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暗
……
夜幕逐漸降臨，稀薄的月色根本透不進層層樹影的遮蔽，只33能在外界描上一筆淡淡清輝，森林裡至始至終都是一片昏暗無光。
「實話說，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在這種陰森的地方待這麼久，以前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哩，呵呵……」
兩道身影緊緊靠著行走，皮斯特忽然笑道。
方夷喉嚨堵了堵，不知說什麼。
又沉寂了一小會兒。
「陸奇，我們要是真的出不去了，是不是就會死在這裡啊？」
皮斯特輕笑聲傳來，方夷用餘光可以清楚地瞥見前者望了望自己，只不過那股輕鬆中卻帶著一絲無奈和傷感。
這一次，方夷終於開了口：「不會的，我們會出去的。」
「連我都不記得當時怎麼來的了，你怎麼會知道……」皮斯特笑著搖了搖頭。
方夷喉嚨頓時一卡，半天說不出話來。
沉默前行。
……
一會兒之後，皮斯特忽的嘆了口氣。
「陸奇，其實你比我更有必要出去，你的未來就像太陽一樣璀璨，而我只不過是一個混吃混喝的存在……」
方夷聽聞其話語，行走的步伐倏然一頓，楞望著身旁拿到身影。
「皮斯特，其實……」
「呵呵，沒事的。」皮斯特笑著打斷了方夷的話，「雖然認識不久，但我還是看得出來你的為人，不論是滄泱之戰打敗月秦，還是先前打敗穆鴻，我都為你感到高興。你去了聖宮后一定會無比耀眼。」
頓了頓，皮斯特始終自顧自邊走邊說道：「之前如果我能起到有你一半的作用，說不定咱們也不會跑這麼深……」說著，苦嘆一聲。
方夷身形稍稍停滯一下后，便快速跟了上去，忙道：「你不要妄自菲薄，只不過是我們所走的道路不同，我是精神師，而你是武師，再加上之前敵眾我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你不需要安慰我的。」皮斯特搖頭，望了他一眼，苦澀笑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在別人眼裡我是一個落魄的貴族子弟，我沒辦法逃避或擺脫，就只能接受。唉，倒是可惜了沙諾這麼個好苗子，一直跟隨著我，只怕以後的路都不知道怎麼走……」
「咱們這不還好好的嗎？」方夷反駁道。
再度嘆了口氣，並不理會方夷的話語，皮斯特眼中眸光波動，似想著什麼事情，稍稍沉吟之後，道：「雪衣……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方夷瞳孔猛地一縮。
「我看得出來，雪衣對你的那種眼神，跟對以往任何人都是不一樣，也包括，我……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關心。」
一談到唐雪衣，皮斯特聲音都輕柔了許多，卻也含著一股酸澀：「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跟雪衣認識了，當時還有沙諾，艾達他們，雪衣那時候很可憐，真的……所以大家都對她很關心，我曾經一直把她當自己的妹妹，可沒想到感情這種東西……呵呵，我至今也不敢跟她開這個口，我害怕她會因此而疏遠我，抵觸我……」
「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子！」皮斯特陡然目光如炬般注視著方夷，「陸奇，你以後的成就之高，生命之長，境界閱歷之豐富，都是我想象不到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對雪衣有感覺，可還是希望你能夠多給她一些滿足，她要的快樂，真的，非常的簡單……」
話音落下，皮斯特瞳孔倒映方夷的面孔，那目光像是在拷問一般。
明明自己的精神力更強，可在這種目光之下，方夷內心卻是有些顫抖起來……甚至，帶著一種對自我的質疑。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過去一個月里與那一道身影所發生的種種……從最開始誤打誤撞撞見唐明的欺凌，那時候想著反正已經闖入，再加上英雄救美自古為人稱道，便一不做二不休將之救了下來，可那時有可能發生感情嗎？那就叫做一見鍾情了，而方夷很清楚，自己沒有這種感覺。
不然，在矮人商會自己對精靈女僕小七也曾有過這般行為，難不成這就腳踏兩隻船了？
顯然不可能。
後來同居於獅城酒樓一間房中，兩人彼此了解，關心……更多地，還是他客居異世的凄涼背景下對其有些同情於共鳴。
