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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阮郎歸(4)

  往事皆已窺盡,寧書槿自幻境中抽身。


  君歸君歸,原是盼君歸。


  “那雲娘你,”寧書槿柔聲問,“可是想消除哪段記憶?”


  定睛一看,雲娘淚痕滿麵,嗚咽道,不信他的那段。


  “好。”寧書槿答道。


  正想使出蝕骨之術,卻驚覺遠處有人。君歸自角落裏走出,同樣淚落如珠,“娘親。”記憶中三歲的那個丫頭如今亭亭玉立。


  寧書槿望向雲娘。


  雲娘頜首,“君歸乖,莫過來。”


  “寧姑娘,”見君歸站定,雲娘回頭堅定道,“動手吧。”


  寧書槿不語,清冷的月色凝在掌心,一小獸自掌心躍出,模樣活潑可愛卻長著兩顆獠牙。寧書槿念咒,一手自空中滑過,抽回時已然點了一滴雲娘的額間血,夢貘撲著飲下,再一轉眼,便沒入了雲娘的手中。“它會自手入心,蝕掉你想忘記的記憶。”


  日上三竿,寧書槿難得偷懶沒起。斜陽自窗外撒入,很是醉人。可如此愜意的時光不過半晌,宋祁破門而入,吼道,“都什麽時辰了,還不起來給我燒飯?”


  寧書槿混沌的腦子一激靈,“我不幹!”昨夜辛苦了一晚上,這時候她才不樂意給宋祁燒飯。


  “宋祁哥哥……”君歸端著飯菜走過,“寧姐姐辛苦了一晚,你就讓她休息休息吧。”


  “果然還是小君歸會疼人。”寧書槿說著,從床上一躍而起,自床頭攬過衣物,瞬間就穿在了身上。


  “可是,”宋祁以一敵二,很是受傷,“阿寧,我餓了。”寧書槿不禁以手扶額,誰來幫她喂飽這個白眼狼?


  “對了,阿寧,”宋祁見寧書槿很是有氣無力,倒不繼續為難,而是自懷中取出一小卷,是綁在信鴿上未拆封的信。


  “師姐的信?”寧書槿方吃了兩口飯,“快給我看看。”


  信紙上仍是熟悉的墨香,寧書槿兩眼放光,“又有生意了!”


  “那看來,我們待會就得辭行了?”宋祁倚在門上,見寧書槿嘴角上揚,不由得語氣歡悅起來,“那我待會就去找雲娘結賬。”


  “你們要走了?”說曹操曹操到,雲娘問。


  “是啊。”寧書槿放下信紙,“得去趟淮安。”


  “淮安……”宋祁低喃,回首卻見寧書槿跟著雲娘去了賬房。“小君歸,”宋祁笑道,“告訴你個秘密可好。”


  月上枝頭,晚風微寒。寧書槿屏住了氣息,施展輕功,在空曠的官道上穿行。


  宋祁打馬在後頭跟著,笑道,你若是心裏有氣,直說便是。至於一路上都不理他嘛。


  “你還好意識說?”寧書槿停下,氣息稍紊亂,“誰讓你把我小黃賣掉的!”


  宋祁在馬背上微晃,“不就是一匹馬嗎?”


  話說緣由,還是因為那日在君歸客棧時,寧書槿交代讓宋祁做的一件事。


  “你讓我騙君歸說,那瘋子是她父親。”宋祁埋怨道,“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寧書槿氣結,這哪裏是騙,“那瘋子就是阮慶義!”


  “那你倒是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啊?”宋祁繼續晃道。


  “這世間之事,哪裏是樁樁件件都說得清楚的。”寧書槿叉腰在官道上攔著。宋祁騎著馬被迫停下:“怎麽就說不清楚?”


