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姬璇真本不是會輕易動怒的人,她的性格里原本就有著幾分冷淡的意味,再加上多年研讀道藏溫養性情,故而對一些無傷大雅之事,從未放在心上。


  這也是格局器量所致,自不會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計較。


  可正如真龍尚有逆鱗不容觸碰,姬氏一來以先父遺體所在相逼,后又辱及宗門,這卻是大大越過了她的底線,即便以姬璇真的心性修養,也不禁油然生怒。


  而此刻太陰缺月弓一出,玄器威壓震懾當場,莫說那正被指著的白須老者驚駭欲絕,就是其餘長老也是噤若寒蟬,竟無一人再敢發聲。


  而餘下那些後輩,長老已是如此,他們就更為不堪,不少人已是兩股顫顫,生怕姬璇真手一松,射出法力箭矢來。


  以他們這等修為,在玄器下自無幸理,不少人到了這關頭,卻在心底對族長生出了怨氣,埋怨他為何要將這尊煞神請到族中,說不得大家就要一道化為飛灰。


  死亡的威脅像利劍一樣懸挂在眾人頭頂,終於有一名矮胖老者道:「元君切莫衝動,此事也是我等一時糊塗,元君若是不願收徒,那此事便就此作罷,我等也沒有強迫的道理,萬勿為了這些小事折損情分。」


  他這話已有示弱之意,實在是形勢比人強,就算姬璇真當真將姬氏族滅,旁人無權處置於她,而依大衍宗一貫的風格,多半是責罰其禁閉百年,對她來說完全是無關痛癢,根本就不會有傷筋動骨之憂。


  在這傾覆之禍面前,姬氏眾老又哪裡還講究什麼顏面,有了這老者開頭,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簡單的多了,其餘幾人也紛紛出言附和,堂堂元嬰修士,竟爭先恐後的服軟求饒,實在可笑之極。


  姬璇真心內對這些人鄙夷不已,只是無論如何,她此身生父姬毓塵畢竟還是姬家子,姬氏對其有生養之恩,若是當真滅殺這一族卻是不妥,因此她本意就是以震懾威壓為主,而非行殺戮之事。


  眼下既已達成目的,料想其當會安分不短時日,也就不必徒增殺孽。


  想到此處,她便將太陰缺月弓收回識海,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姬氏眾老,言道:「既然諸位同意此事就此了結,本座也不願多做糾纏,從今往後家父與姬氏因果當一刀兩斷,萬望各位好自為之。」


  言罷,化作一道華美虹光離去,姬氏上下竟無一人敢出手阻攔。


  而那白須老者逃得一條性命后,長吁一聲,跌足嘆道:「我等這一番算計,卻是全數成空!」


  其餘眾老皆默默無言。


  另一廂姬璇真離開蘅州之後,卻是往南而行,正是前往碧波潭的方向。


  她此生既然托生為姬毓塵之女,這親緣因果自然也該承擔起來,在知曉了亡父遺體所在之後,迎回安葬也是應有之義,哪怕對方已然化為灰灰,也得親到殞身之地一觀才算得上誠意。


  何況她出生之時,晏靈妃雖然對這個女兒沒有多少慈母之心,姬毓塵卻是頗有關懷回護之意,姬璇真並非不知感恩之人,對此世生父多少有些父女情分,因而碧波潭一行,已是勢在必行。


  碧波潭處在西南夷州境內,以元嬰修士的速度,不到一月便可抵達,待姬璇真到此地之後,已是進入了太和宗地界。


  太和宗與大衍宗齊名,並列玄門四宗之列,亦非泛泛之輩。


  數十萬年下來,乾元界已形成了格局大勢,玄門四宗高高在上,其中大衍宗雄踞東南,太和宗佔據西南,少陽派位處中陸,雲笈宗則盤桓東北,除此之外,魔道實力大多聚集在極西之地,妖修侵佔北冥,而諸多散修則處在東西之間,充作道魔雙方的緩衝地帶。


  其餘修道門派,無論大小,幾乎都依附在四宗之下,唯有個別大神通者,不願深受束縛,取一山一湖之地立為道場,其佔地與大域相比不過九牛一毛,四宗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多做理會。


  只是這等明哲保身的做法,放在平時尚可,到了大劫降臨之時,卻無門人盟友作為屏障,免不了也要落個身死魂消的下場。


  這些卻是后話,夷州雖然已在太和宗勢力輻射之內,這碧波潭卻不受太和宗控制,正是一處獨立靈地,蓋因上代碧波潭主是一位元嬰三重境的真君,只差臨門一腳便可成就陽神道果,太和宗亦不願與這等大修士為難,平白添了敵人,這才令其發展下來。


