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亂世謀,絕色蝕骨師> 第二十三章:燕歸梁(5)

第二十三章:燕歸梁(5)

  得知阿嬌的死訊,韋端己似整個泄氣了一般,癱坐在那地牢潮濕的青石板上,殷亭眼中含淚,也不知是否因舊事難過。寧書槿一怔,全身席卷了一種眼看著卻無能為力的痛感。


  這種痛感數年前也曾經有過。寧書槿抹了淚水,走至殷亭跟前,也不顧韋端己和宋祁仍在此處,一手自袖中取出夢貘,一手遞將到殷亭額間,驀然取了一滴額間血。宋祁見狀忙撲上來,可仍舊遲了一步,寧書槿催動術法,白光自潮濕幽暗的地牢裏散開,一道強光逼得韋端己與宋祁緊閉雙目,待那陣強光過後,殷亭和寧書槿已然失了蹤影。


  “她們?”韋端己踉踉蹌蹌起身,那陣強光刺目,他還來不及反應,而宋祁方一睜眼,便抬腳往地牢口走去,全然不理會韋端己。待出了地牢口,才見那一地血跡,斑斑點點灑落在青石板上,顯得淒美卻而詭異。


  “阿寧!”宋祁大聲喊道,一邊循著血跡快步走,一邊環顧四周。四周景象依舊,可那隨風搖曳的竹影卻全然不見了,察覺此事後,宋祁頓住腳步,身後韋端己撞上來,宋祁一把將韋端己扯住,“侯爺稍等。”


  “這兒是哪兒?”宋祁未等韋端己回答,便先提了問。


  韋端己疑惑回身,卻見周圍景色迥異,竟不是原先侯府的光景,他像被嚇住了一般,遲疑好久才回答,“這是……數年前的侯府。”那時他被封侯,還未迎娶阿嬌,後院之中便是這般蕭肅,而這斑點的血跡……韋端己回顧往事,片刻之後猛然抬頭,“是阿嬌!”


  說罷便往前庭快步跑去,宋祁緊跟在韋端己身後,不多時已然跑至前庭。那處自山間上引下的泉水之中染了血色,阿嬌麵色蒼白落入其中,韋端己一怔,就要上前,可卻水池邊兩人身影閃過,竟是許久未見的絮兒和斑兒。


  “別動!”宋祁拉住韋端己想要伸出的手,許是同寧書槿相處後遭遇的事情太多,許是雖忘卻了往事卻還有本能的反應,宋祁自知這許是幻境,而幻境之中,人做什麽都是無用的。


  果然,須臾之後,前庭腳步聲傳來,宋祁抬頭,見幻境之中的韋端己一黑色長袍走過,見了那浸在水中的阿嬌,竟是看也未看,開口便說,“若是想用苦肉計套住我,怕是無用。”


  往事浮現眼前,韋端己似有些按捺不住了,想要走上前去,宋祁將他緊緊拽住,卻見四周光影渙散,景物散褪,那泉水自山下流下叮叮咚咚,宋祁一下晃了神,再一穩住,便是那入侯府時見到的熟悉光景。


  然而此刻,寧書槿與殷亭在那汪池水之前站著,兩人皆肅立不動,恍若時間被定住,宋祁躡手躡腳邁開步子,正要上前去,卻聽得寧書槿一句,“不要過來。”


  而韋端己晃了下身形,再一站穩便一眼得見那靜臥於水池邊上的阿嬌,他再也無法忍住,撲了過去,兩行清淚自眼角落下,聲音哽咽,“阿嬌……”


  真是好一派深情至骨的好場麵,寧書槿卻橫眉一笑,“得不到的才想珍惜。”


  那般冷漠到無法接近的語氣,宋祁想要靠近的腳步一頓,不知為何心中竟漸生出一股寒意。


  寧書槿眉目清冷,忽就轉過頭來,對著那韋端己蹲下,雙手自旁邊拾起阿嬌遺落的手帕,那手帕之上殘溫仍在,此刻便是阿嬌殞命不久之時,而宋祁與韋端己來晚一步,竟不曾見阿嬌臨死前的情景。


  寧書槿閉目回想,心仿若滴了血般,映出那女子慘白的麵容和淒切的語氣,她歎道,“原就不該強求,何必又苦苦相守。”


  阿嬌和韋端己,本就屬於兩個天地。她雖也出身名門,可畢竟家門處於政治爭鬥的中心不得安寧,原以為以繡品取得太後歡心,便能求得一門好的親事。那日阿嬌被賜婚韋端己,在無湖邊便已然先是鍾了情。可她凝神細看舊人的時候,竟被韋端己誤會至此,阿嬌冷笑著說道,“後來他百般為難,必定也不過以為我愛的是別人而已。”


  寧書槿站在阿嬌身前全然不敢動,諸多往事她也曾在阿嬌夢境之中窺視過,可真相如何,又哪裏是一雙肉眼可以斷定的呢?

