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八歲的生日
且不說落英進入師門后,就應該如脫胎換骨般,每天做些鋤強扶弱,救死扶傷的偉大事迹,以前的惡劣行徑全都一概不再染。可她跟著楊醫師都學了三年了,一點本事沒學到,還天天像個小苦力一樣,採藥,曬葯,送葯,另外還要常年累月不間歇地早起練劍。
提起練劍這件事也是讓人胃疼不已,落英好幾回都想放棄了,那一招一式早就爛在心裡,熟到不能再熟,可師傅還是要求他們倆重複地練,還鄭重其事地說重複就是最好的學習。
雖然產生了厭學的態度,可一想到當初那麼一本正經,那麼信誓旦旦地求人家收下自己,落英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已經沒資格後悔了,為了本來就不多的臉面,只能打碎牙齒咽進肚子里,就這樣,一熬,就是三年。
三年後的今天,落英早就不讀私塾了,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是閨中待嫁的大好時光。以前父母管的寬,任由她享受年少輕狂的樂趣,可如今,不准她出去亂跑了,什麼拜師求醫,什麼追求理想,又不指望一個小丫頭光耀門楣,反正在這個年代,不準就是不準。所以,這也是一開始,白老爺為什麼對她破口大罵的原因。
她跟阿寶的關係,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越來越尷尬。落英以前總覺得,雖然對阿寶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至少可以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可現在,她越來越不敢正視阿寶的眼睛了,因為她發現,跟楊醫師待在一起那麼久,她心裡已經裝不下另外一個人,就算曾經在心中藏匿過這隻小小鳥,現在也打算鬆開牢籠放他遠走高飛。
落英思忖著,是應該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不能耽誤別人的青春,就算我不愛他,可願意愛他的人多的是,誰都沒有剝奪別人幸福的權利。
照舊是點點送信,生日前一天,落英給阿寶捎了段話,大致內容是,後天是我生日,希望你盡量來參加,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
南方的雨,說下就下,臨近傍晚時,才由瓢潑大雨變成了淅瀝小雨,天氣雖然不太好,但白老爺請來的貴客世交也都賞臉到齊了。生日宴會自然算不得隆重,可也置辦地熱熱鬧鬧,像模像樣,畢竟白老爺的掌上明珠要過成人禮,叔叔伯伯們怎麼也得來個紅包意思意思。
張燈結綵,夕照盈門,雨後的空氣好不清涼。被大雨沖刷后的世界,總是有種剔透的幻境之美。彩雲在餘暉中緩緩遊動,折射出的斑駁光輝又再一次普照大地。
可是,隨著客人越來越多,落英心中升起了一縷擔憂,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名門貴胄,只是過個小生日而已,怎麼邀請了這麼多客人?
曾經有一次,是爹爹生辰的時候,他就在宴會上自作主張宣布了三哥的親事,事後三哥誓死拒絕,可阿爹偏拿面子的說法使苦情計,讓他顧慮一下自己的臉面,答應這門親事,就當是為他盡孝了。雖然從那之後,落英一直覺得阿爹做事太卑鄙,魚多好撒網,說出去的話射出去的箭,口耳相傳的人一多,想反悔都是個難題,剛好給自己的苦情計加重籌碼。可畢竟事不關己,禍不及身,她也沒放在心上,如今一想到自己,落英不免感到后怕,但願阿爹不要插手我的終身大事,這次不要,以後也不要,永遠都不要。
宴會上,自然少不了的寒暄熱鬧,落英坐在爹爹和娘親身邊,同來慶生的叔叔伯伯們聊起了天。
此時,門外響起一把熟悉的滄桑男音。
落英轉頭看去,是李巡撫帶著阿寶來了。
「老白啊,朝廷有點事,我來晚了!」李巡撫滿面迎笑,誠懇有禮。
白老爺上前接住他,笑道:「來就來嘛,還帶什麼禮物,老規矩,遲到者罰酒三盞,上好的醉魚溪!」
「要的,要的!」
……
晚上的光線太暗,總是有些看不清,落英定了定神,細細地打量。
束髮后的阿寶,英姿颯爽,貴氣逼人,一雙妙目炯炯有光,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全然脫落成一個瀟洒英俊的公子哥。
落英的呼吸怔在胸口,她看不出阿寶有哪些不對,甚至說,她的反應一直都很遲鈍,從沒在意過阿寶這些年來有什麼大的變化。
可是,阿寶確實像變了個人似得,不只是外表,而是從內到外的變化。
他一見到落英,便歡喜地朝她招了招手,落英裝作視而不見,心中還在打著小算盤,琢磨著待會該怎麼和他說。
倒是阿寶,全然無視落英的冷漠,看到她此時在父輩面前拘謹的樣子,宛如一個賢淑羞澀的小媳婦,看得他心中一陣狂喜。
過生日的流程倒也簡單,先是白老爺致謝來賓,然後是落英為嘉賓們獻上一曲《七槃舞》。
《七槃舞》,早是唐晉時期流行的一種舞蹈了,這舞一般由男性主演,對表演者的技術要求極高,起初落英選這支的時候,娘親還擔心她駕馭不了,可落英偏要學,白夫人只好教了她最簡單的那段《七盤無聲江浸月》,她也苦練了好幾周才學會呢!
為何叫江浸月?七個盤子都宛如鍋蓋大小,由白玉雕成,近看就會發現,它們不是在同一水平面上,中間三個較低,周圍四個較高,活似待放的花朵般,待到月兒升上樹梢時,人們便發現那七個白玉盤全都投影在地面上,真的像水中映月那般奇妙。
等得早不如趕得巧,今夜月光如水,剛好是跳《七槃舞》的好時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