顯然是頭一次聽,喃喃嘀咕,“還以為是祖師爺傳下來的絕活,原來是這個東西。”
阮七七一笑,拂開他的手,鑽進人群不見了。
蕭恒跟出來,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這個很簡單,”阮七七剛要說書上看到的,卻轉念一想,改了說辭,“以前我爹見過這些江湖把戲,告訴過我!”
蕭恒不疑有他,走了一會,又盯著她問,“你方才買刀子時,說見過比那更好的,在哪裏見的?”
阮七七這才知道連蕭恒都沒見過鋼,原來這個時代還真沒有灌鋼法。若她把這法子告訴他,會不會發大財?
想象著自己坐在金山裏的日子該是多麽美好,阮七七發自內心笑得合不攏嘴。
這個年代要是哪個國家掌握了煉鋼術,武器是不是就能所向披靡啊?那她,可真要發了。
“我也是之前聽我爹說的,”反正阮開福已經去世,阮七七隻要遇到不好解釋的都推到他身上,“有個煉鋼的法子,叫灌鋼法,等晚上回船上,我給你細說。”
她沒有一下全吐露出來,要看蕭恒的反應。
若是他十分感興趣,到時候可以告訴太子,推薦給兵部煉鋼製造武器,也可以製造農具。她相信,隻要這個煉鋼法被太子知曉,蕭恒鐵定能立大功,那她,也會有源源不斷的財富蜂擁而至。
蕭恒果然很感興趣,側耳傾聽,誰知阮七七偏要賣個小關子。
他隻能按耐自己的好奇心,靜等晚上。
兩人繼續前行,前麵有個套圈子的攤子,阮七七來了興致,伸手給蕭恒,蕭恒特上道給她拿了二十文,買了三十個圈,開始玩起來。
她也就是玩玩,就那麽隨意套著,但一連扔了二十個圈都沒套中一個。
阮七七急了,中間那個青瓷蓮花瓶很好看,她非常喜歡,就一個勁兒朝那個花瓶扔,可還是白搭,不是套歪了就是砸在花瓶上崩出去。
套了半天,她自知不是這塊料,放棄了,把手中最後五個圈塞給蕭恒,指著那青瓷蓮花瓶,氣哼哼道,“給我套著,不然晚上我不告訴你秘密了。”
這話大有玄機,他們之間都明白,可聽在外人耳朵裏就有些曖昧了,好像小夫妻兩個打情罵俏呢。
老板笑嗬嗬看著她和蕭恒,道,“小娘子真是好福氣,嫁個這麽聽話的夫君!”
阮七七愣住了,她都打扮成這樣還能被看出性別來?
好吧,是她的失誤。既然這樣,那子夜會不會被人認出來?
不過想想自己的操心多餘了,子夜是男子,五官稍微改動下,還是個男子,能看出什麽來?
也許她來到陌生的地方,臉上的改動並不多,再加上她語氣嬌柔,有些撒嬌的意味,被認出來也正常。
這麽想著,她心裏妥帖了,不過對於老板的誤解,她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那個,我們不是……”話沒說完,人已被蕭恒給捂住嘴,拖到身後去,“來,看夫君怎麽給你套中。”
那老板又樂嗬嗬望著蕭恒上下打量,“這位公子倒是好氣度好相貌,隻是這位小娘子有些……”
說到這裏,他趕緊打住,尷尬地笑笑,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客人。
阮七七狠狠瞪他一眼,雖然他沒說完剩下的話,可她也聽得出來,這老板是想說她長得這樣,和蕭恒不配。
不過她又慶幸,自己真正的麵目這老板並沒有看出來,看來易容還是成功的。
不過她身上畢竟還有些女性化的特征,被人看出來也正常。畢竟,她下船之前也沒有裹胸,再加上這幾個月夥食好了營養跟得上,她身體發育得也差不多了。
這麽一想,她決定還是原諒這老板無心的話了。
蕭恒就那麽隨隨便便往攤位前一站,就手一扔,那圈輕飄飄地飛出去,不偏不倚落在青瓷蓮花瓶的脖子上。
“套中了!”阮七七歡呼一聲,拍著雙手跳起來,用歡呼雀躍這個詞來形容她一點兒都不為過。
老板趕緊把那青瓷蓮花瓶拿過來,阮七七接過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一個大寶貝。
“你這夫君還真厲害!”老板由衷誇讚著,卻見蕭恒又舉起一個圈子,隨手扔出去。
“刷”,套中一個黃澄澄的麒麟鎖。
阮七七又是一陣歡呼,不過手裏捧著青瓷蓮花瓶,無法拍手了。
老板有些肉疼,但還是依著規矩把那麒麟鎖遞給阮七七。
“還要什麽?”蕭恒晃晃手中還剩下的三個圈,扭頭問阮七七。廟會上燈籠的光亮打在他的側臉上,顯得他整個人格外溫柔多情,眉目如畫。
阮七七心跳的有些快,強力按壓著心中異樣的感覺,指指正中間那個鑲嵌著各色寶石的短劍,笑道,“要那個。”
老板疼得眉心攢起,勉強笑著,“小娘子真是好眼光。”
蕭恒沒有任何意外地套中了,老板拿著那把短劍的手都是抖的。
蕭恒見好就收,把剩下的兩個圈丟在攤子上,又拿出一塊碎銀子遞給那老板,“把你吃飯的家夥給套走了,給你點補償吧。”
老板連連推辭,“公子真是好心,不過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了。”
到底沒收。
阮七七脖子上掛著麒麟鎖,手裏捧著青瓷蓮花瓶,腰間別著短劍,十分快活。
兩人沿著長街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麵有個人正定定望著他們。
蕭恒和阮七七也站住腳看過去,就見那人正微微衝著他們笑!
背後,漫天的煙花綻開,映紅了半邊天。
阮七七忽然想起那句話來,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