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下巴
「這小子!」崔永然急打方向盤同時剎車,險險避過了車身。他倒不是怕了傅凱,問題是他這車是借來的,弄壞了可賠不起。靳松也勸道:「崔哥,犯不著同他玩命。」
借他閃避之機,傅凱又超到前面,崔永然怒了,一拉杆道:「玩死你這小子!」
下一個彎道處崔永然又追了上來,傅凱故伎重施,連自己的路線都不要企圖封堵崔永然,又被他別了一道,崔永然怒火更盛,油門一踩狂追了上去。
進入下一個彎道,傅凱見他又追了上來,再次一踩油門,不料這回崔永然是聲東擊西,在他改路線時,車子突然推頭,一個急剎方向盤打到盡,奇迹出現了,明明他是往左打,可由於車身的慣性,車子居然往右邊斜過來。
傅凱吃驚地看到法拉利打橫從他眼前掠過,再一個反扭,前輪抓地,原地打個旋飛馳出去,他這才知道今天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眼見把他甩開一大截,靳松大讚:「崔哥了不起!」
「小意思。」崔永然滿不在乎的一笑,「贏這種小丑,勝之不武。」
不料他從倒後鏡看到傅凱居然使出最大馬力,不顧一切地撞過來。
「靠,這小子來玩命了。」
傅凱哪丟過這樣的人,在這車道上他一直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車手,現在居然被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打敗了,他明知車前撞車后是吃了大虧,但還是沖了上來。
崔永然往旁邊一閃,本以為他會要超車,不料他居然斜著別了過來,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式,這樣兩台車都可能翻車。他大罵:「你瘋了嗎?」
千鈞一髮,靳松的鬼手一跳,突然自動抓住方向盤向左一扭,在間不容髮的瞬間車子猛地橫擺,傅凱大吃一驚,車頭與他的輪胎只差幾毫米擦過。
這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實在有無窮巧妙,連崔永然都沒想到車還能這樣開,在橫擺的瞬間,車一側是山崖,可由於本來他是急速向右打方向盤,這一突然橫打讓車身僅一個左輪抓地,半個車身都翹了起來。
傅凱被這驚人的車技驚呆了,居然傻傻盯著車子一直到輪胎落地,甚至忘了自己正不可控制地向環山公路的護欄撞過去。
「小心!」崔永然與靳松同時大叫一聲。
來不及了,砰然巨響,車子撞破護欄衝下山坡,偏偏這時山坡下有塊尖利的巨石,石尖捅穿了擋風玻璃,只聽傅凱一聲慘叫。
「糟了!」兩人急忙停車到護欄邊,只見車子掛在尖石上,擋風玻璃上濺滿鮮血。
觀賽的車手都嚇呆了,急忙驅車趕來,圍到破碎的護欄前觀看,崔永然大叫:「還愣著,救人啊!」與靳松先跳下山坡,眾人這才手忙腳亂下來。
來到車前一看,眾人都嚇了一跳。
車內傅凱被尖石捅中嘴部,玻璃上濺得滿是鮮血,疼得眼珠子都要鼓出來,靳松拉開車門,在幾個車手的幫助下七手八腳把他抬下來。
「老天!」所有人驚呆了,只見傅凱整個下巴被尖利的石片鏟掉,露出外翻的牙齒,血淋淋的口涎直往下滴。
「他的下巴!他的下巴!」一個男的反應挺快,撿出一個血淋淋的下巴來,傅凱失了下鄂,只剩半張嘴在張合,更慘的是,由於嘴形不完整,連叫聲也變成「絲!絲!」的聲音,一條血淋淋的舌頭上下顫動,好不凄慘。
「救我……」傅凱死死抓住靳松,劇痛讓他意識模糊,崔永然忙道:「快送醫院。」
沒想到傅凱的其他同伴有幾人開始退卻,所有人都明白非法賽車本就是犯法,如今出了這麼大事故,傅凱這傷勢送到醫院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出了人命事可就大了。這時就看出傅凱的朋友們義氣來了,有幾個傢伙居然轉身就跑,一道煙開車跑掉了。
