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13
“你們繼續打情罵俏”
上皇話音一落, 廂房內氣氛變得很是微妙。
皇帝臉麵有些掛不住,手扶著高幾, 聲音倒顯得稀鬆平常,
“傅倫既是未醒,諸位便回去,容朕與嬈嬈敘會兒話。”
“誒喲喲,大可不必,你當我們不在”太上皇連忙挨著圈椅將屁股放下。
三位老臣也置若罔聞,穩穩當當坐了下來。
“老臣們年紀大了, 耳朵不好使, 陛下想說什麽隻管說,我們聽不到”程康裝傻充愣道,
賢王也捋須一笑,“四弟不必害躁, 懼內是咱們裴家的家風”
這麽一鬧, 傅嬈豈會再與皇帝私語。
皇帝拿眼神悄悄戳她,她無動於衷,隻慢騰騰問上皇,
“太上皇,夜深,我母親還在等,您且讓我回去吧”
“急什麽,你今夜就宿在皇宮”太上皇瞥著兒子,暗示他一鼓作氣, 生米煮成熟飯。
皇帝哭笑不得, 前世他先得了她身子, 害她耿耿於懷, 這一世,他豈能重蹈覆轍。
不理會上皇,隻溫聲寬慰傅嬈,“上皇說笑,嬈嬈莫要當真,等你父親醒來,便送你回去。”
皇帝也確實想當著傅倫的麵,把婚事定下。
傅嬈輕輕遞了一個笑眼,父親嗜酒,平日極少喝醉,等了這般久還未醒來,想必今日是“醒”不來了。
那頭韓玄興致勃勃與柳欽商量,“去把譚維叫來,問問國庫情形,這聘禮得準備了”
柳欽捋著胡須笑眯眯道,“這話我剛剛就問了譚維,他不肯來,說是早些年上皇便已放話,皇後下聘從他私庫出
這話將上皇唬得嗆了一嘴茶水,“我說過這話?”
程康立即接過話來,“您說過七八回了,隻要陛下肯娶親,您負責下聘滿朝文武都知道。”
“咳咳咳”上皇一張老臉脹得通紅。
程康便知上皇當著其他兒子的麵不好承認此事,故作不滿,“怎麽,您這麽多兒子,就剩陛下不曾娶親,他又是皇帝,您合該偏著些,當年幾位王爺娶親,您哪一個沒貼補過?”
韓玄眯著笑,一唱一和,“老禦史此言差矣,太上皇掏銀子,也不是為了陛下,是為了江山社稷。畢竟,國庫緊張乃是人人皆知的事實。”
當大臣的,自然巴不得保住國庫。
“我呸,三位閣老這話是在唬人,誰不知道四弟治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你們國庫充實得很,你們這群人,不論有錢沒錢,天天嚷著國庫空虛”二王爺見不得大臣擠兌上皇,喋喋罵道。
平日裏就他王府最是吃緊,他全靠上皇接濟。
“你們這些老狐狸,就想哄著我爹出銀子!”九王爺麵色慍怒幫腔。
“好啦,好啦,當著人家姑娘的麵兒吵,丟不丟人!”太上皇氣哼哼揩了額上的汗,猶疑了片刻,坐直了些,問程康道,“我真說過這話?”
柳欽笑哈哈接過話茬,“當然啦,那譚維都恨不得把您的話當金科玉律供在戶部,這不,今日一提給陛下議婚,他溜得沒影!”
“那猴兒,精得很!”太上皇咂咂嘴,沉吟片刻,看向皇帝,
“縉兒,你私庫也有不少吧,你自己娶媳婦,總得出點”
皇帝還未答話,那頭程康急得站起身,替他打抱不平來,
“太上皇,您問問這幾位王爺,他們成婚,哪個是自己出的聘禮?”
太上皇噎住。
幾位王爺也吵吵鬧鬧,爭論不休。
“老四是皇帝,是你們的主君,國庫理應出銀子!”
“就是,咱爹兒子多,回頭分不過來,你們還盯著他老人家摳,你們這些老狐狸,太過分了!”
