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大話西遊》，文化垃圾？
西影音像出版社隸屬西部電影集團，集團的前身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影廠。
今年6月份剛改制，在燕京也設立了駐京辦，領事的主任叫朱節，中年人，面相厚道。
他扶了下眼鏡，一遍又一遍審視了眼前的男孩，不，男人，懷疑道：「咳咳，東陸的陸總？
陸飛穿著面見IDG時的西裝革履，氣度不凡，伸出手道：「沒錯，我就是，你好，朱主任。」
朱節握手回敬，瞄了眼站在他旁邊的陶姚，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還以為要麼惡作劇，要麼詐騙。
「陸總的秘書在電話里說要進一批貨，不知道想買什麼，唱片，影碟，還是磁帶？」
陸飛道：「我們的公司剛開業，是做電子商務，這次我們打算買一批VCD在網上賣。」
朱節遞了個眼神給文員，後者立馬拿來一份目錄單，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各類音像製品。
陸飛粗粗掃了一眼，電影居多，而且是西影廠出品的電影，像《老井》、《紅高粱》、《雙旗鎮刀客》、《黃河謠》，包括華語影史最巔峰的《霸王別姬》、《活著》。
他不由地感慨道：「西影廠不愧是第五代電影人的搖籃。」
「老黃曆了，不值一提。」
話雖如此，朱節昂起下巴，由衷地驕傲。
陸飛幽幽地又補了一句，「可惜貴社的品類沒有西單大世界的全。」
朱節笑容一僵，掩蓋尷尬道：「我們這個社才剛剛成立，經營沒多久。」
「也是，西影廠是有實力的，有不少鎮廠之寶。」陸飛把整個目錄單上下翻找，終於在縫隙里找到，「這個《大話西遊》，也算吧？」
朱節嘴角輕輕地一抽，表情比剛才還要難看，罵我們是吧！
他語氣陰惻惻道：「不好意思，陸總，你也許不太了解電影，我要糾正一下，西影廠只是投資《大話西遊》，並不能代表西影廠的藝術水準，這部電影完全是周星池、劉振偉先生的個人作品。」
陸飛道：「這電影的VCD，我聽說在各大音像書店銷量並不好？」
朱節心虛不已，這電影在西影廠管叫「文化垃圾」，都恥於說出口。「畢竟一開始的定價太高了。」
「的確，一套70塊，真貴啊！」陸飛道。
「這是剛上市的價格，因為裡面是2部4張VCD，市場零售也環節多，零售價自然就高。」
朱節擔心給陸飛留下西影音像社「黑心」的標籤，連忙解釋道，「現在已經降到一套15塊，而且我們準備再降價。」
「看來賣相的確不好，都要減價清倉。」
陸飛並沒有追問下去，古玩有種說法叫一眼辨識真假，就絕不再看第二眼，再看容易讓賣主醒了，同理在這，也不能深挖，對《大話西遊》過分的興趣反而讓朱節提高警惕。
他表現得興趣乏乏，注意力轉移到有潛力的影視劇，兒童向就是《貓和老鼠》、《加菲貓》，emm，《迪迦奧特曼》還是未刪減版本的。
而成人，專挑周星池的無厘頭喜劇，或者都市時裝言情。
因為《大話西遊》最先火爆的在80后，青年情情愛愛，「離經叛道」，觀影群體大概率高度重合。
陶姚猜不透老闆的心思，拿著計算器只管記賬，《東京愛情故事》，批發300套，3000塊，《藍色生死戀》，也是300套，3600塊，《唐伯虎點秋香》、《九品芝麻官》、《大內密探零零發》……
噼里啪啦的敲擊聲，傳入朱節的耳朵里，他通體舒暢，那可都是小錢錢啊！
陸飛估算已經花去2萬多，突然問道：「朱主任，沒有《國產凌凌漆》嗎？」
朱節猶豫道：「啊，這個啊，這個涉嫌青色，被禁封殺……」
「VCD也嚴禁流通嗎，我本來想進個幾百套。」
朱節立刻換了張臉，金主爸爸的煩惱就是我的煩惱，金主爸爸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他毅然道：「嗯，看在陸總是大客戶的面子上，我們願意幫忙幫你找一批。」
陸飛滿意地點點頭，這會兒，糖果喂得差不多，該打炮彈了。
他冷不丁地發出感慨：「我想進的周星池的片子就這麼幾部，如果《大話西遊》能在市面上賣的開，」
朱節接過他遞來的煙，嘆了口氣：「唉，不瞞你說，我們愁的就是積壓庫存，脫不了手啊。」
