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天上的白雲,在不知不覺間就換了個位置。
在第三次號角聲響起的時候,西北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點。
黑點一開始像是箭矢,在密密麻麻的牛羊馬匹群中攉開了一條道路,隨後又進化成了長刀,在牛羊馬匹群中大肆的劈砍,緊接著又變成了長帶,徹底的將牛羊馬匹群從中間分成了兩半。
當小丘上的人能看清楚長帶中的人形的時候,長帶里的人距離小丘已經不足三里地了。
李世勣第一時間派出了軍中的軍司馬,以及各曹的參軍下了小丘,迎著長帶而去。
他們不是去迎接李靖的,而是幫李靖清點收穫,並且疏攏隊伍的。
像是李靖帶回來的牛羊馬匹,不可能一口氣全帶到中軍大營內去,必須就地登記、疏散。
像是李靖帶回來的哥舒部的族人,也不可能全帶到中軍大營內去,也得進行登記,並且就近安置。
僅有一些獨具特色的牛羊馬匹,又或者是哥舒部中的貴族,才有資格跟著李靖一起回中軍大營。
在軍中的軍司馬,以及各曹參軍跟李靖的隊伍接觸上了以後,小丘下那條貫通了五六里地依然看不到盡頭的長帶出現了分裂。
其中一部分人在軍司馬和各曹參軍的引領西去了別處,那些快要跟兩側的牛羊馬匹匯聚到一起的牛羊馬匹,也逐漸的開始化整為零,消失在了那密密麻麻的牛羊馬匹群中。
僅有不到五千人在李靖的引領下到了小丘底下。
李元吉在檢閱了一下李靖所率的隊伍,確認軍容軍紀整齊以後,才帶著李世勣一行下了小丘。
之所以這麼做,倒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威儀,也不是在將士們身上找什麼存在感,而是為了安全考慮。
越是混亂的隊伍就越容易出現安全問題。
他雖然不在意,也不怕有人突然跳出來賜殺他,可李世勣和李靖不能不在意。
真要出現了刺殺之類的事情,即便是他沒有出現任何損傷,李世勣和李靖也難辭其咎。
即便是他不追究,李淵也會遙隔千里,追究李世勣和李靖一個護衛不利之責。
所以他不在意歸他不在意,李世勣和李靖卻必須承擔起護衛的責任。
下了小丘,李靖帶著一個收拾的還算乾淨的壯年突厥人快步的上前。
「臣李靖參見雍王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外臣哥舒翰參見雍王殿下,臣也是!」
兩個人都穿戴著甲胄,只不過李靖穿戴的是更高級的全套的鐵甲,而哥舒翰的比較低級一些,僅有頭盔、胸甲、臂甲、裙擺,並沒有肩甲,也沒有膝甲,更沒有連接關節處的鏈子甲。
所以李靖說不能全禮說得過去,但哥舒翰嘛,明顯有些說不過去。
他們已經下了馬,而不是在馬上,所以要不要全禮,全看甲胄的完整度。
甲胄的完整度越高,全禮起來就越困難,所以不能全禮可以理解。
但甲胄完整度不高,並且還沒有連接關節處的鏈子甲,那不管是半禮還是全禮都能輕而易舉的做到,所以說不能全禮沒辦法理解。
但考慮到哥舒翰是一個突厥人,以前也沒有出使過大唐,沒被大唐鴻臚寺的官員調教過,不懂大唐的一些規矩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就沒必要跟他計較。
李元吉笑著點了一下頭,上前拍了拍李靖身上的甲胄道:「李愛卿此次奔襲千里,突襲頡利的大本營,並且一戰功成,徹底的打開了我大唐征討突厥的局面,讓我大唐取得了現在的戰果,可以說是勞苦功高啊。」
李靖抱了抱拳,謙遜的道:「全賴將士們用命,臣不敢居功!」
在給自己請功和表功這種事情上,李靖和侯君集完全是兩個極端。
侯君集是恨不得將麾下所有將士建立的功勛全算在自己頭上,並且在請功和表功的時候也一個勁的誇自己,為自己要好處,全然不顧將士們。
李靖就不同,在請功和表功的時候,全然不提自己,也不把所有的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更不為自己索要什麼好處,而是一個勁的將功勞往將士們身上推。
要說將士們喜歡誰,那毫無疑問是李靖。
從道德的角度上講,誰更高尚,那毫無疑問也是李靖。
可是從掌權者的角度看,侯君集就更討人喜歡了。
因為他想要什麼,掌權者一眼就能看穿,而李靖想要什麼,掌權者卻看不穿。
對於掌權者而言,有慾望的人才是最好控制,也是最好用的,而沒慾望的人,不僅不好控制,不好用,還得防著點。
因為依照世俗的道理看,沒慾望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無欲無求的隱士,另外一種就是所圖甚大的野心家。
前者自然不需要多做解釋,後者嘛,之所以沒有慾望,不是真的沒有慾望,而是他們的慾望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開始追求更高的東西,低級的東西勾不起他們的興趣。
