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瀚天雲闕在高空中飛行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才到了天宮開啟之處。此時魔道與太和宗、雲笈宗的修士皆已在此,只見一側魔煙滾滾,不時有猙獰魔頭惡相出現在黑煙之中;而另一側則是清氣繚繞,隱隱現出蓮花妙景,又有白鶴清鳴,端的是一副仙家氣象。
太和宗數名長老原本尚在閉目靜坐,感應到空中的風雷之聲后,當先一名眉目祥和的老者睜開雙眼,拂塵一擺,道:「大衍宗眾位同道已至,諸位道友且隨老道前往迎接。」
他在太和宗里顯然威信甚高,此言一出,餘下的數名長老弟子皆是魚貫而起,連雲笈宗之人也緊隨其後,紛紛往瀚天雲闕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數道浩蕩劍光從西天而來,挾著赫赫威勢,破開青空雲海,像隕星一般迅疾無倫的墜向地面。
這些劍光與瀚天雲闕幾乎是同時落地,少陽派與大衍宗眾人先是稽首行禮,又與太和、雲笈二宗見禮完畢,才共同向中央而去。
見此情景,那魔氣黑煙中傳來似哭似笑的尖嘯之聲:「數年不見,爾等還是如此虛偽,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太和宗那名老者冷哼一聲:「藏頭露尾的無膽鼠輩,也只有逞口舌之利了!」
言罷,一抖手中拂塵,無邊清光向魔道方向襲去,那黑煙一觸到清光,便如烈陽融雪,消失的乾乾淨淨,隱藏在其中的魔門眾人也毫無掩蓋的暴露出來。
一名身材幹瘦的老者氣急敗壞道:「岳重山!虧你們還自稱名門,如今你這老匹夫行事又哪來半點正道氣度?」
岳長老先前的祥和之態此刻盡數化作冷肅,他長笑一聲,「若是對你等也要講究氣度,那卻是過於高看爾等了。
二人言語交鋒間,姬璇真卻感到一股侵略性極強的視線,彷彿猛獸鎖定獵物,一直緊緊的盯著自己。
她抬頭順著視線看去,魔門方向,正立著一名身形高挑的少年修士,其人頭戴血木珠冠,修眉鳳目,面貌秀雅,秀美如同少女,眉宇間卻充斥著一股陰鬱之氣,周身也流露出血腥邪異之感。
他發現對方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之後,不僅沒有移開目光,反而沖她露出了一個陰冷扭曲的笑容,即便相隔甚遠,姬璇真也能感覺到其中的癲狂之意。
她秀如青山的眉頭已是蹙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從這少年修士所站位置來看,其人應當是血河谷門下,只是她思索半晌,也未想起自己與血河谷有何交集,卻是不明此人為何會有這般情狀。
而天音教的方向,曲妙蓮美目流轉,丹唇如朱,神態雖仍舊冶麗嫵媚,卻顯出幾分忌憚來。她上次在姬璇真手中吃了大虧,還折了一條手臂,回教之後費了大力氣才以秘法令手臂重新生出,自此將姬璇真視為生平第一大敵。
她神情間的異狀對於這善於玩弄人心的魔女來說,已是極大的失態,旁邊一名形容俊美的年輕修士笑嘻嘻的湊了過來,摩挲著手中的摺扇,道:「就是此女令姊姊吃了大虧?小弟卻要好好見識一番了。」
這年輕修士生著一雙形狀優美的桃花眼,注目他人之時,總有一分脈脈含情的意味,再加上手持摺扇,更添風流俊雅,不太像修行中人,反倒更似塵世間走馬章台的公子哥。
此人名為藍溪情,正是魔門六道中真我觀的傳人,天賦甚高,才情不凡,修習真我觀的七情妙法已有小成,功行實不在曲妙蓮之下。
曲妙蓮美目含煞的看了他一眼:「怎麼,莫非你還想引誘這玄門正傳不成?」
藍溪情將手中摺扇一合,俊美面容上露出風流蘊藉的笑意,曼聲吟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穀,飲風吸露。」
吟罷,他話鋒一轉,「這般天人之姿,小弟憐惜還來不及,又談何引誘,姊姊真是錯怪小弟了。」
真我觀的功法與他派大為不同,乃是以情入道,講究的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觀中弟子初時會擇定數名渡情關之人,百般憐愛,濃情蜜意,投入情感越多,功行也就越深;而情至濃時,卻要揮劍斬斷情絲,從有情轉入無情方可大成。
藍溪情卻是其中的一個異類。他生性憐香惜玉,即便斬情絲之後,仍對眾多女子存在憐惜之心,只是有憐無愛,這般態度更令人心碎,不知傷透了多少芳心。
