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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將朕的孩子帶去哪?,

  第35章 將朕的孩子帶去哪?,

    片刻, 她行至馬車旁。


    孫釗將馬鐙擱下,秋香小心翼翼攙著她上車。


    掀簾而入,亮堂的光線撲麵而來。


    四角懸掛精致的琉璃小燈, 明黃帳紗將車廂映得通明, 軟塌前擱著一銅爐, 爐中正呲呲燃燒著獸金炭, 溫暖舒適。


    一道清俊的身影端坐其上。


    傅嬈不敢望他, 矮著腰身跪下行禮, 皇帝的手臂先伸過來, 握住她的柔荑, 靠近炭爐替她烤著,


    見她手背紅一陣白一陣,指尖泛出一層粉色的紅暈,冰涼透骨。


    “凍壞了,”


    皇帝輕輕揉捏著, 暖哄哄的熱流順著肌膚竄入血脈。


    傅嬈不自在地往前傾身,心頭微窒, 自打算離京, 現在每次與他親密接觸, 都令她惶恐。


    他心思越深, 她越發難脫身,他越好, 她也越愧疚。


    暖烘烘的熱浪逼得她臉頰泛紅,她微微出神,竟是有些困倦, 兜帽垂在腦後,雲髻的花鈿墜著一串珍珠,一晃一晃, 閃爍銀芒,杏眼如水,那一抹俏色,隨著眸光流轉,滑入他心口。


    手心已烤熱,手臂還是涼得厲害。


    將四角小銅爐挪開,忍不住伸手,將她抱起,輕輕放在了在懷裏。


    身側的大氅往前一裹,將傅嬈整個兒兜在懷裏,用胸膛去暖她,如珠似玉地捧著。


    些許近來養得好,氣色紅潤,眼角泛著瀲灩的水色,清致的容貌配著這一身海棠紅,如一朵明豔的嬌花,悄悄地在他懷裏盛放。


    傅嬈僵著腰肢,被動地瑟縮在他懷裏,落在他眼裏便是一副脆生生的模樣,越發惹人憐惜。


    隻聽見他慢聲道,

    “嬈嬈,朕不想你再受委屈,朕要給你名分。”


    傅嬈心下忐忑,輕輕吸著氣,試圖放鬆身子,她已是累極,渾身酸軟無力,實在是擔心撐不住,在他麵前露了底細。


    避開話茬,輕聲道,“謝陛下今日饒恕坤兒莽撞之罪,”


    皇帝輕輕笑了笑,姿態放隨意了些,手臂的力道卻不減,依然將她圈得緊緊的。


    “他很好,每一拳都揍在朕的心坎上,朕該要謝他,”皇帝抬手捏了捏她發燙的耳尖,“謝他替朕出了氣,”


    傅嬈麵紅耳赤,小手推搡著他,略有些無語,卻也懶得與他掰扯,隻柔聲道,“陛下,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催他行馬。


    “不急,你該餓了,先吃些東西。”皇帝揚聲朝外吩咐,“傳膳。”


    孫釗恭敬地遞了一個食盒進來。


    皇帝接過,擱在一旁的小案,打開食盒,將一盅燕窩枸杞蓮子粥端出,舀出一勺,試了試溫度,剛剛好,喂到她嘴邊。


    傅嬈抿著唇,十分不好意思,怯怯望了他一眼,緩緩將手從他掌心掙脫,柔聲道,“陛下,我自己來,”


    皇帝這回倒沒堅持,將勺子遞給她,雙手扶著她的腰。


    傅嬈折騰了一日,確實餓得饑腸轆轆,小口小口吃得極快。


    皇帝極是滿意,她睡得安穩吃得歡心,便覺賞心悅目。


    小碗見底,皇帝親自給她斟了一杯水,自知她懷孕,車廂裏不再備茶。


    懷身子的女人飲食舉止要注意什麽,周行春都告訴了他,皇帝記在心裏。


    傅嬈吃飽,飲了一杯溫水,力氣足了些,身子也暖和許多。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軋著青石板,破開夜色,發出一聲聲脆響。


    “陛下是送我回去嗎?”她眼巴巴地問,

    皇帝看出她的小心思,側頭捏了捏她臉頰,“不然呢,你想跟朕回宮?”


