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北電,藏書閣咖啡館。
陸飛推門而入,懸挂在牆壁上的鈴鐺鈴鈴作響,眼睛一掃,在靠窗的地方看到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唐大年,女的他似曾相識。
「陸總,在頻道里一直聽到您的名字,這回算看到真人了。」她主動伸出手。
「是你啊。」
陸飛詫異地挑眉,難怪這麼面熟,拍出《燕京遇上西雅圖》的薛曉路啊!
她現在還不在北電任教,在10套科教頻道節目部,自己跟王立歡聊天時,端過茶,倒過水。
丫的半年不見漲行市,都「您」了?
唐大年一臉懵逼,「你們認識?」
「認識,怎麼會不認識。」
薛曉路點點頭,眼神里充滿敬佩,「陸總跟我們策劃的《第10放映室》,現在已經是頻道收視率第一的金牌節目。」
卧槽,還有這檔子事?
唐大年把目光投向陸飛,就見他雲淡風輕道:「龍冰、章小北配合的還可以吧?」
「好著呢,王主任、塗製片都誇您眼光獨到,不過小北還稚嫩了點,文筆、見地、格局還比不了您。」
「客氣了。」
陸飛笑吟吟地坐下,翹起二郎腿,點了一杯卡布奇諾以後,伸出手來,「老唐,本子呢?」
「這兒。」薛曉路雙手呈上,「原來這個劇本的靈感是您想出來的。」
「我也是看了茱莉亞羅伯茨的《與敵同眠》,受到啟發,家庭暴力不分東西方,華夏家庭也少不了出現家暴問題。」
陸飛把本子翻到第一頁,編劇這欄,【姜偉】、【唐大年】、【薛曉路】,然後輪到他,排在最末位,署的是文字編劇,也就是審查本子有沒有語病,有沒有錯別字……
就是混,混個資歷。
薛曉路提議把她們倆順序對調,唐大年擺擺手:「文字編劇夠用了,他就是給藝考準備。」
「沒錯,不用改。」陸飛嘿然一笑。
唐大年白了白眼,「不過你這名不能白掛,看看劇本,有啥想法意見得提。」
薛曉路隨聲附和,露出期待的眼神。
「成!」
陸飛隨手一翻,一目十行,一直到把卡布奇諾喝了半杯,悠悠地合上本子,吐了口氣。
「逼人只有億點點想法。」
「說,別賣關子啊。」唐大年問道。
「你這個劇情的烈度不夠。」陸飛輕描淡寫一句。
「烈度」可不是虛構的詞,說的就是劇情的火候、故事的情緒等程度。
影視劇里一件小事也講究烈度。
譬如,樓上的鄰居製造噪音,打擾到樓下的你,你要上去理論,這種雞毛蒜皮的事,照字面上演,平淡得像白開水。
而烈度,就是拿油鹽醋酒辣椒面各種調味料,把白開水的故事調劑出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像拿把刀上去講道理。
「具體點。」唐大年皺眉道。
「家暴不夠慘烈,男主安嘉和不夠狠,女主梅湘南還不夠慘。」
陸飛隨便摘出一個情節,身為老師的梅湘南給學生上門家訪,「這裡補一個後續,安嘉和疑神疑鬼,罵女主不檢點,把她一頓拳打腳踢,一根肋骨都打斷了。」
「啊?!」薛曉路一怔。
「還沒完,安嘉和在打完之後,跑到醫院跪在梅湘南面前,又虔誠道歉。」
陸飛小試牛刀地演了起來:「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我那是太愛你。寶貝,疼嗎?你怎麼就不聽我話呢,非得和那個陌生人說話。」
唐大年眼前一亮,點題了!
