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按說這種天氣,熊早就該冬眠了才對,但今年不是災荒么,熊吃的不飽,睡的不踏實。加上山上的人一鬧哄,熊就醒了,動物也有趨凶避吉的本能,它就算餓,也不會自找死路去往人堆里鑽。
但山上一下來了太多人,把這隻倒霉的狗熊給圈住了,人家本想找個背人的地方躲躲風頭。哪知道就那麼不趕巧,張幹事也跑到這個樹叢邊休息,等發覺不對勁兒的時候,狗熊都站她背後了。
要不是高原伸手拉了她一把,狗熊一口舔歪了,估計她整個頭皮都得被掀下去。熊瞎子的舌頭老厲害了,上面長滿了倒刺,被它親親熱熱的舔一口,骨頭上一點肉渣都不待給你剩的。熊瞎子在東北這一塊兒屬於無冕之王,就連東北一霸,東北虎見了它都得繞路走。已經經驗充足的老獵戶,碰見老虎還敢比劃比劃,碰見狗熊,如果沒充分的準備,絕對不會貿然和它硬碰硬的。
也幸虧當時山上人多,大家一吆喝,狗熊不敢戀戰,舔了一口就跑了。其實要不是當時張幹事離它太近,狗熊覺得受到了威脅,在這種人聲鼎沸的環境中,它也不敢輕易的找人類的麻煩。
狗熊跑的很狼狽,張幹事也沒好到哪去,一頭一臉都是血,整個人跟個血葫蘆一樣,可是把人給唬夠嗆。但清理后發現傷的並不重,就是從耳後順著太陽穴到眉尾,少了一條兩厘米左右寬的肉皮。
現在可沒什麼美容醫學一說,這種程度的小傷口,連工傷都不用休。兩邊肉皮一拽,就給縫上了,打針破傷風就讓回家了。
這年頭,領導幹啥都得起帶頭作用,如果生病,更得帶病到勞動第一線上去鼓舞群眾的士氣。張幹事帶了個狗皮帽子,又在外面系了條圍巾,以防有邪風吹到傷口,以後再落下後遺症。
張幹事本來是長相十分溫和的女人,人長的也不醜,屬於中上等的標準。可現在因為缺了一條肉皮就縫合了傷口,導致她那一邊的臉就提了起來,看著就像在做嘲諷表情、擠眉弄眼的鬼臉一樣。
醫生說過兩三年恢復恢復就會好的,但不太可能回復到原來的狀態,單說那道縫的跟蜈蚣一樣的疤痕,就肯定是去不掉的。
田恬因為不在山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事後高原跟她說的時候,可是把她嚇壞了。在這裡碰到野生動物,可不像以前在動物園裡隔著籠子看那樣,是非常的危險的。
「遇到狗熊你不趕緊跑,還有閑心跑去救人!你不要命了!」別說什麼自私不自私,張幹事於她,不過就是個人名而已。如果倆人同時遇險,讓她選擇的話,她會毫不猶豫想都不想的去救高原。
但現在社會提倡的是奉獻精神和英雄主義,困難面前誰要是退縮了,那是會被人恥笑的。
但高原就是喜歡田恬這種一心向他的自私,其實早在大家發現狗熊之前,他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他異於常人的靈敏嗅覺,他聞到了空氣中那種野獸的腥膻味,如果換平常,覺察到這種風吹草動,他早就跑了。
可在場的這些人,支書、村長、會計和幾個幹事,沒一個他得意的好鳥。他就壞心眼兒的沒吱聲,等著看他們誰倒霉。只是沒想到最不會選地方的是張幹事,看在她平時人還不錯的份上,高原拉了她一把,但也因為她之前批評了田恬,所以並沒有提醒她。
「放心吧!我什麼時候干過沒把握的事。」高原笑眯眯的說道。
顯然田恬並不認同他的話,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總之以後再碰到這種危險的事,一定要有多遠躲多遠,誰願意逞英雄誰去。」
高原含著笑,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並再三保證,田恬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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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田恬整理的表格特別適用於列車貨運,列車員就建議其他大隊也學習這種計數方式,還簡單還不會出錯,最主要是能大大提升工作效率,節省他們列車的等待時間。