  阿嬌便又繼續說道,此後她被韋端己帶往青樓,心中便已然明了三分,那是個同她一般倔強而不自知的人,她以為隻要靠近,隻要相識相知,總會有相愛的一日。可萬沒想到,努力了許久,仍舊落得一場空。那絮兒和斑兒將她關入地牢,將她推入水中,她都一一忍了,忍了數年直到嫁入侯府。可仍沒想到,嫁入侯府數年,仍是那般境地。


  “那你可是被韋端己逼瘋?”寧書槿哭噎著出聲,將死之人方才能見入幻境中人,想來殷亭並沒有說謊,阿嬌確實是自尋短見而死。


  阿嬌又是一笑,淒切道,“我哪裏瘋了,不過是偽裝罷了。想來也是好笑,我清醒忍耐了那麽久,在他身旁默默等候了那麽久,他都不曾回首看過,我瘋魔了之後,他倒是同往日不同。想來,是可憐我罷了。”


  寧書槿伸出手去,卻被身後殷亭一推,險些撞入到那池水之中,這一分秒之中,阿嬌已然轉身靠近了那水池邊上頑石,邊走還說道,“可便是他可憐我許久,我都覺得是歡喜的,可這麽久了,我竟是騙不了自己,我不知他將你二人請來究竟為何,可我知道,終究是回不到我與他未識的時候了……若是未識他多好,我會尋一良人,生兒女兩三個,又或者遇著個同他一般的,愛而不得。罷了,終究是沒有法子回到過往的。”


  這番話方一說完,天空忽就灑下幾滴零星小雨,將那水池邊上泥土濺起,沾濕了阿嬌的蘿裙。寧書槿慌忙起身,可腳下一個打滑,想要將阿嬌拉住,卻生生從她體內穿了過去。


  是了,幻境之中,苦苦掙紮又有何用?寧書槿似就清醒了一般,那窺得的往事自她腦海之中不斷回放,那日韋端己在水邊說的風涼話猶在耳邊,“若是想用苦肉計套住我,怕是無用。”


  深情女子薄情郎,寧書槿心中一陣無名火起,忽就將韋端己一把推開,冷聲道,“你沒資格碰她!”如今她才領悟,那民間流傳哪是佳話分明就是諷刺!

  這時殷亭卻已然悄悄推至角落,手腳已然被寧書槿鬆開,這秘術是蝕骨殿所創,她功力猶在寧書槿之上,自信可以離開。可方才施了術法,寧書槿橫眉掃過,“師姐想幹什麽?”


  殷亭一慌,不知為何被幻境像被鎖住,“你對這幻境做了什麽?”


  寧書槿一笑,不過是在阿嬌死的時候下了個結界罷了。


  殷亭聞言破口大罵,“你瘋了!這結界下在幻境之中,你如何能解?”


  寧書槿側目,“為何要解?”


  殷亭又繼續吼道,“你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裏嗎?”


  寧書槿一怔,自然不是。幻境之中施下結界,乃是蝕骨師大忌,因那結界在幻境之中雖無實體,卻能將人困住其中,饒是施下結界的那人,也不能破。可寧書槿行走江湖多年,自是清楚的,她方才不過說了個小謊,殷亭之所以破不了這幻境,皆因她用的是殷亭的額間血,這幻境,本不是阿嬌的,而是殷亭。


  寧書槿倒也不想過於與殷亭纏鬥,思慮了片刻之後仍是告知了實情,臉色一沉自袖中取出夢貘,“師姐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麽?”


  殷亭臉色一白,“你到底想幹什麽?”


  寧書槿往殷亭所向靠近了一步,之後步步緊逼,“我想幹什麽?無關師姐對我的舊恨,更無關師姐昨夜想殺我的新愁,阿寧恨的,卻是師姐眼見阿嬌尋死,卻不肯相救。”


  殷亭聞聲冷冷一笑,“這是幻境,方才你想救她,也是救不到的。”


  寧書槿將夢貘擲於空中,狂躁的小獸似乎就要對殷亭撕咬起來,可被寧書槿術法所控,因而在空中四肢舞動,卻近不得殷亭,片刻之後寧書槿鬆開,“師姐還未明白麽,這是阿嬌死前的情景,卻是師姐的幻境。”


  “為了殺我,師姐眼見阿嬌自尋短見卻不相救,阿嬌同是為情而死,難道師姐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感同身受!”寧書槿放開夢貘,那小獸一下撲入殷亭體內,可同往日裏為美人蝕骨不同,那小獸入了殷亭體內卻是四下亂竄,殷亭自覺痛難忍耐,一下子跌落在水池旁。


  “她為情而似,與我何幹。”殷亭額間不斷滲出細汗,那痛覺自骨入心,她跌落在地不斷蜷縮起來。


  寧書槿操控夢貘的手一鬆,那夢貘在殷亭體內更加狂躁不安四下亂竄,惹得殷亭呻吟不斷。寧書槿聲音忽就弱下,“那數年之前,師姐為情而傷,又與我何幹?”殷亭痛到麻木,聞言又是一怔,是啊,自己不能接受寧書槿將阿嬌的死算在她頭上,又為何將數年之前自己的傷算在寧書槿頭上?


  想明此處,殷亭忽又大笑起來,“原是如此。”她與寧書槿一般,都是幼年被帶回蝕骨殿養大,可終究品性不同,是如何也追趕不上。這一聲狂笑過後,殷亭忍住劇痛起身,寧書槿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殷亭一頭撞到了那水池邊石上。同阿嬌一樣的位置,兩人鮮血交織在一處,殷亭意識模糊,口中卻還念叨著,蝕骨殿破除幻境的密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