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喻君澤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姬璇真聽他這麼一說,知曉必有方法可以解決,微微嗔道:「什麼方法?師兄且莫再與我賣關子了。」
她容貌殊麗,本就是世間一等一的美人,此刻神情微嗔,更是生動宛然,頓時便令人想起青山秀麗,細雨空濛之景,端的美不勝收。
喻君澤不覺莞爾:「為兄何時戲弄過你,這便說與你知曉。在極西之地,落日峰下,有一處隕星池,池水中有上古遺留下來的雷元之力,而真龍掌行雲布雨之職,可操控風雷,正與隕星池相合,若引動池水之力煉化那九根龍柱,相必有事半功倍之效。」
傳聞天地初開,生有神人,居於極天之上。而後數年,有二神相爭,從天上戰至地上,波及甚廣,最終一神戰敗,隕落於極西之地,化作一池,名曰隕星,這便是隕星池的由來。
然而上古之年距今太過遙遠,傳說是否真實已不可考,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隕星池中仍殘留著雷元之力,如此看來,的確是煉化龍柱的上佳之選。
姬璇真略一思索,纖長的睫羽在眼瞼上投下淡色的陰影:「待我得空之時,便往隕星池走上一遭。」
說到此處,她復又抬首,語氣也轉向慎重:「對了師兄,我回宗時聽聞有一人叛門而出,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舉的究竟是何人?」
喻君澤眸色轉深,道:「那人師妹也是識得的,便是早年由大比而入內門,后拜在肅武長老座下的秦紹陽。」
聽到這個名字,姬璇真在吃驚之餘,又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她對秦紹陽的觀感一直算不上好,總覺得此人心術不正,且隱隱給人一種違和感,只是說不清那種不協調到底來自何處。
她問道:「此人因何叛門?」
喻君澤道:「數月之前,他奉肅武長老之命,前往飛霞島時,遇上了澹臺楚師妹,此人舉止多有冒犯,荀子卿師弟正與澹臺師妹一道,便罰他受鞭二十,面壁十年,那秦紹陽心有不忿,就此叛門,連帶肅武長老也受了責罰。」
他說的頗為含蓄,真實情況是秦紹陽性喜漁色,凡碰上美貌女子,總是要有意無意撩撥一番,澹臺楚明艷動人,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女,秦紹陽一見之下,便動了色心,不光出言調戲,連舉止也十分輕浮。
澹臺楚登時大怒,她性子暴烈,哪裡忍得住這等冒犯,早抽出靈蛇鞭,將秦紹陽教訓的狼狽不堪,而同在一旁的荀子卿又下了責罰之令,秦紹陽向來自視甚高,懲罰一下,頓時覺得自己蒙受了奇恥大辱。
他又素有一樁心病,自入內門之後,享受了較之外門數倍的門內供奉,便越發渴望能成晉身親傳之列,然而他這樣的資質品性,想成為親傳無異於天方夜譚。
秦紹陽不從自身找尋原因,反而一直覺得宗內看不起他,再兼責罰一事,兩相疊加,他心中大恨,索性叛門而出,還打傷了阻攔他的肅武長老,按他自己的話說,便是「尋個自在,不再受那沽名釣譽的大衍宗的管束」。
姬璇真聽完之後,已是玉容含霜,冷冷道:「這等無恥之徒,不念宗門之恩,反倒心生怨恨,做出欺師滅祖之舉,此罪當誅!」
且不提親傳弟子是否真有輕視之舉,就光論數年以來,他享受的宗內資源,以及肅武長老的大力支持,若無這兩點,憑他的天資就絕無可能在百年之內結成金丹。
可在秦紹陽看來,反而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叛門之舉,也是順應天性,尋求自由。
這般行為,著實令人唾棄,姬璇真兩世蒙受宗門蔭庇,對大衍宗感情極深,自然看不慣秦少陽所為。
喻君澤知曉她的心意,安撫道:「師妹稍安勿躁,此人本身不值一提,只是因著一樁謀划,才容他多活片刻罷了。」
姬璇真疑道:「還請師兄明言,此人難道還有其他用處?」
「不錯,」喻君澤道,「當年你自雲斷山歸來后,曾告知為兄秦紹陽或有異常,我之後便遣了沈師弟暗中觀察,果然發現了端倪來,原來血河谷的極惡老祖殘魂竟是附著在此人身上,我與掌教師尊商議過後,便決意將計就計,順勢在魔道布下一記暗子。」