至於後來屢屢與唐明為敵，只不過是最初所為而導致的延伸事端……然後是風之沼澤之行，卻也是本著幫人幫到底的原則。
再後來到了喬家，自己主要心思放在滄泱之戰上，兩人之間聯繫也比較少……唯有眼下黑暗森林之行臨行前那一晚，她進了他的屋子，自那時候，他才不得不開始重視兩人之間的關係。
感情，並不是關心。當初在獅城酒樓信誓旦旦承諾帶起離開，完全是基於對其同情引起自身悲憫。此番不禁捫心自問，那個白衣勝雪的爛漫女孩，自己……真的，有感覺嗎？
「抱歉……陸奇，一下子跟你說這麼多，可是我真的怕再沒有機會了……」
皮斯特嘆了口氣，氣息忽然頹靡不少。
方夷深深吸了一口冷氣，眸光在夜色中流轉……
沉吟半晌后，他似想通了什麼，那緊繃的臉龐忽的咧起一抹笑容。
「我答應你，一定讓她一生幸福。」
皮斯特表情一怔，楞了一下，兩手頗為激動地抓上方夷的肩膀，眼中綻放精光：「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方夷笑望著他，無奈搖了搖頭。
……
濃濃夜色。
方夷和皮斯特兩人始終篤定一個方向，精靈血脈讓他們哪怕夜視也可以快步前行，穿梭在那一顆顆巨大而詭異的黑褐色樹木之間。
兩人依舊偶爾交流著，不過在聊完唐雪衣之後，話題顯然輕鬆了許多。
腦海中回憶著方才皮斯特那副認真的模樣，方夷臉上便微不可察顯露一絲笑容。
他的回答倒也不是信口胡說，而是確確實實想通了。
對唐雪衣關心愛護，跟與其產生感情，其實本就是兩碼事，既然一開始自己是報以前一種態度，又何必老把后一種態度拿出來干擾自己呢？
「一見鍾情……」方夷心中呢喃。
一見鍾情，必然是帶著一種欣賞，一種灼熱，一種內心的悸動和愉悅……
方夷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道輕蘿衣裳的玲瓏女子，青絲垂墜似幕，面容精緻如玉……
不過，一陣極其輕微的異動，卻是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是什麼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互相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
「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方夷望了望右後方向。
「怎麼感覺……那邊比這邊更黑一些？」皮斯特皺眉凝望。
忽的，方夷瞳孔一顫。
皮斯特所說的那抹黑色，他自然也看到了，只不過他卻恍惚發現，那極濃的黑竟在擴增……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朝他們這邊的方向蔓延！
「那是什麼東西？」皮斯特面孔疑惑，話語之間彷彿響起什麼一變，忽的升起一股震驚。
「陸奇，趕緊走，那黑暗森林吃人的說法是真的！」
在兩人所在地方看去，那極致黑色正以一種可見的速度掃過，隨著時間蔓延，蔓延速度也漸漸增長……
兩人身形頓時向著遠方暴掠。
「這黑暗森林到底什麼來頭？」奔跑之間，方夷一邊喘著氣一邊問道。
「不知道，據說來歷非常久遠……」
……
「為什麼還看不到出口！」
兩人目光始終鎖定前方，可是許久之後，所見依舊是一片樹林陰影，內心皆一沉。
內心忽的升起一絲心悸，方夷回了回頭。
面上頓時蒼白。
那深邃至極的黑暗，不知不覺間，竟已經來到了兩人身後不足千米的位置，而那距離依舊在不斷拉近著！
「好濃郁的死靈氣息！」跳刀之靈的聲音在方夷心中響起，帶著濃濃驚異，「小子，實在不行我就帶你走了，別跟我討價。」
方夷內心一顫，剛欲表達的話語也咽了回去……
「啊！」
一道痛苦呻吟忽然響起。
「皮斯特！」
方夷駭然向著身邊一望，頓時見到皮斯特面孔極度扭曲著，那原本奔跑著的身形這一刻也變得怪異起來。
「陸……奇，我……殺了……算……趕緊……走……」
艱難地從牙縫中發出似若哀嚎般的聲音，方夷赫然感受到皮斯特目光中那一絲掙扎和痛苦。
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是死靈之氣！死靈之氣瀰漫過來了，沒時間了！」
跳刀之靈在方夷腦海中大聲喝道。
方夷還被那一幕深深衝擊著內心，卻是猛地感覺周圍一陣變幻，思緒微微停滯了一下，下一刻，那成片的黑褐色巨樹竟都不知何蹤。
耳邊，似乎還響徹著皮斯特最後那絕望般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