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歸國遙（3）
見桑榆動作慌亂而無章法，那原本纏在一起的發絲更緊了些，宋璟無奈一歎，一個用勁便將桑榆翻轉壓在了身下，沉著嗓音道，“別動。我來。”
話畢自腰間取出個小巧的匕首，手起刀落便將那發絲劈落。
原本還想著看好戲的寧書槿眉頭一擰，這宋璟怎地如此不懂風情，這時候不應該慢慢動手順便還安慰桑榆幾句的嗎？怎麽這就解決了？
真是無趣，寧書槿轉過視線，卻見宋祁正瞧著她。寧書槿被看的有些心虛，當即弱弱問了句，“怎麽了？”
宋祁卻是爽朗一笑，“沒什麽。不過覺得你比較好看罷了。”
這莫名的誇獎寧書槿倒是聽懂了，意思是說她比這桑榆與宋璟的這場景好看吧？可如此一想又覺得話中有話，無法參透。
宋祁無奈搖頭，自表明了雙方心跡之後，寧書槿每次同他對視都是越發害羞了，這不，每次都是他看著她看別人了。這個中辛酸何人知？宋祁又晃了晃頭，餘光瞥見宋璟已然起身，而桑榆怔住了數秒，也慌忙起來了。
似一個小插曲很快過去。那戰事布局又商議了許久，眾人才從主營帳散去。
寧書槿最先撩開營帳的布幔走了出去，方才走了兩步便被身後的宋祁一把拉住，“隨我來。”
寧書槿一愣，她正想要去夥房找些吃的呢。可還沒反應開來，便被宋祁拉走，臨了還聽得身後出來的將士們議論紛紛，說道這南詔郡主不是同璟王定下了親事，怎麽同這趙世子這般親近？
寧書槿任由宋祁拉著，心中卻是一笑，那是因為你們口中的趙世子就是璟王啊無知……
宋祁拉著寧書槿一路疾走，不多時在夥房的營帳前停下，見裏頭還有人，又拉著寧書槿進去，要了些吃食。填飽了肚子自然才有思想考慮其他的事，寧書槿有了心情，才隨著宋祁來到營地較偏僻的一個營帳裏。
尚未掀開布幔便聽得裏頭陣陣哭噎。寧書槿頓住步子，警惕道，“宋祁，究竟何事？”
宋祁掀開簾子的動作也隨之一頓，數秒後回首擠出一個笑，“你先進去看看。”
入目是身著襤褸蜷縮在營帳角落的幾名女子，寧書槿不由得蹙眉，這營帳內空氣似滯留彌漫不開一般，帶著一股難得的南國潮濕的氣息，這北境雖冰雪封天，可幹燥得很，怎這般潮濕？寧書槿抬腳進去，便見得中間一大桶的泔水，已然餿了。
那股惡臭撲麵而來，寧書槿不由得腳步一頓，上前的動作換作了後退，卻一下撞到了跟在她身後的宋祁身上。
宋祁將她肩膀扶住，似安撫一般，“阿寧，忍一忍。且去前麵看看。”
寧書槿眉頭緊皺，可不知為何，宋祁的聲音似帶了某種蠱惑，她隨著他的指引走了過去，東南角一個女子的身形頗為熟悉。
站定了細看，她才想起，那不就是她大梁住處所在的那條街上，那個賣麻辣燙的小夥子的妻子鍾氏？怎麽會在這荒涼的北境，而且……寧書槿凝神細看，這些女子臉上皆被刺了個極小的字，在營帳內昏暗看不真切，但已然很明顯，她們都是犯了事被流放到此的軍妓。
不知怎地，寧書槿心下一寒，似一股奇特卻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默默蹲了下去，在舊人麵前停下。
鍾氏本也是蜷縮著，見了寧書槿，渙散的目光才聚了些光，可她好似不認得寧書槿一般，隻瞧了兩眼，便又轉過了頭去。
寧書槿心下一緊，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鍾大嫂？”
鍾氏聽得寧書槿的呼喚，又抬了下頭，可怔怔看了數秒，又低下頭去。
這般失魂的模樣同昔日街市上神采飛揚的那人恍若兩個模樣，寧書槿幾乎不敢相信，可那鍾氏側臉的一個小胎記又那麽熟悉。宋祁這時也在一側，卻隻瞧了那鍾氏兩眼，他早前同宋璟路過這邊營帳的時候，鍾氏隨同那些個女子一同出現過，所以他驚訝之餘，才想起讓寧書槿過來見她一下。
而如今見寧書槿這般模樣，他倒是有些後悔了，便伸手將寧書槿扶起，“阿寧……”
寧書槿抬頭，似被鍾氏的魔怔感染了一般，也愣愣的，半晌才問道，“鍾大嫂，她是犯了何事？”雖這般問，寧書槿心中卻是不願相信鍾氏犯了事的，那個溫柔笑著問她吃麻辣燙要幾分辣的婦人，那個路過街市見到乞者總會掏出銀子的婦人，那個在雨中見了流浪貓兒都要救的婦人……
宋祁啞然，可半晌後終究還是答了，“我問了宋璟，查閱了卷宗，她好像，殺了人。”
殺人？寧書槿猛然抬頭，而鍾氏卻還是呆呆的模樣。
見寧書槿不信，宋祁歎了口氣，“她殺的，是她的丈夫。”
這下寧書槿更似被當頭一棒，怎麽可能！
正想要蹲下細問鍾氏，營帳布幔忽又被掀開。桑榆大步流星跨進來，一入營帳便慌忙掩住口鼻，“寧姑娘？”
寧書槿聞聲回首，見桑榆之後，宋璟亦掀開布幔進來。
這一下那原本蜷縮在四處角落的女子皆大驚失色，各個往角落裏又湊集躲了躲，眼神裏盡是惶恐。
寧書槿又是一個蹙眉，覺得頭生疼生疼的。
盡管這氣味難聞，桑榆卻還是上前來了，走到寧書槿跟前，疑惑掃了她一眼，“寧姑娘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寧書槿歎息一聲，卻是指著鍾氏對隨後跟上的宋璟問道，“我能將此人，帶回營帳麽？”
宋璟遲疑，“這……”
這是為何？桑榆不解，低頭看了那鍾氏一眼，普普通通的，同那些個躲起來的女子沒甚區別。
“她是我的一位……”寧書槿開口，卻不知該如何說。
宋祁接過她的話說完，“這人曾對阿寧和我有恩，能否行個方便，讓阿寧將她帶回營帳？”
這話編的倒是順口。寧書槿抬頭看向宋祁，可明知他是瞎扯卻心中暖流湧動。
宋璟卻還是遲疑著，半晌不言語。桑榆瞧了那鍾氏一眼，雖普普通通，看多了兩眼卻也還是很耐看的，既是寧書槿的恩人，行個方便也沒有什麽，當即一個淺笑，“我沒意見。”
“你自然是沒意見。”宋璟橫掃了桑榆一眼，這軍中自然有軍中的規矩，並非她說不介意就能解決的事。可若是以軍紀為由拒絕，宋璟心中暗歎了一聲，這寧書槿又不是這軍旅之人，思慮片刻，宋璟開口，“可以。不過……”
“不過如何？”寧書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