「朱主任，你們倉庫的壓了多少套？」
「5萬套左右吧，集團跟社裡的意思，7塊錢處理掉算了，可找了合作的店面，沒人要這垃圾啊。」
朱節抽了幾口悶煙，華夏沒有專門的機構和工廠來處理這些電子垃圾，買破爛的也不會收購這些東西，最後沒有辦法，只能送到塑料加工廠回收。
陸飛露出痛惜的表情，「星爺是我的偶像，這電影我看過，雖然糟蹋經典，可畢竟是星爺的電影。」
「就算周星池，也不能胡折騰，哪有孫悟空跟白骨精談朋友的，改編不是亂編，戲說不是胡說。」
朱節搖頭道：「84版的《西遊記》才是經典！」
陸飛演出在做艱難抉擇的樣子，既怕珠玉蒙塵，又怕虧本，終於咬牙切齒：「要不你5塊錢一套，賣我好了？」
「噢，買啊，嗯！」
朱節一開始沒留意，突然腦袋嗡嗡：「陸，陸總，您要批發《大話西遊》？」
看看，都用上「您」了，陸飛心裡憋笑，卻搖了搖頭，搖擺不定。
「快快，把我那個最好的茶葉拿出來。」
朱節精神大振，兩眼冒著綠光，就像餓狼覓到小羊羔，旁敲側擊。
陸飛道：「我是這麼想的，租碟子的老一輩多，我在互聯網上賣，上網的都是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兩代人思想觀念不一樣，也許能賣出一些。」
「啊？對對對，陸總高見啊。」
朱節竭力地迎合，張口「陸總高明」，閉口「陸總高見」，口吻跟「總座高見」一模一樣，完全把陸飛當傻子。
陸飛道：「我有一個點子，片子可以炒作，炒完說不準就流行了。」
炒作？你就是燉了也沒用，周星池、西影廠都帶不動，就憑你？
朱節冷冷一笑，「那麼，陸總打算進多少？」
陸飛遲疑道：「這樣吧，《東京愛情故事》、《回魂夜》這些我不要了，改換《大話西遊》5000套。」
陶夭在一旁都不淡定，急道：「陸總，我們是不是要再考慮考慮，這麼一大批壓倉貨，我們的倉庫也放不下？」
一張光碟的面積大約是0.1平方米，5000套，還在不在1416室辦公啦？
陸飛裝作恍然大悟，「也是，那就不……」
朱節慌了，「有辦法，有辦法，陸總公司的倉庫放不下，可以先暫存我們這裡3個月，等3個月以後找到存放的地方，再搬走。」
「這也是一個辦法。」
陸飛又猶豫回來，陶夭瞧著心急，連忙勸阻，連帶朱節跟著焦急，深怕這個冤大頭跑了。
「陸總還有什麼疑慮嗎？」
「我在想如果我把《大話西遊》炒紅了，我就進了5000套，剩下的4萬5千套不就白白便宜了別人嗎？我這個不喜歡給別人做嫁衣。」
便宜誰呢，便宜鬼呢！
朱節上一秒擔心談判沒戲，下一秒心花怒放，陸飛誠意滿滿地想吃下這個《大話西遊》的庫存。
哎呦，天上降下個大傻比，不，大救星！
「還是算了，電視台的人我也不熟，打廣告也費錢。」陸飛又一次反悔。
朱節急了，「這個我們西部電影集團完全可以幫忙，幫陸總聯繫央視。」
「真的嗎？」
陸飛拍了拍桌，做出決定，提議分批買貨，分批付款。
彼此定一個銷售量指標，賣出多少吃進多少，在截止日期達不到指標，也要按最低的標準，購買1萬5千套。
「這個我要請示一下總部。」
朱節眉飛色舞，1萬5千套，按5塊的進價，也就是7萬5，能回本一點是一點！
陸飛一副不知足的樣子，甚至擔心炒作以後，5萬套的存貨不夠，揚言要再追加5萬套，湊齊10萬套，每套5塊，但條件是——
「既然我做這個片子的生意，其他網站就不能賣，我還要有《大話西遊》VCD線上銷售的獨佔權。」
10萬套，吹牛皮不上稅啊！
朱節沒法拍板，又擔心時間拖長了，陸飛會幡然醒悟，趕緊當面撥給總部。
陸飛細細地品味雨前龍井，入口回甜，就見他跟上級一頓嗯嗯哦哦，給出的答覆的是——
期限4個月，存貨的5萬套全部售出，再補充3萬套，但批發的價格堅持在7塊。
談到最後，來回還價，兩杯茶的時間，折中到6塊。
陸飛走出門口：「後天我會和律師帶來訂購合同，希望到時候能見到貴社的領導。」
朱節連連保證，目送兩人上了計程車，笑罵道：「瓜娃子，瓜得很！」
他轉頭吩咐文員，清點整理陸飛定下的貨，再把其他積壓的VCD也翻找統計。
「主任，這是幹什麼？」文員鬱悶不已，這不增加工作量嘛。
「廢話，遇到這麼個二鎚子，看看其他的壓倉貨能不能也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