    傅嬈靦腆地笑了笑,避開他揶揄的視線。


    皇帝卻不準備放過她,手掌輕輕在她後腰摩挲,漸漸往下,

    傅嬈眉眼輕倦,懊惱地抓著他手臂,央求道,“陛下,您別這樣,,”聲音軟得如棉花似的。


    他反將她的手握住,困在她身後,重重捏了捏,“你還沒回答朕,嬈嬈,朕不想你再被人指指點點,你答應朕,入宮為妃可好?”皇帝凝望她的神色。


    傅嬈身子又顫又軟,搖搖欲墜,她累得連喘息都很艱難,很努力地抬眼,脆生生望他,用比平日柔軟的語調喃喃懇求,“陛下,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我還沒準備好,,”


    皇帝眼神幽深了幾分,俯身,抵著她額尖,一字一句沙啞問道,

    “準備出京巡視兩年,準備將藥鋪丟給兩名管事,準備把你母親鄭氏兩年的用藥都配好,是嗎?”


    他手掌扣在她後腦勺,額尖的力道雖不重,卻仿佛將她釘住似的,讓她無處遁形。


    傅嬈滿目驚愕,唇色發白,

    他都知道了,,


    腦海陷入一團亂麻。


    寬大的車廂頃刻變得逼仄,她呼吸窘迫,透不過氣來,重重地吸幾口氣,小臉通紅如霞。


    默了片刻,疲乏的腦筋總算揪住了一絲線頭,她濕漉的眉眼蒙著一層水霧,紅唇顫顫,“陛下,您說過我沒懷孕,便放我出宮,我隻想出京兩年,避避風頭,我,”


    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心虛地怎麽都說不下去,

    皇帝知她做賊心虛,冷雋的眉眼染了幾分笑意,手臂繞過她身後,將她手指一點點掰開,“傻姑娘,別傷著自個兒,你想出京,等過兩年,朕帶你南巡,你依然可以巡視各地醫署,挖掘人才,收集藥譜,,”


    傅嬈委屈地崛起了嘴,正待辯他,腹部忽然湧上一股惡心,她當即捂住嘴,下意識往前一傾,沒防住,滿口的穢物就這般吐在了皇帝懷中。


    滿目狼藉,沿著他衣領往下跌墜,

    傅嬈嚇得說不出話來,僵了片刻,她飛快挪下身子,


    “陛下,臣女有罪,臣女,”她手忙腳亂要幫他去擦拭,卻被皇帝失笑攔住。


    “你讓開些,朕來,”


    他用力將傅嬈身子撐起,避開汙穢之地。


    傅嬈跪坐在一側,滿臉愧疚望他,“對不起,陛下,對不起,”


    “不怪你,是朕孩兒的過錯,”


    皇帝話未說完,倏忽止了聲,

    四目相對,


    傅嬈如遭雷擊,杵在那裏,一動未動。


    皇帝遲遲地笑了笑,眉梢一揚,垂首清理身上的穢物。


    吐得過多,以至內衫沾濕,怕是得換一身。


    皇帝自顧自解開領口,露出精壯的胸膛,,


    傅嬈腦子裏轟隆隆的,如天雷滾過。


    直到那古銅色的肌膚撞入眼簾,傅嬈方驚醒,忙轉過身子,將臉擱在一側車壁,埋得緊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都知道了,原來他什麽都知道了,

    那日周太醫已切出喜脈。


    他為何不做聲,不,他定是想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麽事來,一定是這樣。


    傅嬈說不出心中滋味來。


    又氣又怒,還很害怕。


    下意識將身子往角落裏縮,餘光,他衣裳已褪盡,模糊的輪廓與記憶深處的淩厲線條重疊,傅嬈臉頰燒騰,羞愧地,將臉埋得死死的。


    須臾,皇帝換好幹淨的衣裳,手搭在膝蓋,閑適覷她,

    “你這是想往哪兒逃?莫非想從這車壁鑽出去?”


