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番外(上)
多年以後,已經成為名記的胡麗麗,還能清晰地記得收到徐雯即將要結婚的消息時,她特地回到久違的家鄉H市。和老朋友徐雯一起,幫她一起挑婚紗的那天,徐雯的未婚夫羅翊飛工作正忙沒有來。隻有她陪著徐雯在試衣間裏,那天鏡子裏的徐雯很美,美得仿佛……塔尼婭。
“雯雯.....”胡麗麗欲言又止。
“嗯?”彼時的徐雯,正在鏡子前擺弄著婚紗的頭飾。
“你的那個未婚夫,他是不是......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很主動?”胡麗麗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委婉一點的措辭。而事實上,這句話,似乎怎麽問都問不委婉。
有一瞬間的停滯,“為什麽這麽問?”
“看你這一次,特別的主動,特別的投入。雖然知道,結婚是人生的大事......但你,似乎太單方麵的付出。你這麽忙,他呢?”胡麗麗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顧慮。她並不擔心會惹怒徐雯,她隻是怕傷害徐雯。
“我愛他。”
良久,徐雯給出了這個看似莫名其妙的答案。她繼續對著鏡子,擺弄頭飾,可是完全不是剛才投入的樣子。
“雯雯......”胡麗麗想了想,把手放在徐雯的肩上,“有件事情,你一定要答應我。”
“說啊?怎麽啦?”徐雯輕輕一笑,卻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以她和胡麗麗的交情,按理說胡麗麗不會用這樣的語氣。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做事情的原則。但凡是自己想要的,隻要不違背法律,不有悖於道德,不用付出過大的代價去換取不值得的之外,就應該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爭取。是不是?”胡麗麗逼視著鏡子裏,徐雯的眼睛。
“雯雯,答應我。我不擔心你會違背道德和法律,但是......請你一定要記得,你現在想要的,是不是值得你付出。你的代價,有沒有付出的太多。”
整個試衣間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之中。
胡麗麗和徐雯是幼兒園同學,不過鄰班,不算熟悉。兩人的友誼,起源於懵懂的小學同班時期。不過這段有些疏離的友情,隻持續了五年,便以胡麗麗隨父母搬離H市到外地而告終。不過她們的聯係一直保持著。她還記得,那時的徐雯,是班長。做什麽事情都一絲不苟,成績很好,卻總是喜歡獨來獨往。除了和胡麗麗很要好,和別人總是淡淡地,並不積極。嘴巴並不是很甜,不會主動討好老師。對人淡淡地。但是在參加活動方麵卻活潑得像兩個人。
許多關於徐雯的往事,每當胡麗麗回想起來,都讓她心痛不已。
四年級的有一天,省長來視察,到她們小學去視察成果。學校說到時候,要選派一名學生為代表,給省長獻花。因為那天,當地的媒體幾乎都會要來。為了學校的形象,選出的學生代表,不僅僅要成績優異。更要有氣質,要不怯場。當時校長的意見是,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為年級前五名的學生,在周五的下午單獨留下,由年級組的老師綜合麵試一下五名同學,最後選出來一個。
五名同學裏,其中就有胡麗麗和徐雯。兩人分別的第四和第五名。
那一場持續時間並不長綜合的選拔,徐雯占盡優勢。徐雯的皮膚白白的,個子難得的高挑。也沒有像很多成績拔尖的小書呆一樣早早戴上眼鏡。加之徐雯又曾經學過舞蹈,氣質很好。參加過許多文藝活動的她,也不會很怯場。小時候嬰兒肥、又有些假小子氣的胡麗麗,和白淨地好像小天鵝一樣的徐雯這樣比,徐雯不費任何力氣,就成了這次選拔的勝者。
對此,胡麗麗並沒有很意外。自己和徐雯這樣要好,她並不會因此討厭徐雯。為了幫她參選,徐雯甚至把一對發卡分開,兩人在麵試的時候各戴一隻。兩人約定了,不管誰去獻花,下麵的另一個都要在台下拚命的鼓掌。
最後被定去獻花的人選,正是排名年級第五名的徐雯。
可是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這是胡麗麗事後才知道的。就在視察的當天早上,一個年輕的叔叔,省長秘書突然來臨了老師的辦公室,點名要求無論學校擬定的獻花學生代表是誰,都必須更換。給省長獻花的,必須是一個穩妥的學生。而據說恰好,H市市長的女兒就恰好在這所小學上學。那麽人選,必須換成市長女兒。