程康可是個敢於捋虎皮的主兒,掄起袖子與幾位王爺就吵了起來。
傅嬈坐在角落裏瞠目結舌。
在她印象裏,這些天潢貴胄該是雍容華貴,舉止高雅,怎麽也跟尋常人家似的,罵罵咧咧,為點聘禮的事都能吵成這樣?
她不由得擔心,悄悄扯了扯皇帝的袖子,
“咱國庫真的這麽窮嗎?您不是經營邸店藥鋪麽,總該有收成呀?”
皇帝一臉欲言又止,又怕被外人聽到,悄悄湊了個身兒,低語道,“嬈嬈,朕的私產都記在你的名下,給你當嫁妝了”
傅嬈目瞪口呆。
“怎麽可能?”
當然可能。
十幾年前他便在準備這事。
每每置辦些產業,便寫了傅嬈的名兒。
迎著傅嬈震驚的眼神,他眼巴巴地說,“所以,嬈兒若不嫁我,我真要喝西北風了”
傅嬈:“”
恍惚想起當年在青州,每每困難時,便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她深深懷疑,莫非都是眼前這男人的手段?
傅嬈憂心忡忡,“您到底為什麽要娶我?”菱嘴翹起,杏眼水盈盈的,盛滿了不安。
仿佛被獵手盯緊的小麋鹿。
皇帝早料到她這麽問,神色十分認真,也很是誠懇,
“嬈兒,我總是做同一個夢,夢到你是我的妻子,夢還指引我,你祖籍何地,我親自去青州,恰恰撞見你爹爹落水,後來遇見你,你與夢中的女子極為相似,你那麽小,我隻當是自己幻覺,不忍褻瀆,趕忙離開”
傅嬈回想起皇帝將父親送回來那夜,男人清俊的身影隱在夜色裏,看不清輪廓,隻看了她幾眼便連忙轉身,不肯留下來吃飯,也不肯接受她的謝禮,最後隻求了她的玉豬,便匆匆離開。
“直到元宵那日再見到你,你與夢裏的人一模一樣,我便認定了你嬈嬈,你信不信,我們是前世的夫妻,這一世,我來尋你了”
傅嬈雖覺得此話有些無稽之談,可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皇帝對她毫無保留的好。
二人將心結解開,那頭老臣與王爺也吵到尾聲。
九王爺見老臣們炮語連珠,連忙將門打開,放了七王爺進來,可惜五位王爺合力也不是老狐狸的對手,程康口若懸河身當主力,柳欽時不時幫腔幾句,韓玄最後一錘定音。
“所以,還是得太上皇掏這聘禮錢”
眾王爺:“”
太上皇也不含糊,等他們鬧夠了,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塵,施施然起身,“行了行了,一國之君立後,是大喜事,你們也能吵得麵紅耳赤,不就幾個彩禮錢麽,老子出!”
“上皇明智!”程康三人從善如流給他助威。
太上皇樂了一陣,撩眼望皇帝,“老四,得多少銀子下這聘禮呀?”
皇帝起身,正襟朝太上皇拱了拱手,“父親,不多不少,八萬兩銀子。”
上皇臉色一變,
八萬兩不就是他私庫的老底嘛。
“喂喂喂,兔崽子,你太狠了,你這是想掏空老子的家底!”