    傅嬈又羞又惱,趴著車壁不放手,倔了片刻,垂頭喪氣地將膝蓋挪了個位置,跪在他腳跟前,誠誠懇懇認錯,

    “陛下,臣女有罪,請您責罰。”


    “來,”皇帝先朝她伸手。


    傅嬈悄悄抬了半個身子,望著那隻寬大的手掌,五指如山,手握乾坤,

    這是告訴她,她逃不出他手掌心。


    若是孩子沒被發現,她尚且可以一試,眼下,想想這位帝王的手段與能耐。


    傅嬈絕望地閉了閉眼,緩緩將手遞過去。


    掌心的小手皙白柔嫩,軟軟的,一捏仿佛能碎。


    皇帝唇角淺淺勾出一抹笑,順勢將她往懷裏一抱,動作極是溫柔,卻又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俯首,貼著她的額尖深深吻了吻,又克製著鬆開,將她按在他心口。


    “你聽聽,”


    傅嬈從未像現在貼他這般近,隔著胸膜,能聽到那咚咚的心跳聲。


    “你膽大妄為,試圖帶著朕的孩子離京,傅嬈啊傅嬈,這得是多少重罪?”


    他粗糲的指腹揉著她臉頰,用了些力道,傅嬈略有些疼,卻不敢躲。


    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被他箍的不舒服,傅嬈呼吸艱難,破罐子破摔道,


    “債多不壓身,臣女不想入宮,陛下是知道的,臣女不想孩子步大殿下後塵。”


    皇帝臉色微的一變。


    傅嬈察覺到他身子僵硬,也知是惹惱了他,欲從他懷裏掙出請罪,


    他發現得快,及時將她圈緊,緊貼著她背,“還想逃?”


    滾燙的熱浪侵襲著脊背,傅嬈怔然片刻,歎氣道,“既是被陛下發現了,臣女無處可逃,隻是,”


    “別隻是了,朕不可能讓皇嗣流落宮外。”皇帝看穿她的心思,“更何況,若是皇子呢,你可知朕對他期望極高,,”


    皇帝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令傅嬈震驚的話。


    是她以為那個意思嗎?


    不等傅嬈回答,他下頜摩挲著她軟軟的發梢,低聲繾綣,


    “你犯了欺君之罪,朕該怎麽罰你?”


    傅嬈拋卻紛亂的情緒,淡聲道,

    “陛下,我辯無可辯,您要怎麽罰我,我都認了,可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可否別牽連他人?”


    皇帝輕輕笑出聲來,撫她腦勺,“你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現在是雙身子,朕罰了你,朕的孩兒不是委屈麽?”


    傅嬈羞澀地垂下眼瞼,

    這是要放過她?


    “不過,你可以贖罪。”


    傅嬈愣住,回眸認真望他,“怎麽贖?”


    皇帝垂眼,見她水汪汪的眼眸,盛滿了虔誠與認真,心裏遲疑著,總覺得是欺負了她似的。


    “你想想,若是朕滿意了,便放過你,”他飽含深意蠱惑。


    傅嬈怔愣愣的,再傻也知道,皇帝要她做什麽。


    她才不呢。


    她裝傻,與他說起正事,


    “陛下,入宮的事,您可否緩一緩,我還未做好準備,,”


    無論身心,她都未做好成為他妃嬪的準備。


    心裏空茫茫一片。


    皇帝沉沉歎著氣,扶著她雙肩,鄭重道,“待朕處理宮中手尾,擇吉日迎你入宮,也需要些時日,你這段時間在府上養好身子,太醫院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歇著,可明白?”


    傅嬈遲疑著點頭,

    “嬈嬈,你能不能試著相信朕?”