「你們這幫傢伙!」崔永然大罵起來,只見眾車手一個接一個地逃了,果然這些酒肉朋友沒一個靠得住的。
傅凱也一陣心寒,他從小養尊處優,生死關頭第一次看到人情如紙,倒是崔永然和靳松這兩個「仇人」把他抬上馬路。
「你扶住他,我去倒車。」崔永然剛要往車上跑,靳松突然感覺鬼手在不停地跳動,在他左手掌心劃了兩個字:「針、線。」
「針線?」靳松福至心靈,他雖不通醫術,但常識還是有的,傅凱整個下巴脫落,時間一久機體組織會壞死,到時就算接回去也沒用了,鬼手在提醒他必須馬上手術。
「崔哥,有針線沒有?」
「你幹嘛?」
「我要救他。」
「你能救他?」崔永然眼睛瞪得巨大。
「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傅凱聽了他的話也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崔永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見他右手開始在傅凱頭部穴位按摩,崔永然也是六神無主,這麼大的事他作為賽車的一方肯定脫不了干係,腦子全亂了,全按靳松的吩咐辦。
也是運氣,崔永然最近搞修車鋪在搬東西,車后廂有個旅行袋裝了些日常用品,本是想順便拿回家的,裡面正好有她老婆要用的針線。
靳松不怠慢,馬上把傅凱抱到旁邊一塊石台上。這時仔細看去他的傷勢更叫人觸目驚心。他快要疼暈過去,嘴裡出氣多入氣少,口涎控制不住從嘴裡噴出來,因為沒了下巴,流了一胸口。
「怎麼樣?」崔永然忙問。
「很嚴重,先給他止血止疼。」靳松抬手重重敲擊在傅凱後頸,發出砰然一聲脆響,傅凱身體一顫,昏迷過去。
「你幹什麼?」
「退後!」靳松這一下打穴手法認位極准,如苦練多年的名家手法,傅凱在毫無痛楚的情況就昏迷了,比麻藥還管用。
靳松長吸一口氣,雙手按在傅凱雙頰,快疾無倫地點打招拍,不一會,鮮血和口涎就停止流動,崔永然看在眼裡更是驚奇不已,看出些門道,起碼傅凱不再流血了。
傅凱不亂動,靳松檢查傷勢,下巴斷裂處一直到了舌根,兩側的牙齦完全碎裂,好在雙唇邊的沒有連皮帶肉撕下來,是生生切斷的。
靳松不停給傅凱按摩兩頰的穴位,又揉捏他的腳心。崔永然問:「你準備怎麼辦?」
「給他把下巴縫回去。」
「在這?」
「沒辦法,時間很緊,脫離主體太久,肌肉和血液系統會壞死,到時就算縫上也沒用了。」
崔永然不敢相信,但這情況太嚴重了,就算在電視上也沒見過這樣罕見的傷勢,這兒醫療用具又如此缺乏,光靠幾件原始的工具,他能處理好嗎?他也大感好奇,就這傅凱的傷勢來看,就算大醫院的資深醫師在設備齊全的情況下也不敢隨便動手,這個少年卻如此膽大妄為,可是靳松身上似乎有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他自信的眼神和從容的手法都在告訴他,他不是膽大妄為,而是胸有成竹。
崔永然看到靳松為傅凱清洗傷口后開始下針,一落一頓,章法有度,在傷勢使得血肉模糊時他也沒有回手起針的錯誤,到精細之處,只見他用針尖挑動皮膚下密如蛛網的血管,小心地移位,用一種奇特的方位進行排列。
人的頭骨是極為複雜的,而下頜是人身唯一能活動的骨胳,以專家的眼光來看,這個手術難度最大的地方就在於傅凱有一側的活動關節處粉碎,要重新接上去使下巴生理系統恢復新陳代謝,那簡直難比登天,即使換成較高明的外科醫生也都會下結論,這傅凱就算縫好了也會是終身殘疾,下巴不可能像常人一樣活動自如,只能輕微地翕張,大多時候只能靠流質食物為生。
靳松看到骨胳的粉碎程度也猶豫了一下,雖然他有鬼手,但真正的臨床手術這是第一次,他畢竟不懂醫術,這手術一做,他實在不敢擔保後果,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鬼手上,加上剛才手術過程中的緊張,他額頭出現密密麻麻的汗珠。