儘管如此,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有魅力之人,以曲妙蓮的心高氣傲也不敢小看此人,她聽了藍溪情之言,忽而眼波流轉,掩唇嬌笑道:「藍師弟,話雖如此,只是此女功行不俗,若是師弟可藉此女練成有情無情之法,破了她道心,想必結嬰也不在話下。」
她打的卻是禍水東引的主意,須知魔門內部也非鐵板一塊,門中弟子大多性情狡詐,若非萬年來一直受到玄門壓制,也不會迫於無奈彼此結盟,曲妙蓮此言是想要令真我觀與大衍宗對上,好讓天音教坐收漁利。
只是藍溪情也不是蠢人,他對曲妙蓮的盤算看的一清二楚,因此只苦笑道:「姊姊可別為難我了。姬娘子是大衍宗里北斗一脈正傳,小弟雖然自信,卻也並非沒有自知之明,想要引動此女情關,小弟的確沒有這個本事。」
這小子姦猾似鬼,簡直無處著手,曲妙蓮心中暗罵不已,面上笑容卻愈發艷麗,咯咯嬌笑道:「可惜師弟無福消受這般絕色了。」
她話音未落,又穿花蝴蝶似的走到另一側,親熱的挽上了一名青年男子的胳膊,笑吟吟道:「心緣師兄,你來評評奴家說的對也不對?」
被她挽住之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襲灰色僧衣,眉目慈悲,神情安然,手中握著一串烏木念珠,明明是一派佛門高人的氣度,細看之下卻總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異之感。
此人法號心緣,出身摩夷宗,此派雖身處魔道,歸根溯底確與佛門有著不淺淵源。相傳摩夷宗開派祖師本是佛教真傳,不知何故叛門而出,屠盡三千同門,成就魔佛之身,遁入魔道開創了摩夷宗,傳承至今也是一股不小勢力。
心緣對貼上來的柔軟嬌軀視若無睹,淡定的轉動著手中念珠,先是念了一句佛號,隨後才道:「曲師妹,你就別難為貧僧和藍師弟了,晏師兄人雖未至,你一舉一動卻仍在他法眼之中,還是莫要自找麻煩為好。」
曲妙蓮是滅情道為晏知秋定下的未來道侶,晏知秋在魔道中積威深重,心緣一抬出他來,曲妙蓮雖心有不甘,到底還是不敢做出反抗之舉,只得冷哼一聲,悻悻的鬆開了玉臂。
此刻玄魔兩道盡數來齊,各派群英彙集,俱是風采斐然,氣質獨卓,岳長老四下環視,向其餘三派言道:「眾位道兄,卯時已至,正該是天宮開啟之時了。」
話音剛落,天空中陡然出現日月同輝的奇景,熾熱的日炎與清冷的月輝相生相滅,放出無盡玄妙之光來。
從玄門四宗中倏忽飛出四枚玉符,在空中次第旋轉,大放光明,與此同時魔門方向同樣飛出六枚玉符,彙集到一處,隨著十符歸一,整個空間都震顫起來,半空中出現了一扇式樣古樸的大門。
岳長老一邊持續向內輸出法力,一邊大喝道:「眾弟子速速入內!」
便見數十道虹光疾馳入內,須臾之後,那散發出亘古氣息的巨門又緩緩闔上。
姬璇真入內之後,便見其中飛瀑湍流,奇花異樹,煙雲清氣自成一體,遠處有一座宏大宮殿隱隱約約顯出輪廓,令人不勝嚮往。
有詩曰:「石蹬層層鳥道斜,仙家樓閣鎖煙霞。丹砂已化黃金鼎,□□猶開白鶴花。鐵簡有雲神永護,金鐘無韻鬼曾楂。洞天福地陰陽合,勝事留傳豈浪誇。」描繪的正是這一派出塵高妙之景。
此地也另有奇異之處,從外進入這一方小界之時,姬璇真原本是與一眾同門選的同一方向,而入內后其餘諸人皆不見蹤影,茫茫天地之間,唯有自身孑然而立,頓生孤寂之感。
姬璇真的目標十分明確,便是往遠處的那座宮殿而去。雖然能從此地看到其輪廓,實際上那卻是道術投影,真實距離尚在數千裡外,並非轉瞬之間可以到達,她也並不急切,此中變數眾多,因而選擇以節省法力的五行遁術前往,而非速度極快卻耗費法力的化虹之術。
約莫半日之後,她來到了一處葯圃之中,這葯圃佔據了方圓百丈之地,生長著不少奇花異草,多為外界難尋之物,就連以玄牝珠煉製身外化身的幾樣寶材也可在其中找到。
姬璇真卻並沒有莽撞入內,而是取出一張符紙,手指靈活的翻轉之下,一隻栩栩如生的紙質小鳥便出現在掌中,她對著紙鳥吹出一口清氣,這僵硬的死物便翕動雙翅,好似「活」了過來,輕靈的飛向葯圃之中。
紙鳥剛一入內,原本安靜的葯圃之中頓生微風,隨著一聲清亮的鶴唳,一頭高約數丈、身形神駿的白鶴乘風而來,黑黝黝的眼珠望向姬璇真,雙翅扇動,流露出極明顯的驅趕之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