    傅嬈久久未答。


    回到府中,鄭氏強撐著睡意在塌上等她們姐弟回來。


    傅嬈與她說起婚宴之事,將徐嘉那段給略過,鄭氏放心下來,方肯入睡。


    傅坤遲遲未歸,傅嬈等了一會先回了房,洗漱過後,換了家常的衣裳坐在炭盆旁烤火,一邊吩咐桃兒,“你去門口等少爺,待他回來,領著他來見我。”


    傅嬈打個盹的功夫,傅坤便回來了,少年裹挾一身寒氣大步踏至聽香小築,到了門口,他解開大氅遞給桃兒,抖了抖衣袍灰塵,推門而入,見傅嬈靠在軟塌小憩,揚起笑臉,入內與她行禮,


    “姐姐,我回來了。”


    傅嬈睜眼,久久凝望他,未語,抿著唇,心下猶然激動。


    傅坤心情也極是激越,他接過秋香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坐在傅嬈跟前,與她說話,

    “姐,我今日結識了數十世家子,末尾,世子又領我去書房,贈我以玉佩,將京城世家子底細說與我知,哪些人可結交,哪些人要敬而遠之,悉數教我,耽擱了時辰,回來晚了,叫姐姐好等。”


    少年意氣風發,哪怕累了一日,眉宇間依然英姿勃勃。


    傅嬈淚眼灼灼,與桃兒道,“快些將那跌打傷藥拿來。”


    一邊與傅坤溫聲道,“來,將手遞給我瞧一瞧。”


    傅坤愣住,猶豫了一下,將手緩緩抬起,


    借著燈火,傅嬈瞧見傅坤那拳頭皆是青紫一片,腦海裏浮現傅坤拚命擊錘徐嘉的畫麵,這傻孩子把自個兒性命豁出去,給她撐腰出氣,淚意湧上眼眶,蓄成淚珠,悄然滑落。


    “疼嗎?”她哽咽問,

    傅坤哈哈一笑,朗聲道,“疼是有點疼,不過打得挺爽,還以為陛下會打我呢,沒想到陛下放過了我,”少年眸眼晶亮,盛滿了純真,湊近她,低聲笑道,“原來陛下還不錯。”


    傅嬈眼底泛著淚花,嗔了他一眼。


    桃兒將藥盒打開,傅嬈用綿團點了些藥膏,親自給他上藥。


    暈黃的燈火映亮她的臉,晶瑩剔透,眼角被拖出一抹酡紅,眉梢如有春暉停駐,瑩玉生輝,傅坤總覺得姐姐不一樣了,卻又不知道哪裏不一樣。


    傅嬈塗好一層藥液,抬眼覷他,“你瞧我作甚?”


    傅坤一本正經道,“姐姐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傅嬈聞言俏臉一繃,“你說的什麽話呢?敢打趣你姐姐!”


    傅坤嘿嘿一笑,將手收回,“不是打趣姐姐,以前姐姐與那徐嘉在一處,日日勞累,還不一定能討得了他的好,姐姐欲行醫換些錢補貼家用,他卻自命清高不許姐姐壞他名聲,如今姐姐離了他,當了醫官,不僅氣色好,心情也好,姐姐開心了,弟弟我就開心。”


    傅嬈聞言微頓,漸漸紅了眼眶,“坤兒,謝謝你今日替我出氣。”


    謝坤斜了她一眼,“謝我作甚,我是姐姐含辛茹苦養大,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難道不該替姐姐出氣?那我活著作甚?”


    不等傅嬈回他,又拍著胸脯正色道,“姐姐放心,弟弟我一定給你爭氣,絕不會叫姐姐失望。”


    傅嬈熱淚盈眶,重重點頭,“我知道的。”


    “哦,對了,今日之事你千萬別告訴娘,娘身子剛好,莫要讓她動氣,,”


    不待傅嬈說完,傅坤立即點頭,“我知道,我絕不會說,娘不僅會氣病,她還會想盡法子逼你嫁人。”


    傅嬈愕住,坤兒居然還能想到這一層,默了片刻,輕聲問他,“你難道不希望姐姐嫁人嗎?”