現在雖然喊著婦女解放的口號,但是女性幹部還是不多的,兵團下屬七個大隊,只有一個女會計,其餘都是男的,包括他們一大隊。但是一大隊的會計還苦逼的在山上砍樹呢,這次學習小組就是五男二女,因為會計都是有一定知識基礎的人,教起來並不費事。
其中三隊的會計,是工農兵大學生,也曾做過代表見過林主席。在校期間也是紅小兵,曾跟著隊伍走了大半個祖國,對田恬的家鄉印象特別深刻,他性格也很開朗健談,和田恬很有話說。
「我那時見到林主席,腦袋都是懵的,真的太激動了!」於會計隨意又爽朗的笑著說道。
田恬特別能理解他的那種心情,作為全民崇拜的偶像林主席,見到他就跟遇到真神差不多了。就連田恬這種外來戶,當初見到這位偉人主席的時候,也是心情激動的不能自已。
「那咱倆差不多,我還是第二天看到報紙里主席和我的合影,這才有點真實的感覺,之前表演完一直到家,都以為是做夢呢。」
和於會計聊天,感覺特別的隨意,就像回到了之前的年代,能互相調侃不用想東想西,注意詞措和分寸。於會計本身也有這個年代人少有的幽默感,聽他說話就覺得特別的可樂。
像於會計這樣的人,在這個年代是注孤生的,根本沒人欣賞他。不是覺得他嘴碎,就是當他神經病,有的比較保守的,還覺得他不正經。蒼天作證啊,他就是為人愛說了點,逗逼了點,至於給他這麼狠的兩棒子么。他就覺得自己是沒碰見知音人而已,今天碰到田恬,不止完全能明白他的幽默,還被逗的那麼開心,於會計就跟找到組織一樣。搜腸刮肚的,十八般武藝都使出來了,就為了博田恬一笑,知音難尋嘛!
高原來的時候,就看到倆人聊的愉快非常,田恬笑的大眼彎彎,整個人跟朵盛開的鮮花一樣,要多好看有多好看。這麼長時間了,他見過田恬這麼笑,都是有數的,而且也沒像她現在,『咯咯,咯咯』笑的花枝亂顫的。
高原本身,就是個心眼小性子獨的人,但對田恬,他從來都是無私無求的。但這不代表,也能容忍她的亂來,他管吃管喝慣玩慣樂,但最不能慣著的,就是男女之間的關係。
「學習進度怎麼樣?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高原不動聲色的問道,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此刻正怒火中燒。
女人天生都有第六感,田恬非常敏感的就感覺得出,高原今天的情緒和平常有點不太一樣,但因為並未將高原完全放在心上,所以也沒多費心神去考慮他的想法。
「沒說什麼,就是閑聊兩句!工作的事都弄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有基礎,看看錶格,簡單一講解就都懂了。」田恬沒順著高原的意思多解釋,主要她自己認為,和朋友說兩句話,沒必要和另一個朋友交代,所以就一句話帶過了。
她是心挺大,高原就鑽牛角尖了,她避而不談,高原就更覺得倆人有事兒。
「小田兒同志,再見了!此次學習能認識你,是我這次最大的收穫了!祖國紅旗飄揚,革命友誼長存!我們雖來自五湖四海,但友誼的紐帶不能斷,要時常多聯繫。」於會計整理下自己的軍挎,倆手抓著胸前的背包帶,笑出一口大白牙,整個人特別的陽光。
田恬也順著他的話背了段語錄,末了,倆人還特別有默契的笑了起來。一個是不屑於這種說話方式,一個是敢於拿語錄惡搞,怎麼可能沒有共同語言。
高原冷眼旁觀倆人的默契十足,眼神暗了下來!如果用漫畫的方式表達,此刻他頭頂已經烏雲集結,雷電交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