太上皇捉著裴縉要訓,三位老臣連忙攔在跟前。
鬧了一陣,總算消停。
太上皇最後又問傅嬈心意如何,傅嬈心裏還嘔著氣,自是推脫離開。
傅倫那邊一直未醒,太上皇也隻好作罷,
皇帝吩咐孫釗將他們護送回府。
傅倫上了馬車便幽幽醒了過來,自知孫釗是陳四爺的管事,思量陳四爺與當今聖上年紀相仿,便已猜出皇帝身份。
可猜出之後,他更多的是頭疼,寧願將傅嬈嫁給一位皇商,也不願讓她入宮為後。
傅嬈自小吃苦持家,他實在不願意女兒操持偌大的後宮,與人爭風吃醋。
於是決心裝醉,躲了過去。
次日,禮部尚書韓玄邀傅倫過府小敘,傅倫以病重為由拒下。
韓玄是個老精明,便猜到傅倫之意。
皇帝又非傅嬈不娶,他能怎麽辦,下朝後,便與程康和柳欽商量,三人一合計,決定溫水煮青蛙,日日上傅家門口晃悠。
今日不是程康擰著一壺小酒與傅倫談笑風生,便是明日柳欽捧著幾卷傅太傅的遺作,與傅倫瞻仰先祖,抑或是後日韓玄笑嗬嗬帶著幾名五經博士上門,與傅倫論經辯道。
堪堪數日,傅倫已吃消不住。
程康等人拿下傅倫後,便紛紛湧到禦書房,
“陛下,該您出場了。”
皇帝這段時日並未閑著,日日給傅嬈寫詩作畫,尋著好玩的機巧玩具也送給她,總能博傅嬈一笑。約了幾回,傅嬈不理會他,他也不惱,絞盡腦汁製造偶遇。
任她打,任她鬧,替她描眉,替她簪花,半點帝王的架子都沒有。
直到傅嬈及笄那日,皇帝親臨,幾位王爺悉數到場,各部也派了官員觀禮,由賢王妃任正賓,韓夫人任讚者,讚禮、擯者和執事皆是朝中有頭有臉的外命婦擔任。
給了傅嬈天大的排場。
傅倫感激涕零。
宴後,姍姍來遲的太上皇親自問傅倫,
“傅倫哪,我們老裴家,看上了你的女兒,想娶她過門當媳婦,你意下如何?”
傅倫瞧見女兒與皇帝眉目傳情,情意綿綿的,哪還有推拒的餘地,連忙應下婚事。
皇帝又當眾允諾,此生隻要傅嬈一人,她的嫡長子便是太子。
傅倫闔家上下,跪下謝恩。
旨意當晚便下到傅家,由司禮監提督孫釗親自宣旨。
傅倫剛及第,女兒便被封為皇後,實在是羨煞旁人。
皇帝封後的同時,也著人造勢,說那攬月閣上的真命天女正是傅嬈。
往後,禮部納征,問名,占卜,請期,皆是極快,所有朝臣將其他諸事推後,一心一意籌備帝後大婚。
與此同時,劉桐已將傅廷玉陷害傅倫罪證查明,皇帝罷黜傅廷玉之職,將其發配邊關,又暗中扶持傅倫重立宗祠,從此傅家六房另起灶台。
婚期如前世一般,定在六月初六,全城張燈結彩,萬人空巷。
皇帝原想親自迎親,可規矩不許,便吩咐九王爺代他親迎,七王爺見這等好事沒他的份,氣得去太上皇寢宮鬧了一宿,把太上皇鬧得頭暈目炫,應允七王爺一同迎親,後來五王爺聞訊,十分委屈,這位王爺雖憨,卻愛熱鬧,纏了皇帝一整天,以“看著七弟與九弟,不許他們胡來”為由,說動皇帝準許他迎親。
這不,三匹赤兔馬,載著三位天潢貴胄,打傅家熱熱鬧鬧將婚車迎入皇宮。
禮部行冊封大禮,禮畢,皇帝親自送傅嬈回坤寧宮。
這一世比前世要熱鬧許多。
幾位王妃郡主早早擠在婚房,歡喜一堂,傅嬈被逼的喝了幾口酒,七王妃更是不知打哪學了民間的遊戲,竟是用一根竹竿,叼著些瓜果,勾地傅嬈去咬,待傅嬈撲上時,刻意往皇帝臉頰一湊,傅嬈不偏不倚一口咬住了皇帝的耳郭,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饒是一貫沉穩的皇帝,也忍不住鬧了個臉紅。
“行了,都出去,讓朕與皇後好好說話。”
“急什麽?太上皇可交待了,洞房不熱鬧,可得罰咱們這些媳婦呢!”