    傅坤想了想,鄭重其事道,“我希望有一個人來疼姐姐,要是沒有那樣一個人,我寧願姐姐不嫁。”


    傅嬈怔怔望著麵前的少年,打心眼裏覺著,他長大了,他會替她著想。


    這個世上,若有誰不求回報,不計生死與利益為她好,唯有傅坤。


    而她也是這般對他的,

    她失笑壓住心頭的苦澀與撼動,“若是姐姐真的不嫁,你待如何?”


    “我養姐姐呀!”傅坤理所當然道,“姐姐放心,你若真不想嫁,就踏踏實實待在家裏,若是母親再鬧你,我替你說話。”


    傅嬈抱著手爐,挪身至塌上靠著,逗他道,“若你將來的媳婦嫌我怎麽辦?”


    傅坤臉色僵了僵,旋即皺眉道,“我的一切皆是姐姐所給,我的妻子若逼我拋棄姐姐,這樣的妻子我寧願不要,自然,結婚前我也會與她說道清楚,她不樂意我便不娶,誰也不礙著誰,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沒個通情達理的媳婦了。”


    傅坤越說越起勁,傅嬈笑不可支,揉了揉他的臉頰,“誰知道等你娶了媳婦會變成什麽樣,得了,你放心吧,姐姐不會拖你後腿。”


    “姐姐怎麽會拖我後腿呢,”傅坤不滿她這般說,見傅嬈打著哈欠,起身辯道,“姐,你隻管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我呢。”


    傅嬈忍著笑意,認真點頭,“我信你。”


    她信傅嬈,另外那個人,她能信嗎?

    傅坤往門口邁出幾步,不知想起什麽,忽然折身,探頭探腦問道,

    “姐,你說陛下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居然差點將那徐嘉給打死,對那潑皮公主也極是嚴苛,瞧著像是個明君,”


    傅坤話未說完,傅嬈急得瞪了一眼,“私下不能妄議君上,陛下當然是明君。”


    以皇帝的德性,定派了侍衛來府上,傅嬈擔心侍衛聽見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傅坤直起身子,砸了咂嘴,略有些嫌棄道,“公正清明,就是女兒給養壞了,哦,姐,原來陛下這般年輕呢,,”


    傅嬈不知想起什麽,臉色微微發燙,手指深深陷入被褥,嗔怒道,“快些去睡吧,明日還要去學堂呢。”


    傅坤打了個揖,替傅嬈掩上了門。


    傅嬈歇了一日又去衙門,而這兩日,皇帝恰恰去太廟跪經,又親自教導平康公主,也不曾得閑來看她,不過人沒來,倒是遣人送了不少物件兒來。


    一位三十多歲的管事領著一群小廝進了門,攏著袖躬身在鄭氏跟前稟報,

    “我們家四爺曾在京城置辦了一棟宅子,前兩日將宅子賣掉,那新主人是為兒子成婚,是以家具皆不要,沒得浪費了去,這般重物也不好攜帶,四爺生意全靠咱們縣主照看,便想將這些家具送來府上,權當有個落腳兒地,夫人別嫌棄了才好。”


    鄭氏從來都是精打細算之人,“哪裏的話,隻是太不好意思了些,這樣吧,你們瞧著折算多少錢,我們給些銀子才好。”


    管事哭笑不得,語氣越發恭敬,“您這話沒得埋汰了咱們四爺,四爺走南闖北一向豪爽,夫人瞧得起肯收下這些家具,爺便高興了,哪裏能收您的錢,傳出去,損了咱們爺的名聲。”


    話說到這份上,鄭氏也不好推辭,瞧見外院擠滿了人,東西已送來,若推卻怕是真的要丟了,

    “先送進來吧。”


    管事長袖一揮,小廝魚貫而入。


    林林總總,院中擺滿了各式家具。


    兩條黃花梨霸王棖條桌,一黃花梨兩卷角牙琴桌,黃花梨夾頭榫翹頭案一座,黃花梨品字欄杆架格,平日可以擱些書籍茶具之類,還有一八尺高的鳳紋衣架,六把烏木小扶手椅,十來個紫檀木束腰琺琅麵心方凳,一麵紅木框雕漆嵌玉石圍屏,及相配的剔紅九龍紋寶座,最後又抬了一紫檀竹節雕花卉紋多寶格。