說到這裡,他便住口不言,改以神意告知姬璇真具體謀划,以免言語出口,泄露因果,致使這一番布局落空。
待神意交流完畢,他道:「師妹可明白了?」
姬璇真若有所思:「小妹省得了,待宗內諸事完畢,便動身前去。」
喻君澤如水墨繪就的眉目清俊深遠,他嘆道:「眼下乃是非常時期,諸位師弟大多都閉關以求突破,不得已要勞煩師妹許多,實在是為兄的不是。」
姬璇真笑道:「師兄說的哪裡話,此乃小妹分內之事,又怎稱得上勞煩。」
她一笑之下,櫻頰上顯出秀麗的梨渦,喻君澤看著她的樣子,心中也不由輕鬆許多,眉頭也舒展開來。
等到姬璇真帶著徒弟回到清微島,已是黃昏時分,她辟穀已久無需進食,小徒弟卻年幼力弱,受不得餓,素涵煙連忙擺上飯食,供他取用。
姬璇真走到殿外,憑欄而立,眺望遠處天光雲影,靜靜欣賞這天地的壯美。她周身的氣息也與自然渾融一體,全無突兀之感,等到段希聖從殿內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奇異景象,明明能用眼睛看到師尊的身形,可感知里卻無法捕捉到她的痕迹。
段希聖情不自禁的出聲喚道:「師尊!」
他像是藉此確認姬璇真的存在,姬璇真回頭看向小徒弟,出言道:「希聖,如今時機已到,我便傳你《太虛還真妙錄》,若有不明之處,可到靜室尋我。」
言罷,伸指一點,正正點在段希聖的眉心,他腦海中轟然一響,瞬間便出現了一行行深奧玄妙的文字,這些文字中蘊含著天地至理,以及人文之思,巍峨如高山,浩瀚似汪洋,其深其廣,難以計量。
說來也奇怪,他雖然跟著阿母學過一些粗淺之字,水平也只泛泛,可腦海中的這些文字形貌與平時所見大為不同,更為古樸,按理來說他應該並不識得,可此刻文字如流水汨汨映過心田,段希聖便自然而然的明白了它們的意思,像是一扇全新的大門就此打開,他因其後的高妙至理而目眩神迷、難以自拔。
等他從這種奇妙的境界中醒來,便看到玉欄上正坐著一名朱衣女童,頭戴吉祥如意結,頸戴八寶瓔珞圈,面貌粉嫩可愛,正笑嘻嘻的望著他。
這女童正是八寶玄光鏡真靈,當日姬璇真便是遣她護送九娘母子往大衍宗來,故而段希聖對她十分熟悉,訝道:「阿阮,你在這裡做什麼?」
女童撅起了花瓣似的小嘴:「小福生,我在看你呀,你在這裡一動不動的站了五天呢。」
段希聖聞言吃驚不已,在他的感知里,自己的經歷也不過短短一瞬,誰知竟然過去了五天之久。
說起來按照阿阮所言,自己站了這麼長時間,早該疲憊不堪,□□才是,可他此刻分明沒有一絲不適,反而感到身體從未有過的輕鬆,且神完氣足,精力充沛,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他暗忖道:這莫非就是仙家妙法所致?果然神異非常。
段希聖在一旁沉思,阿阮卻不樂意了,將鼻子一捏,小手使勁的扇了扇,大聲道:「好臭!好臭!你這麼長時間沒有洗澡,可把阿阮熏壞啦!」
其實她這純粹是誇張之語,段希聖所著衣物上早被施展了避塵法訣,他在領悟妙法之時,自身更是不沾塵埃,又如何會有臭味。
只是他在清微島的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每日沐浴,眼下聽阿阮這麼一說,霎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好像真的有異味一樣,便匆忙道:「阿阮,我先去沐浴,待以後再同你玩耍!」
說完,急急走入偏殿之內,命侍女送上盥洗之物。
等到段希聖入了浴池,這才深深的吁出一口氣。
清微島作為宗內首屈一指的上佳洞府,一應器物,可謂應有盡有,就是修士到金丹境界之後,早已成就清凈法體,諸塵不染,卻還是建了一座尤為華美的浴池,周圍懸挂了三十六顆明珠,將整個區域映照如徹,連池中之水,亦有改善體質之效,僅此一項便是低階修士難求的好處。
段希聖眼下卻無心享受,他心不在焉的想:「這《太虛還真妙錄》著實神妙非常,我如今剛習得皮毛,便隱然有脫胎換骨之感,若修至深處,又不知是何等光景。」
他正想著,便見殿門忽然打開,氤氳水汽之中,走進了一道女子曼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