“就是,就是,皇叔,我也算是您與嬸嬸的媒人,是不是得讓我敬嬸嬸喝杯酒?”說話的是端嫻郡主。
屬她膽子最大。
傅嬈已喝的微醺,強撐不住,待要拒絕,端嫻郡主將酒呈了上來,
“嬸嬸,是果酒,您盡管喝個痛快,今夜好跟皇叔雙宿雙飛”
這樣的字眼都說了出來,怪躁人的。
賢王妃狠狠剜了女兒一眼,端嫻郡主熟視無睹,扶著酒盞,逼著傅嬈一口飲盡。
傅嬈最後實在喝不下,皇帝抬手將酒盞一奪,替她將剩下的喝完,咋摸了下滋味,皺眉問,
“你這裏麵放了什麽?”
端嫻郡主連忙後退數步,作惶恐狀,“皇叔,您可別怪我,是祖父親自備下的酒,他老人家交代了,若不敬著嬸嬸喝了,他明日要打我板子。”
太上皇是擔心傅嬈年紀小,心裏畏懼,便摻了些助興的酒。
皇帝麵色沉沉,將眾人轟了出去。
不消片刻,寢宮內隻剩下傅嬈與皇帝。
傅嬈喝了些酒,胃裏翻滾,難受得緊,皇帝先幫她卸下鳳冠,又吩咐宮人送來醒酒湯。
傅嬈起身,推拒道,“我要沐浴”哪裏站得穩,一下便跌在他懷裏。
六月天裏,暑氣正盛,二人皆是汗流浹背,黏糊的緊。
醒酒湯是早備下的,皇帝親自喂了她幾口,著宮人攙著她入淨房洗漱,他自個兒也折去另一邊沐浴。
傅嬈在浴房吐過一遭,又用羊毛刷夾著鹽洗了口,舒舒服服洗漱完畢,穿戴清爽出來。
宮人伺候她絞幹頭發,挽了隨雲髻,著杭稠蘇繡的薄衫,攙著她送入拔步床,傅嬈扶著床沿,往裏張望,皇帝已披了一件薄薄的明黃寢衫,姿態隨意倚在引枕看書。
見她回來,將書冊隨手一丟,含笑望她,“累了,先來歇會。”
手朝她伸來。
傅嬈雖是喝了醒酒湯,可神情依然迷茫,懵懵懂懂的模樣,兩腮紅彤彤的,像是誘人的桃。
將手搭在他掌心,發燙得很,下意識要縮回,皇帝已握住她,將她往懷裏一帶。
傅嬈就這般跌在他懷裏。
她並未拒絕,麵頰枕在他肩頭,她確實累得緊,隻想歇息一會。
漸漸的,嘴裏說著迷糊的話。
“四爺,您說過,在我麵前,你永遠是四爺”
“是,你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我隻是你的夫”將她小臉掰了過來,神色清明望她。
她眸眼濕漉漉的,如同蒙著一層水霧,嬌憨懵懂。
猶然帶著幾分天真。
確實比前世嬌氣許多,這麽多年的心思沒白費。
這一世,她不用拋頭露麵被人指指點點,也不用鑽入深山雪林采藥養家。
指腹摩挲著她灼熱的臉頰,寢衣微敞,溢出一絲清淡的香氣。
他輕輕親了上去。
傅嬈顫了下,尾椎跟著發麻,扭過身子,躲開他,軟綿綿地跌在引枕上。
皇帝將她的長裙撈上床,將喜帳一放。
蒙蒙濃濃,隔出一室旖旎。
纏纏綿綿的嗓音,若即若離,她臉頰如雲蒸霞蔚,拚命往角落裏拱。
怎麽都躲不過去,反而迷迷糊糊往他懷裏撞來。
“你說過,肚皮給我踢,快些來”
皇帝還真就敞開了衣裳,捉住她的玉足,放在他腹部。
腹部線條淩厲而繃緊,極有力量感。
傅嬈踢了兩腳踢不動,十分懊惱,
“我還要踩你”
“踩這”他眼神幽深,
傅嬈俏眼凝睇他,目光在那兒落了落,鄙夷地笑出聲,
“想騙我,沒門”
微涼的指尖滑過,他幽黯的眼神蕩漾著幾分春意,將她攫住。
這一世的她,還小,怕她承受不住。
他極是耐心。
身子如同泡在醋缸,又酸又軟,綿綿無力。
隻一味地覺得渴。
她其實不太敢,可他上了年紀,滿朝文武等著,她不敢矯情。
他也很克製,這一夜極是辛苦。
次日天光大亮,她依偎在他懷裏醒來。
粘著他不想動,皇帝貼著她發梢,低喃問,
“疼嗎?”