所以站在個人的角度上,李元吉很欣賞李靖這種高尚的作法,但是站在大唐的角度上,李元吉並不欣賞李靖這種高尚的作法。
李元吉笑道:「李愛情說笑了,你對大唐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至於將士們的功勞,我也不會忘。」
說到此處,李元吉笑著對身側的李世勣吩咐,「來人納,給我們的功臣們賜酒!」
李世勣笑呵呵的應了一聲,立馬吩咐人呈上了早已備好的酒水。
不僅李靖有,李靖的部曲,以及三千玄甲也有,而突厥貴族當中,只有哥舒翰得賜了一杯,其他人嘛,全都得靠邊站。
身為戰俘,在沒有獨特身份的情況下,得有戰俘的自覺。
待到李靖,以及所有將士們手裡全都有酒了以後,李元吉接過了李世勣遞過來的酒盞,高舉過頭頂,大喊道:「諸卿,共飲!」
李靖和一眾將士一起將酒碗或者酒囊舉過頭頂,高聲道謝道:「多謝殿下賜酒!」
李元吉端起酒盞豪邁的一飲而盡,李靖帶著將士們也將各自手裡的酒豪邁的一飲而盡。
李世勣立馬帶著人上前重新斟酒,在酒盞、酒碗、酒囊里重新都有了酒以後,李元吉再次將酒盞舉過頭頂,大喊道:「迎諸卿凱旋!」
「謝殿下!」
李靖帶著將士們齊喊。
李元吉再次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等到李世勣再次上前斟滿酒以後,又高舉過頭頂,「賀我大唐萬勝!」
「大唐萬勝!」
眾將士士氣高昂的再次齊喊。
李元吉帶著眾將士一起將手裡的酒飲盡,大聲的道:「回營以後,大慶三日,酒肉管夠,每人再賞馬三匹、牛五頭、羊五頭,錢十萬。
待到大慶過後,再為爾等論功行賞,加官進爵!」
將士們的士氣一下子就更高了,都嗷嗷嗷的叫了起來。
這就是發賞賜的好處。
能一下子激起將士們的熱情,也能邀買一波人心。
如果賞賜再多一些,現在再帶著他們長途跋涉的去陰山廝殺一回,他們也不會含糊。
「回營!」
李元吉大手一揮,帶著嗷嗷叫的將士們氣勢磅礴的往中軍大營趕去。
趕回中軍大營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侯君集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酒肉,並且帶著營內的所有將士在轅門口恭迎。
李元吉誇讚了侯君集兩句以後,帶著將士們慶祝了起來。
酒肉管夠,並不是說辭,而是真的管夠。
尤其是肉,想吃多少就有。
連帶著營地內的將士們也跟著沾了光。
一個個捧著酒囊,拿著牛羊肉,胡吃海塞,陪著玄甲軍的將士們一起歡慶。
中軍大帳內也是如此,亦如前日、亦如昨日,又是一場群魔亂舞。
如此場面足足持續了三日。
在這三日內,沒有一個人談公事的,大家都在瘋狂的發泄著大勝以後興奮的情緒,即便是李靖好幾次找上門,想談一下公事,也被李元吉給拒絕了。
待到三日以後,大家都徹底發泄完了,也歡慶夠了,李元吉這才將李靖召到中軍大帳內說起了公事。
李靖到了中軍大帳內坐定以後,一口氣將這三日來憋在心裡的話全說出來了,「殿下,臣以為,我們現在還不是懈怠的時候,我們必須儘快的征服頡利所統領的突厥全境,防止頡利起伏。
雖說頡利在陰山遇襲以後,不知所蹤,也盡失人心,但他終究是突厥各部公認的大可汗。
在他的大可汗之位沒有被剝奪之前,他隨時隨地都有起伏的可能。
臣在回來的路上聽說,蘇尼失部的阿史那社爾率領了十萬蘇尼失部的兵馬脫離了蘇尼失部,臣猜測他很有可能是去投奔頡利了。
而頡利的長子欲谷此前奉頡利之命,率領了十萬兵馬去征討夷男和黃頭。
如果頡利聯繫上這兩個人,並且將他們手裡的兵馬聚集在一起,那對我大唐而言將是一個威脅。
所以我們必須趁著頡利聯繫上他們之前,就拿下頡利所佔據的突厥全境,並且陳兵邊境,讓頡利再無起伏的可能。」
李元吉點點頭道:「可以我們現在進軍的速度,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件事。」
雖說大唐在征討突厥的過程中連戰連捷,今天滅掉突厥這個部族,明天滅掉突厥那個部族,並且還佔據了突厥不少地方。
可這些部族,乃至地方,都是臨近大唐的,也是大唐最容易觸及的。
像是遠一些的地方,比如阿跌部、漠南、漠北,大唐如今還沒有觸及到。
而阿跌部也好,以及盤踞在漠南、漠北的其他部族也罷,佔據的地方雖然小,但實力都不弱。
大唐雖然有足夠的兵力和實力能夠拿下他們,可光是要跑遍這些地方,就得耗費數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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