這個言論不知從哪裏流出,總之後來在她們所在的年級瘋傳。而後,同學們都知道了,徐雯正是市長的女兒。他們紛紛議論,原來徐雯之所以可以被選上,正是因為她爸爸是市長。不然,為什麽被選的不是老師最最喜歡的第一名,而是徐雯。
獻花事情過去之後,徐雯的生活發生了改變。似乎同學們都開始對她有些敬而遠之,有些害怕。甚至偷偷地在背後叫她“小徐市長”,而不是徐雯或者班長。胡麗麗感覺到徐雯表麵上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挺難受。她試著和一些同學解釋過,卻不料,她被叫做“小市長的狗腿”,甚至有些同學也開始說,胡麗麗要當“小副市長”。
是在一天的放學後,徐雯靜靜地對著胡麗麗抹了眼淚。胡麗麗回想,那應該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九歲的徐雯身上,有種超脫年齡的成熟。她這才慢慢明白為什麽有種不正常的感覺,為什麽學校裏許多老師對徐雯總是特別的溫和可親,為什麽即使徐雯並不刻意討好老師,每年的大大小小的機會多是落給了徐雯。那些她原本以為是她和徐雯因為優秀而獲得的東西,轉眼全都變成了徐雯的家庭光環的附屬品。
胡麗麗從來是有些羨慕徐雯的。可是從這次起,她開始感覺到徐雯的悲哀。她明明很努力,可是就因為她的好,她卻不被認同。甚至連她用著漂亮地文具和書包,也成了她被詬病和議論的凶手。
小小的徐雯,是從那時起,就被傷害了吧。
胡麗麗和徐雯依舊保持著這樣的關係,兩人無話不談。可她知道,徐雯再也沒法像從前一樣。後來她轉學離開H市。徐雯就用那時候家裏很少見的電腦,和她每天都會互發電子郵件,說一說話。胡麗麗逐漸融入新的圈子,有新的朋友,可是和徐雯之間,始終有說不完的話。還有她能隱約感覺到的,徐雯淡淡地落寞。
後來的又一件事情,應該也傷害了徐雯吧。胡麗麗記得,那天徐雯打長途電話到她家,話都不說就開始低低的抽泣。徐雯說,她帶了一個最近和她關係不錯的鄰班女孩來她家裏玩。可是那天恰好爸爸媽媽在家裏分別在忙。爸爸和許多領導叔叔們談著公事,媽媽和領導的太太們打著麻將。徐雯讓同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太太們又總是逗著徐雯不讓她走,時常叫她上來說幾句,和自己孩子比較比較。整整一天,徐雯和那個同學甚至沒有幾乎吃東西。徐雯還來不及說聲抱歉,周一一上學,那個女孩眉飛色舞,迫不及待地把在徐雯家的見聞跟她們班的同學說了個遍。而這些言論,又瘋傳到了整個年級。
從徐雯的哭泣中,胡麗麗能感覺到,女孩的話是帶著抱怨和幸災樂禍的。徐雯哭著告訴她,現在同學們甚至在背後悄悄嘲笑她,原來小徐市長是經常吃不上飯的,難怪這麽瘦。
多年之後的今天,胡麗麗都還記得當時徐雯的抽泣。她突然覺得,原來那個年紀的小孩子,早已經不單純。他們用他們對特殊家庭的羨慕也罷嫉妒也罷,無意間造成了對徐雯多大的傷害。
所幸的是,徐雯的家庭還是幸福的吧。母親也沒有太苛責過她。胡麗麗想。她與徐雯的交集,隻有這每天不多的聯係。有時她在想,如果當時她們沒有搬家,如果她直到今天一直和徐雯在一起,那麽徐雯,是不是也不會變成今天的徐雯呢?可惜,從來沒有如果。
徐雯和胡麗麗初中一年級,暑假。胡麗麗特地回到H市,找徐雯一起玩。那天是夏天慣例的暴雨。胡麗麗打著傘到徐雯的初中門口接徐雯一起去玩。到了那兒,徐雯說,今天正好是她們暑假前的家長會,開完就正式放暑假。裏麵家長在開會,她就直接出來和胡麗麗一起玩。
兩人剛要走的時候,校門口突然衝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羸弱的女孩,看樣子是沒帶傘。在大雨裏急匆匆地頂著書包跑。
“哎,肖冉!”徐雯突然叫住了那女孩。不等胡麗麗反應過來,徐雯拿著自己的傘跑上前去,給那女孩打傘。隨後,把傘塞到了女孩手裏,讓女孩拿走了。
“雯雯 ,你怎麽把傘給她了啊?那你怎麽辦啊?”胡麗麗看著被暴雨淋濕的徐雯,有些不高興。
“沒事沒事,我跟你合打一把唄。”徐雯好像並不是很在意。
“胡麗麗看著那個女孩拿著傘遠去的背影,問,“她誰啊?”
“哦,我們班一同學,叫肖冉。老師跟我們說,她挺可憐的。她媽媽身體特別不好,時不時的要住院。家裏就她爸爸忙,她還經常請假去醫院照顧她媽媽。所以老師讓我們班同學盡量多照顧她一些。她平時也都不怎麽說話,看起來也挺瘦弱的。我把傘給她了,跟她說沒事,我朋友有傘。哎,走吧走吧。”徐雯沒有多想,拉著胡麗麗,兩人擠在一把傘下,一起去徐雯家玩。
那個雨天裏,之前發生的一切,很像是一個莫大的巧合。又好像是一個玩笑一般。校門外的徐雯和肖冉,心無芥蒂的隻是兩個互相幫助的同班同學。而她們之後的命運,似乎對照著這一天,像極了一個莫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