「總之,任何風吹草動的小事兒,都能引起男主的嫉妒猜忌,然後就一個字,打!」
陸飛喝口卡布奇諾,「打完之後,又一個字,悔。」
「這不精神分裂,變態嘛!」薛曉路倒吸一口氣。
「我懂了,你想讓男主一邊施暴,一邊反悔,女主一邊挨打,一邊原諒,雙方就這麼擰巴著。」
唐大年茅塞頓開,「嘶,這劇情的確夠烈的!」
「《渴望》看過吧?」陸飛道。
唐大年道:「當然,這劇誰能沒看過,舉國皆哀劉慧芳,舉國皆嘆宋大成……」
陸飛攤攤手,「你就把這個梅湘南,當成家暴版劉慧芳,怎麼慘怎麼來,最後大結局,再成功擺脫魔掌,觀眾不就看舒坦了嘛!」
「可這會不會誇大家庭暴力?」薛曉路擔憂道。
陸飛撇撇嘴,嗤之以鼻。
《親愛的小孩》前10集還販賣焦慮,那特么是販賣嗎?那就是婚育失敗的現實!
咋地,只許銀幕合家歡,就不許展示殘酷一面?
「你看過家暴嘛?」
他問向薛曉路,又問唐大年,就見兩人搖了搖頭,追問道:「主筆的姜偉老師呢?」
薛曉路道:「有,姜老師最近就在做家暴的社會調查,完善劇本。」
「這不就結了,現實比故事更殘酷。」陸飛把翹起的腿放下,隨口舉了個例子。
「這麼一看,寫的還不夠深刻,得改!」
唐大年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哎,今年的藝考,你有沒有報我們北電?」
…………
「啊~啊~啊~」
「咿~咿~咿~」
陸飛站在院落里,吊了會兒嗓子,圓潤醇厚,雄渾有力。
「行,半年的苦修沒白費。」
秦海路過完年,就立馬趕回燕京。
「老二,再檢查檢查,東西都帶齊了嗎?」陸雲從屋裡出來,把保溫杯遞了過去,「呶,裡面泡著胖大海,清咽利喉。」
蕭紅梅神色緊張,「要不我們也跟你們去唄?」
「大哥,嫂子,不用,有海路姐就夠了,藝考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陸飛前一世早就經歷一遭,一回生,二回熟,這次萬事俱備,根本不慫。
他輕裝上陣,來到中戲時,門口已經站滿了陪考家長和考生,俊男靚女雲集,烏壓壓的一大片。
他們身上穿得跟臉上一樣的好看,他們很愛說話,很愛笑,很愛交朋友,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認識或不認識的,相熟或不相熟的,都架不住一番熱絡和細細的打量。
這些年輕人,全身釋放著一股子活力和驕傲。
粗粗一掃,一張張面孔從眼前掠過,嘚,一個都不認識,這屆星味這麼黯淡嗎?
人群之中,一雙眼睛透過縫隙,一直盯著陸飛,張陽裹著厚重的羽絨服,依然忍不住地哆嗦。
「他真的來了,真的來了。」
「哥們,哪個人來哩?」
背後,忽然傳出帶著琴島口音的聲音。
張陽扭頭一瞅,一張不精緻的面孔出現在眼前,男人滿臉滄桑,皮膚黃黑,像是經歷了無數的風吹雨打。
「沒什麼。」他拉開距離,眼神里充滿嫌棄。
男人臉色一僵,清晰地感受到四周的白眼,然後咧嘴一笑,看上去又憨又傻,就又遭到更多的譏笑,彷彿在說——
長得這麼寒磣,也敢來考中戲?
終於扛不住有意無意的目光,自卑地跑到隊伍的最後頭,然後掏出一根煙,偷偷點燃。
突然間,陸飛出現,「哎,哥們,借個火。」
「啊?」男人一愣。
「借個火。」陸飛比劃個點打火機的動作。
「喔,給。」男人驚覺道。
陸飛睨了眼周圍,旁邊的人都離他們遠遠的,深怕身上沾到煙味,面試被評委聞到減印象分,身後的大人家長也像在看異樣,看著倆人。
「謝啦,我叫陸飛,考中戲表演系,哥們你呢?」
「我?」
男人明顯感覺到青年沒有那種客套虛偽,語氣真摯,笑道:「我叫黃博,來考高職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