崔永然看出他心裡的擔憂,他鼓勵道:「如果你認為你行,就做下去吧。」
「我必須行。」靳松一咬牙,開始為傅凱進行骨胳對接,說時快,手術過程長達兩個小時,本來不用這麼久,但由於醫療用具的缺乏,不管是穩定,消毒,測試,他都只能靠雙手來感知操作,手術過程中兩人鴉雀無聲,這是一次艱巨的外科手術露天演示,崔永然既好奇又緊張。
最後,他開始縫合傷口,他向崔永然道:「需要你幫忙穩定一下。」
崔永然伸出手扶住傅凱的下巴,在縫合過程中,鬼手不停地移動崔永手臂,如何移位,如何控制力度,如何揉捏穴道。崔永然不懂醫術也感覺,這手法極為特殊,看似簡單的動作技術含量極高,手指關節不一會就出現麻木,如果換成普通人,只怕會出現手術中指關節僵硬移位不便的情況。
更讓他大開眼界的是,靳松是單手縫線,一隻手幫忙穩定,在整個過程中,不但骨胳血管對接嚴絲合縫,除少數已經損壞的,大多都沒有偏差,此時斷裂的下巴已經失去血色,可他下針時依舊能認清皮下血管的位置,最大限度地避開對原有結構的破壞,落針處對人體損害減到最小程度。
最驚險的時候到了,咽喉氣管部份,沒有吸管,沒有擴張器,甚至照明條件都只是月光,靳松長吸一口氣穩定心神,思索一會道:「把傅凱倒吊起來。」
崔永然小心地把傅凱倒置,金跟著小心扶住傅凱下巴,靳松在彎腰時小心翼翼,如果這時移位可就功虧一簣,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血液進入喉嚨凝成血塊,阻礙傷者的呼吸。同時便於通過針法把受損的喉頭管道也修復,換成別的醫生,風險係數這麼高的縫合手術,可能就放棄了,能保住傅凱的性命和以後進食呼吸就已經很難得了。而靳松想的遠不止如此,他要的是傅凱以後要基本恢復正常。不過這意識是鬼手給他的,他在手術過程中不停地感覺鬼手似乎在與他心靈感應,提示他該怎麼做。
這個過程相對比較快,卻讓靳松精力的消耗空前地大,崔永然都感到手臂酸麻,有些指頭髮顫,終於,靳松長吁一口氣,抹著額頭豆粒大的汗珠:「可以放平了。」
傅凱放平眾人看到,傅凱的下巴被完整地縫了回去,從唇邊到上喉部份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黑線,像長了一圈鬍子。靳松試著把下巴輕輕移動兩下,對他的喉嚨和口腔進行清理,終於放下了血淋淋的手:「手術完畢。」
這時三小時已經過去了,他剛站直不禁一個蹌踉,體力和神志消耗太大,他有點站不穩了。崔永然連忙扶住他,讓他在旁邊坐下休息。
「還沒完。」靳松讓崔永然給他紙和筆開始寫藥方,鬼手不一會就寫了一張詳細的藥單,連劑量,時間,以及為什麼要這麼用都寫得一清二楚,一個完整的行醫的步驟。他把方子交給他:「快把傅凱送醫院,把這藥方交給他們,記住,一定要他們嚴格按這上面的執行,不能錯漏。」
三人上了車,直到這時靳松才長長鬆口氣,閉目養神,崔永然小聲問:「那傅凱不會有事了嗎?」
「危險期過了。如果他們按我說的做,這傅凱的下巴應該能恢復到八成。」其實他並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但鬼手似乎向他發出一種意識在提醒他結果如何,他便信口說出這樣的話。
「辛苦了,你先休息會。」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崔永然看到靳松居然睡著了,他心智與體力都消耗很大,實在太疲勞了。雖然作用的是鬼手,但畢竟消耗的是他本身體力,何況他一直高度緊張,實在熬不住了。
崔永然想了想,把他留在車裡休息,獨自抱著傅凱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