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告別
一封聖旨的降臨,使阿寶陷入了困境。
時過三年,蒙古蠻民又開始蠢蠢欲動,無端挑釁,蒙古北疆再次陷入無邊的戰亂,百姓身處動蕩,日夜難安。多次戰敗的消息傳回朝廷,又另人深感敵意來勢洶洶,勢必難當,文武百官心急如焚,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向武宗獻策,大顯神通。燃眉之際,正德皇帝一紙令下,卻讓這位年尚十八的少年側夜難眠!
孤燈下,阿寶掀開棉被,站起身來,他抖擻下穿著白色棉睡衫的身板,套上一件深藍色錦緞綉有黑色貓咪圖案的棉外套,緩緩走到案桌前。
熟練地操起毛筆時,卻發覺手指的力道忽然重了不少,日日寫信的筆,如今看來竟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扇門,等待自己的就不知會是什麼。
「落英,」他這樣寫道,心中也在同步地一遍又一遍默念著,「你最近過得可好?」熟悉的欄位後面,是一片黃橙橙的空白,阿寶不禁糾結起來,到底要不要如實跟她說,我要赴征邊北,帶兵打仗了?說了怕她為自己擔心,不說又不像他的風格,對落英,他一向都是毫無保留的啊!
思索多時,最終還是決定告訴她,「十五日,我就要隨常叔去北疆打仗了,這幾月,臨近外蒙古的邊境地區戰亂不休,先後派去前線的三位將領均一無所獲,敗陣而歸,情急之下,武宗命我跟隨常遠將軍一同出征,武宗待我如兄弟,平日相處時敬重非凡,如今到了用我的時候,又怎能狠心拒絕?常遠將軍是我的上級,也是我的恩師與伯樂,他教了我一身本領,如今要遠赴沙場,我又豈有退縮的道理?況且,當初我受命進入皇宮任職歷練,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大顯身手,為國效力嗎!這一去,必定生死難測,可是,戰場終究是我的人生舞台,我既無所畏懼,也請落英不要為我過分擔心!聽說,北方也有很多新奇的寶貝哩,不管吃的玩的,我一定會像以前一樣,選你喜歡的禮物帶回來的,畢竟,我都已經習慣了,要說哪次忘記了,我才會覺得自己不正常呢!另外,要是哪戶人家的公子上門提親,不喜歡卻一直糾纏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親自派人幫你趕走。我在宮內,雖然與你相隔百尺深圍,可對你的情意卻從未阻斷過,你放心,宮中公主格格雖多,但我平時都是以埋頭工作,專心上朝,苦練武功為主,阿寶一直都潔身自好,從未多看別的姑娘一眼,更加沒有過二心!落英,你一定要平安幸福,阿寶,也一定會凱旋歸來的!」落筆李阿寶。
寫完這封信,阿寶才松下肩膀,長吁出一口氣。心中有一輪暖日照耀著,即便坐在深秋蹙冷的板凳上,也抵不住身體源源不斷的溫暖,真心喜歡一個人,實在不失為一種莫大的幸福啊!
窗外,月光已是黯淡,狂風呼嘯的時候,夜深無人的時候,那月光,是否也同樣灑在了落英的窗前?一如我以往深情注視她的目光?我不在的日子裡,月亮,也請你不要偷懶啊,你要代我好好的看著她,阿寶這樣想著,才敢放心地沉入夢裡。
「我們去旅行吧!」白夫人枕在白老爺的臂彎里,溫柔地提議道。
「好啊!去哪裡?」沒想到,古板的老爺竟輕快地答應了。
「我來決定嗎?」
「當然,都聽你的。」
白夫人稍稍抱緊了他,心中登時像倒了蜜罐一般,甜笑道:「我也沒想好呢?走到哪裡就算哪裡吧!」
「都依你,那我們何日啟程?」
「明日就去,只是,我有點擔心。」
「怎麼說?」白老爺以為她擔心的又會是落英這丫頭,於是輕撫她頭頂的髮絲道:「不用擔心,落英已經長大了!」
聽到這種話從老爺口中說出來,白夫人竟感到萬分詫異,老爺,似乎變了。
「不是,我是擔心你的酒坊。」
「沒什麼,不是還有老三嗎?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雖然讀書不行,但這些年跟著我,也成熟穩重了不少。」看他輕嘆了一口氣,解釋的有板有眼,似乎真的是不擔心,白夫人心裡也放鬆了許多。
「你這樣想,我就安心了,孩子們有他們的生活,我們實在強求不來。」
白老爺微微點頭,表示認同她的話。
夫人轉過身來,故意背著他問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
「那時候,老爺還很年輕呢!」
「哈哈,哪裡的事!」白老爺聽到妻子誇他,竟然還有幾分羞澀,黝黑粗糙的老臉一紅,奇迹般地驚現出幾分可愛。
白夫人卻悄無聲息淌起淚來,呢喃道:「我從不後悔遇見你,與你相守的十八年裡,每一分都是無比美妙的。」
白老爺怔住,夫人的話將他帶回了數年前,在那裡,他看見有一個男人成家,立業,困頓,成功,得子,喪妻,經歷了人世間的所有痛苦和幸福,最終,在他將要絕望的邊緣,上天又送給了他,一份珍貴的禮物,讓他又得以重生一次。
可遇而不可求,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哪裡是不可求,分明是未曾敢求嘛!白老爺想著,笑意不覺襲上心窩。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老爺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隔夜的茶水盡量少喝,對孩子也不要太嚴歷了,要多關心自己的身體才是。你有胃寒的毛病,所以不要再吃宵夜,要按時吃飯,也不要為了查賬簿熬到太晚,冬天的時候,就不要再勉強洗冷水澡了,到了年紀,怎麼能挨得住那種刺骨的冰冷呢?酒也要少喝,有些應酬能推的就推了吧!每年清明,都是我帶玲玉去尚山採茶,山上有一種淡紫色的茶花,味道特別不錯,你很喜歡喝,對你的胸悶也有一些效果,以後每年清明,一定要讓玲玉及時去采,時候過了,效果就沒那麼好了!我為你做的棉衣,冬天要穿的時候,一定吩咐橘紅拿出來曬一曬,烤一烤,去去霉氣,她比別人都要細心乾淨些,我也比較放心。盧姨做的湯雖然很好喝,可有時真的太咸了,我總怕喝了會對你身體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她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繼續道:「老爺,我說的,你都能記住嗎?」夫人忘情地說著,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哽咽而沉重的呼吸聲。
「知道了。」白老爺應了一聲,像是清風拂過耳旁,看似不經意卻令人全身的細胞都歡欣起來,他輕輕抬起胳膊,扳過她穿著單薄綢緞的柔軟的身體,轉身相視時,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