太疼了。
她楚楚可憐的嚶嚀了一聲。
眉眼輕倦,慵懶中透著幾分嫵媚,能酥了他的骨頭。
顧念著她的身子,他強忍著意動。
賴了一會床,二人一同起塌,去給太上皇和太上皇後請安。
傅嬈見到了傳說中威名赫赫的太上皇後。
果然是不苟言笑,全程沒給她一個笑臉。
二人先給二老跪下磕了頭。
隨後接受皇親的跪拜。
鬧了一陣,太上皇也不忍心小兒媳婦看太上皇後臉色,早早散了席,末尾還補充了一句,
“無詔不得來太液池打攪,你們安安心心待在皇宮,早日誕下太子,便是孝順朕了。”
傅嬈曉得太上皇是護著她,怕她被太上皇後刁難,滿懷感激謝了恩。
次日接受外命婦朝拜。
連著忙了三日,傅嬈方閑下來。
可這閑下來,便是徹底閑下來。
皇帝不許她伺候早朝,整日睡到日上三竿,也無人催她。
她無所事事,後宮卻忙了起來。
飲食一月從不重複,時新的花樣和布匹也日日送來坤寧宮給她挑。
內務府的管事得了貢品便往坤寧宮奔,闔宮都寵著這位年輕嬌小的娘娘。
傅嬈前十五年都沒過過這樣舒適的日子。
無憂無慮,閑到發慌。
就連夜裏夫妻燕好,也極是舒適。
皇帝每晚隻要她一回,時間也不會太長。
傅嬈想起鄰居嬸嬸曾言,說那新婚燕爾的男人,隻恨不得連著半月鑽在被窩裏不出來。
皇帝的反應好像很是稀鬆平常。
莫非,他那潔身自好的話是騙人的?
他這些年早在外麵被女人喂飽了?
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
還是她這身子不吸引人?
傅嬈慌忙下榻,前去梳妝台打量自己。
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段,她該要有信心的。
思來想去,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上了些年紀,該補補。
傅嬈擅長藥膳,這一日便親自下廚給皇帝做膳食。
她的藥放得極是隱晦,是她祖母留下的方子,皇帝不可能發覺。
畢竟,也怕傷了男人的自尊嘛。
皇帝視朝歸來,瞥見這一桌熟悉的藥膳,一下子就怔住了。
說起這藥膳,那是皇帝的噩夢。
前世傅嬈入宮後,為了早早誕下皇太子,日日給他做藥膳。
他不僅吃膩,連聞著那味兒都受不了。
後來笨笨嫌棄裴晏不與她玩,鬧著傅嬈給她生妹妹。
傅嬈愣是又給他做了一陣藥膳,後來懷是懷上了,生下的卻是個弟弟。
笨笨極其失望,強烈要求再生個妹妹。
那時,他心疼傅嬈,狠狠嗬斥了笨笨一番。
自那後,二人偃旗息鼓,安生過日子。
可傅嬈三十二歲那年,他居然再一次讓她懷上了。
那時,他已年近半百,算是老來得女。
與傅嬈夫妻數十載,藥膳這二字便是他的噩夢。
是以,傅嬈自以為藏得很嚴實,不想被皇帝一眼看破。
皇帝盯著那熱騰騰的湯氣,臉色泛青。
這才成婚不到半月,她便急著懷孩子?