  只是縱然真君之流,壽元亦有盡時,那位大修士已於數年之前轉生而去,如今的碧波潭主正是他的獨生愛女,時稱萬妙夫人,入道已盡千年,也是一位功行深厚之輩。


  姬璇真入得夷州之後,卻並不急著去碧波潭,而是降落在百里開外的一座山頭,靜思起來。


  如今既已知曉父親遺址,去是必須要去的,可怎生前去卻又大有不同了。


  修行中人最忌諱擅闖他人道場,若是不問自取,便是情有可原也免不了一場交惡。


  何況似大衍宗這等頂尖門派,興盛數十萬載,門人行事自有一番法度,姬璇真身為親傳,更是其中佼佼者,輕易不會去做那有*份之事。


  故而她略一思索,便下了決定,自是堂堂正正的向萬妙夫人遞上拜帖,有了主人首肯,行事也就少了許多顧忌。


  只是到了這會,卻顯出一個難處來,她身旁卻無合用之人去送那拜帖。


  這也與萬潛道君有關,萬潛道君性子洒脫,又喜清靜,平素在天樞峰上就少有遣人服侍,姬璇真受他熏陶,也沾染了這個習慣,府中僕從甚少,出行之時更不會帶上隨扈之流,不似宗內許多高位子弟前呼後擁,然而平日雖是簡潔,眼下卻不由犯了難。


  倘若此刻身處宗內,當然不會有這等麻煩,只要她一聲令下,自有各脈子弟爭先恐後為她辦好,只是如今出行在外才體會到了許多不便之處。


  姬璇真由這窘境,亦聯想到許多,暗道:「眼前府內雖說有涵煙操持,只是童子婢女一流卻不頂用,光她一人也難以事事周全,何況我如今單獨開府,更有許多事情不能仰仗師尊照拂,須得自行處理,如此一來便要多尋些可用之人,穩固清微島根基。」


  這念頭一生,她便決定待碧波潭事了,就著手此事,務必要竟全功。


  這本也是常態,倘若事事都要她親自出手,平白失了身份不說,也無法安心修道,弊端甚多。


  她主意一定,也就不再為此煩憂,思量起送拜帖的人選來。


  姬璇真本無甚合適人選,可隨著山風吹拂,一片梧桐葉隨之飄落於地,還真教她靈光一閃,想出了穩妥之法來。


  她素手一掐,起了道法訣,片刻之後便聽聞一聲嘹亮鳳鳴,兩頭羽色華麗的神鳥已從天際飛來。


  這法訣名為「引靈訣」,乃是修士召喚控制靈獸所用,這兩頭青鸞是宗內賜下為元嬰修士拉動雲輦所用,都有金丹修為,前去送拜帖再合適不過,也不致失了禮數。


  兩頭青鸞飛至近處以後,均收斂羽翼,站伏於地,口吐人言道:「不知元君有何吩咐?」


  姬璇真以法力一蹴而就,寫成一封拜帖,對其中一頭青鸞道:「離此地東去一百里,有一處碧波潭,汝且將此書送至其主萬妙夫人處,不得有誤!」


  她言語之間,元嬰修士的威勢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頓生高山仰止之感,那青鸞心中惶恐,連連道:「小妖定竭盡全力,不敢有負元君所託!」


  言罷,清啼一聲,張開雙翼,轉眼便從視線內消失。


  碧波潭。


  香榭之內,正是一派歌舞昇平之景,其中紗幔飛舞,絲竹陣陣,其聲優美婉約,不似人間之樂,而正中起舞的數名女子,更是身段曼妙,綠鬢花顏,水袖舞動間露出的一絲肌膚,更是潔白嬌嫩,幾欲晃花人眼。


  樂聲悠揚,美人如玉,如此景象若教凡人窺見,必疑心此處是天宮瑤池。


  而香榭正前方則有一道珠簾擋住了其後之景,隱約可見一雙妙目注視著眼前歌舞。


  隨著樂聲漸急,女子的舞姿也在不斷變幻,只見眾女越跳越快,纖纖腰肢扭出柔韌弧度,水袖亦如彩蝶翩飛,美不勝收,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待到樂聲驟歇,眾女一曲舞完,跪伏於地,俱是香汗淋漓,嬌/喘吁吁。


  珠簾之後傳來一道讚賞之音:「跳的不錯。」


  這聲音說不出的曼妙動聽,只一句便可令人骨肉酥麻,情不自禁的遐想珠簾背後的又會是何等絕色。


  正在這時,一名清秀侍女從外進入香榭之內,鶯聲道:「啟稟夫人,府外有一封拜帖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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