  寧書槿喘直了氣,忽就緩和了神色,招手同宋祁道,你這麽想知道,過來我小聲告訴你。


  宋祁放眼望去,這夜幕之中四下無人,做甚麽要鬼鬼祟祟的?可見寧書槿眼眸亮如繁星,一時不假思索,便躍下了馬。


  寧書槿見狀,提氣凝神,轉眼已跨至馬上笑道:“賣掉我的小黃,你就自己走路去吧。”


  宋祁卻沒有惱怒,卻自懷中取出折扇輕搖道,阿寧你確定……


  “確定什麽?”見宋祁欲言又止,寧書槿疑問道。宋祁卻吞下了後半句,嘴角微抿,將折扇橫拋了出去。寧書槿被折扇晃了眼,尚未回過神來,便已察覺馬背上多了一人。


  宋祁的話自身後傳來,“我可不介意,與阿寧共騎一驥。”宋祁談話間雲淡風輕,寧書槿卻紅了耳根,想要將宋祁推下馬去。“別動,”宋祁一折扇打在寧書槿的手背上,“你這樣鬧騰,半個月都到不了淮安。”


  宋祁一語成箴,兩人趕至淮安,已是半個月後。倒不是寧書槿再有何鬧騰,她即便再如何跟宋祁過不去,也不會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掙。


  是路途中出了差錯,途徑淮安的唯一一條水路,被一幫水匪強占。沒有了渡船,饒是寧書槿掙錢的心思再熱切,也無可奈何。兩人在那條水路上等了將近數日,方又聽聞淮安城太守之子隋遠施計,將那幫水匪殺了個幹淨。


  過了那水路,趕到了淮安,寧書槿見到了信中所指的主顧。彼時那姑娘哭的梨花帶雨,見寧書槿取出夢貘,忽就又改了主意,不願蝕骨了。


  匆匆忙忙趕了半個月的路,卻無生意可做。寧書槿覺得很是不開心,她一不開心,便打起了那姑娘的心思。


  宋祁笑她,“沒有生意就罷了,你這般強做買賣,可不符合這江湖道義。”


  寧書槿氣的又拿枕頭揍他,“江湖道義?那姑娘出爾反爾,她才不講江湖道義呢。”不管宋祁怎麽勸說,寧書槿這閑事,真是管定了。


  要打探那姑娘的消息,真真是容易。因那姑娘可是號稱淮安一絕的樂坊女子,名喚嶽婷。出了淮安街口,隨口一問,便都是那姑娘的風流逸事。


  寧書槿一路打聽過去,心裏都算計著小九九。可宋祁卻不以為然,隻是搖著折扇跟在後頭評論道,“這也不算什麽事啊。”既是樂坊女子,那同那些文人騷客發生點說得出說不出的故事,不是很正常嗎?既不深入骨髓,也不痛入心肺,那姑娘既然不願蝕骨,又何必強人所難?

  寧書槿卻聞聲一下子站定,“這是女子的直覺。”世間女子遇著了情愛,總是容易反複的。就像大梁皇城金陵東街的那家麻辣燙一樣,吃一口覺得新鮮,心下很是喜歡,待吃的多了,回去身體不適,便又不喜歡了。可當某日再走到那個街口,那種舌尖上味蕾的騷動,是擋都擋不住的。


  “我倒想知道,是什麽事情,讓那嶽婷難以舍棄。”如此執著,倒真讓寧書槿有了收獲。那是淮安一條僻靜小巷裏,寧書槿聞著誘人的雲吞香氣進了去,待吃罷一碗雲吞,又下意識地提起了嶽婷一事。


  宋祁搖著折扇在一旁笑她,那賣雲吞的老頭也吞吞吐吐,寧書槿心裏一涼。卻聽得那老頭說,“嶽婷姑娘,倒真有那麽一件鮮少人知的事。”那是嶽婷尚未被貶為樂籍時的事,老頭說道,那日嶽婷姑娘同一少年來吃雲吞,兩人相顧而笑,很是動情。寧書槿立即看見了八卦的小火苗,便忙問道,然後呢?然後?

  老頭熄了爐火,人老了不太記得了。小火苗似被一盆冷水潑下,寧書槿卻不死心,“那你可知道,那人是誰?”老頭凝神思慮許久,方才緩緩道,隋遠,淮安城太守之子隋遠。倒真是有趣。


  寧書槿心滿意足給了雲吞錢,走起路上幾乎飄飄欲仙。宋祁在後頭跟著問道,“你這樣是不是過於誇張?”哪裏誇張?寧書槿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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