倒並非他不渴望她,他其實渴望得緊,隻是回想前世,她跟他時已有十八歲,這一世到底稚嫩了些。
為了她身子著想,他始終隱忍,克製,絕不放縱自己。
新婚那一夜,他並未得到很好紓解。
他得讓她漸漸適應這樣的事。
結果,傅嬈懷疑他不行?
皇帝並未動筷子,而是上前,徑直將傅嬈給抱了起來。
傅嬈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圈住他脖頸,
“陛下,您做什麽?快些用膳呀。”
“不”他唇角掀起幾絲涼意,咬著後槽牙道,“朕覺著,得先辦件要緊事”
這一次,傅嬈吃了大虧。
皇帝不再留有餘力。
從日落折騰到夜深,整整一個時辰還多。
不停地往她身體裏鑿。
帶著狠勁,鑽進她五髒六腑。
攫取她的滋味,狠狠地嚐,再慢慢烙下印痕。
傅嬈躺在浴桶裏才恍覺,他其實一直在照顧她的感受,是她自討苦吃。
洗漱完畢,被宮人攙著顫顫巍巍出來,那些膳食被重新熱了擺上。
傅嬈見皇帝慢條斯理舀湯,嚇得往前一撲,攔住了他,
“不必,不要喝了,這些膳食,全部換掉!”
沒用晚膳便能把她折騰得下不來地,喝了這些藥膳,她豈有活路?
見傅嬈神色驚恐,如臨大敵,宮人戰戰兢兢將膳食撤下,又趕忙讓禦廚做了新的菜肴來。
夫妻倆都餓得緊,一聲不吭吃下兩碗飯。
皇帝要牽著傅嬈去散步,卻被傅嬈拒絕。
傅嬈捏著雪帕,俏生生挨著門口立著,上下打量皇帝挺峻的身形。
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男人,自是孔武有力,她早該明悟,否則今日也不用吃這麽大虧。
“您一個人去吧”
她雙腿哆嗦著,扶著牆入內殿歇息。
往後,隻除了這一樁,皇帝事事皆依她。
頭頂的五色琉璃宮燈不停地晃來晃去,傅嬈掰著手指頭想,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
這一世,老天爺很是善待她。
大婚三個月後,傅嬈被診出喜脈。
群臣振奮,戶部大方地掏出一筆銀子,不惜舉行一場宮宴慶祝。
太上皇到場,瞥了一眼戶部手筆,滿案山珍海味,氣得追著譚維與程康罵了一陣,
“這就是你們說的國庫空虛?”
這一場喜宴最後以鬧劇收場。
傅嬈也卸下一身緊張,歡歡喜喜替孩子準備衣物。
唯獨皇帝不甚開心。
他這好日子才開個頭呢。
悶悶不樂一個月後,皇帝恍惚想起一事。
前世傅嬈懷頭胎,遠在苗疆,他都不曾照料她半分,每每想起,心痛如絞。
眼下,不是他贖罪的機會麽?
於是,皇帝打起精神伺候傅嬈,孩子還未顯懷,皇帝便蹲在傅嬈腹前,
“笨笨哪,爹爹在這呢。你乖乖的,別鬧娘親。”
傅嬈頭一回聽到這小名,凶巴巴駁他,
“您怎麽取了這麽難聽的名字?”
皇帝愣住,
當初,不是她嚷嚷著這名字好聽麽。
咽了咽嗓,解釋道,“朕做夢,夢到孩兒要取這個小名。”
傅嬈氣笑,她不信這些,非要他改名,他偏不,肚子日漸一日長大,他整日捧著圓滾滾的肚皮,樂悠悠地喊笨笨。
傅嬈被他折騰得沒脾氣了,最後聽多了,倒也覺得順耳。
以至於孩子出生當日。
穩婆將一大胖小子抱給她瞧時,傅嬈已經從善如流地喊著“笨笨”。
所有宮人與太監,以及侯在奉天殿的老臣,齊齊下跪恭賀帝後喜誕麟兒。
唯獨皇帝傻眼似的,盯著那胖乎乎的兒子,出神。
他的女兒呢,他的笨笨呢。
“不許喊笨笨,他不是笨笨!”皇帝六神無主糾正傅嬈。
傅嬈像看傻子似的瞥皇帝,“陛下莫不是高興壞了?我知你一直盼著兒子,為了哄我開心,便日日念叨說他是個女兒,百官也被你念得以為這一胎是公主,眼下,您如意了,也該露出喜色來,莫要再裝。”
皇帝失魂落魄地跌在羅漢床,望著遠處忙裏忙外的宮人出神。
不可能,他的笨笨呢?
