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田恬坐在村口的大河邊兒上,賭氣囊塞的往水裡扔石頭。受災害的影響,原先豐沛的河水現在只剩下一半寬窄,田恬踩在原先岸邊的石頭上,要想把東西扔進水裡,要使把子力氣!
「讓你欠,讓你欠!讓人撅的『嘎巴嘎巴』的吧,該!」
高原離老遠就聽她在那絮叨,估計是又在哪鬧不痛快了,這才好哪么幾天啊,就又起幺蛾子了,這臭丫蛋子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又怎麼了?和同志們鬧矛盾了?跟高大哥說說吧,我也好多了解了解你們女同志心裡是怎麼想的。平常一找她們了解生活學習情況,就說一切都好,我雖然是男同志,可也是你們的領導,和我談心不該有性別之分。」
他這一番話拳拳真心,成功卸下田恬的心房,就像最初那樣,對他知無不言。只是想想自己辦的這點事,在現在人看來,確實是有點不地道,她有些抑鬱的說道:「這回不關別人的事,是我,多管閑事了。」
田恬把前因後果一說,高原沒說誰對誰錯,而是問她:「那你為什麼要幫胡軍呢?!」
「就是覺得胡小隊人挺不錯的,我師父也確實需要幫助,就沒好意思拒絕。。。」
「胡軍人是不錯,那你認為他倆能成么?」
高原一語中的,田恬竟無言以對。。說不能成?那為什麼要前竄后跳的幫著牽線搭橋,這安的是什麼心。說能成?那為什麼要認錯,況且她打心眼裡就認為,兩個人成長背景相差太多,將來在一起也很難磨合。只是田恬做這個之前,根本都沒想這麼多,就是人來瘋好起鬨,根本沒想她這種行為,在這個時代是否合適。
「你看,你自己都叫不準,因為不好意思就隨意答應別人,到最後不是好心辦錯事么。你年紀小,想事不周到,大家不會真的怪你的,以後遇事一定要多想想!這年頭寧願謹慎點,也不要瞎做好人!」
高原耐心溫柔的勸解,讓田恬非常的感動,心裡還決定,等到以後一切的生活都恢復到正軌,一定想辦法幫助他去過更好的生活。
其實高原心裡正咬著牙呢,這丫頭雖然沒直說,但那表情就是嫌棄鄉下人呢!竟然連解釋都沒有,那意思就是完全不可能唄!
之後就看倆人並排坐在河邊,離的不近不遠,田恬一直在絮叨著什麼。高原表面在微笑著傾聽,其實思維早就飄遠了,只是他掩飾的太好,田恬一點都沒有察覺。
「高大哥,你說河裡現在還有沒有魚?!」田恬絮叨夠了,說過了也就忘了,這事在她這裡就算過去了。她這人就這點好,事到頭上苦大仇深,有人勸兩句就雨過天晴。
「有也不多!現在不止害地害畜生,連水產都出奇的少。你應該聽過我們當地的那句歌謠把,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那真的是一點都不誇張,扎個猛子下去,就准有收穫。特別秋天繁殖的季節,上游國境線會游回來大批的魚過來產卵,那時候水裡密密麻麻跟開鍋似的。
不過從今年頭上,水位和魚就開始巨減,那群魚都沒回來。不過他們有人在下游下暗網,多少都有點收穫,你要想吃我就幫你弄一條。」
高原笑的溫和無害,他長的不醜又高大修長,在將要日落的柔和光線映襯下,跟開了美顏一樣,引著田恬多瞅了好幾眼。
她一直不怎麼欣賞現在人對好看的標準,首先,你要是黨員,就算不是也要是個先進工作者,或者是這個能手那個標兵才行。又有人問,這和長的好看有什麼關係,這些要素在現在那就是衡量一個人的第一標準。
之後還要積極陽光,四方大臉、濃眉大眼,還有一口大白牙!總之,這個人要大氣、大方、大無畏。
興許是性格的關係,不管高原外表表現多多和善,他的容貌長的就偏陰。他是內雙的細長眼,薄嘴片子,如果不是他臉上時時帶著溫和的笑容,冷著臉的他看起來就會很刻薄。
但田恬審美不是這個時代的,她們那會兒就流行中性美,看高原可比看那些就會呲著白牙憨笑的男生順眼多了。
田恬剛想說比起吃魚來,她更想吃肉,就突然看到從上游飄過來個東西,怎麼看都像是一個人!
「高大哥?你看那邊,是不是個人啊?」
她話音剛落,就看高原幾步跑下河床,噗通一聲就扎水裡了。農村長大的孩子都有幾分水性,加上河裡的那個人已經沒啥知覺了,高原不一會兒就把她弄了上來。
田恬還在完全懵蹬的狀態呢,高原已經把人撈上來,又頭朝下倒背著那個人做完急救了,她這才反應過勁兒來跟著跑了過去。
河裡救上來的那個人悠悠轉醒后,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沒死,之後就嚶嚶的哭了起來。
「你們救我幹什麼!怎麼不讓我死了!」
「同志,尋死覓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有困難咱們解決困難,實在不行還可以向領導反映、組織彙報,怎麼也不至於走了這一步吧。」
高原算是個小幹部,除了和田恬,他跟別人說話都是這種一套一套的官腔。
「是啊同志,死你都不怕了,還怕別的么。」
這個她深有感觸噠,前陣子差點餓死自己,最難受的時候她就發現了,比起她現在經歷的這些糟心事,死——更讓她感到害怕。
高原從她溺水的程度估計了下,問道:「你是上游老周屯子的吧?是下鄉青年?我去你們大隊送個信兒吧,你先跟這位女同志回去換換衣服。」
那女人哭了半會兒,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了,說:「你們真的不該救我的,像我這樣的四類份子,去送信也不會有人管的。」
這女人臉上的絕望,讓田恬於心不忍,她說:「不會的,我也是黑五類,大家對我一樣很照顧。高大哥就是專門管下鄉青年這一塊兒的,你有什麼委屈就和他說。」
高原沒說話,那個女人冷笑一聲,說:「你們是一大隊的吧,我們二大隊的規矩,和你們不一樣!我有嚴重的脊柱炎,犯病時渾身疼的都直不起來腰,可就因為我成份不好,大隊就不給我輕省活干。不犯病的時候我能咬牙堅持,犯病了連平常的一半都干不完,我們隊完成不了指標,就要扣供應糧。
我不止吃不上飯,連想借點糧都沒人敢和我這樣的四類份子粘上關係,我受不住餓跑出來了,又不敢回去。領導肯定不待輕饒了我的,起碼斗我個『革命逃兵』!我真是耐不住P斗會兒的那種折磨了,但又沒有可去的地方,興許死了,也就解脫了吧。」
她說完后,幾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那女人是在自怨自艾中。田恬,則是在慶幸能被分到一大隊來,她和這個女人的情況差不多,如果換成是她自己,怕也會抱著必死的想法來逃脫吧。而高原,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別的大隊的人,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況且老周屯子的事外人一點也插不上手,特別他們大隊支書,相當強硬霸道的一個人了,誰敢伸手管他們大隊的事,爪兒先剁掉再慢慢論事。
不過高原為人知趣又識時務,跟二隊支書的關係還算不錯,可他也不會把這份人情用到不認識人的身上。南山坡子上的墳圈子多了是了,他要那麼愛管閑事,早就累死了。
那個女人沒有等來期待的承諾,又有些崩潰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