一行眼淚滑下眼眶,皇帝急得哭。
他的女兒呢?
那麽嬌憨可愛,聰明伶俐的女兒呢。
皇帝費了整整一個月,方接受,這一世裴晏先來的事實。
滿月宴前夕,傅嬈抱著孩兒,往皇帝懷裏送,“陛下,您這是怎麽了?自從笨笨出生,您便神色懨懨的,百官與太上皇都喜得夜不能寐,倒是您這當爹的,至今都沒看他幾眼。”
“再說了,您當初允諾,我生下嫡長子便立他為太子,此諾遲遲不兌現,倒是讓朝野生疑。”
皇帝抹了抹眼角的淚,正色望傅嬈,
“你改個小名,兒子叫小魚兒,笨笨留給女兒,我便依你,明日下詔立他為皇太子。”
傅嬈氣壞了,卻為了兒子著想,應了他這無理的要求。
皇帝這才心滿意足將孩子抱在懷裏,溫柔地逗著他,
“小魚兒,小魚兒,你可得把你妹妹招來”
次日皇帝下詔,立裴晏為皇太子,百官歡欣鼓舞,許多士子上表,恭祝江山永固。
把笨笨的名字還過去後,皇帝不再糾結此事,每日樂嗬嗬抱著兒子哄。
待小魚兒半歲的時候,皇帝日日耕耘。
他得早些將笨笨生下來。
可惜,老天爺偏偏與他作對。
傅嬈十六歲誕下嫡長子裴晏,十八歲誕下嫡次子裴顯,等到二十歲方懷第三胎。
經曆了第二胎的失望,皇帝這一回不再衝著肚子喊笨笨,小心翼翼的,不敢生出半點妄想。
每日隻靜靜靠在羅漢床上看書,時不時,悄悄往傅嬈瞄了一眼,目光觸及她的肚子,彈跳似的撤了回來,整得跟斥候似的。
傅嬈見他古怪得很,也懶得搭理他。
裴晏和裴顯兩兄弟生得極好,裴晏話少,裴顯調皮,都愛賴在娘親懷裏撒嬌。
皇帝不許,一左一右將兩個兒子抱過來。
前世,他忙於政事,疏忽了孩子的管教,並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這一世,他耐心地教導孩子,每日無論多忙,都要陪孩子說說話,親自哄著他們睡覺。
傅嬈臨產之際,皇帝十分緊張,悄悄去太廟上香,祈禱能將笨笨還給他。
皇天不負苦心人。
傅嬈終於誕下了一名公主。
皇帝當時陪在產床邊,忐忑不安地,飛快地往孩子方向瞥了一眼,又立即收回視線。
穩婆送過來時,他做了一番思想準備,方將視線落在孩子臉頰上。
仔細端詳一番,不由陷入沉思。
前世初見笨笨,她已三歲。
她生下來是怎般模樣,皇帝不得而知。
是以,乍眼瞧去,不確定是不是笨笨。
傅嬈一麵喝參湯水,一麵覷著他,懶洋洋道,“怎麽,這回是不是你的笨笨?”
皇帝猶疑著點了點頭,“或許是”
“或許?”傅嬈是真的有些來氣,將他趕了出去。
漸漸的,等到孩子眉眼長開些,與笨笨如出一轍,他方如釋重負,抱著孩子喜極而泣,
“朕的笨笨啊,你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