    瞧著確實是老物件,可哪一樣都是上好的家具,平日裏正兒八經去買,得多少銀子呀。


    鄭氏立在廊下堪堪站不穩,若叫人退回去,她話已發下,不是白折騰人家麽,可若收下,這得多少銀子的事,哪怕舊物,也不是他們現在消受得起的。


    家裏的銀錢是傅嬈所掌,迫不得已,鄭氏著人將傅嬈請回。


    傅嬈匆匆歸家,瞧見這景象已是猜了個大概,那夜皇帝駕臨聽香小築,必是見她屋子裏擺設簡單,是以想這個法子送些家具來,也難為他尋了這麽多借口。


    鄭氏執意不收,那管事的汗流浹背立在廊下,滿臉央求望著傅嬈。


    傅嬈失笑,攙著母親,軟聲勸道,“娘,是這樣的,那四爺有一幼子,前不久得了急症,是我給醫好的,四爺呢,一半是賣了宅子這些家具沒地兒放,一半是還我個人情罷。”


    鄭氏皺眉搖頭,“那也不行,若是一件兩件就算了,你去瞧一瞧,光那紫檀多寶格怕是得上千兩銀子。”


    傅嬈頷首,“也對,這樣,我折些銀子送與四爺,”


    鄭氏一聽心裏巴巴的疼,將她往旁邊柱子一捎,背對著管事低聲道,“要不,先擱著,咱們幫著他賣掉,再還他銀錢,”


    傅嬈撩眼往院子裏掃了一眼,指著那些家具道,“娘,您瞧瞧,這樁樁件件女兒都用得著,若是去外頭買,怕是買不來這樣的好東西,”


    鄭氏愣住,仔細數數,還真是一套家具,傅嬈搬去聽香小築後,家裏並無多餘的箱櫃給她,許多衣物皆堆在耳房,確實不像樣。


    遂咬牙道,“那就買下來。”


    傅嬈這頭與那管事的議價,一來一回,最後那管事的勉強收下兩千銀票。


    這一下家底掏了一半,鄭氏極是心疼,不過這些皆是傅嬈所掙,給她花也是值當的。


    “都搬去姑娘屋裏。”


    次日午後,那位管事又來了,這回送了十幾匹蜀錦蘇繡香雲紗,皆是時新的料子,並些南海珍珠,金珠與黑珠各一盒,個頭不大,成色卻極好,還有幾框瓜果之類,總共兩車禮儀。


    鄭氏受之有愧,便招呼那管事道,


    “四爺這般慷慨,我心中實在不安,既是四爺賣了宅子回老家,我們設宴權當給他送行,煩請管事回去帶話,請四爺一家明日過府吃個小酒,以表謝意。”


    管事應下。


    這頭傅嬈晚上回來,鄭氏與她商議此事,傅嬈噎了滿口飯,哭笑不得,


    “娘,四爺不會來的,他忙得緊,這些人情女兒會去還的,您就別操心了。”


    鄭氏猶然不放心,“真的不會來?我還吩咐秋耳去市集買些好菜呢。”


    “不用了,女兒跟您保證,他絕不會來。”傅嬈笑著喝了一碗湯。


    自從在皇帝麵前露了陷,傅嬈不用在他麵前遮掩,遂暗自與賀攸告假,上兩日衙,歇一日,周行春也在一旁幫腔,賀攸自然應下。


    翌日傅嬈休沐,晨起懶懶地歪在塌上看醫書,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鄭氏過來探望她,在門口掀簾瞧了一眼,放下布簾,問秋香道,“姑娘近來總是這般嗜睡嗎?”


    秋香心中一緊,笑著回,“姑娘最近在編纂藥典,乏累得很,得了機會便補眠。”


    鄭氏不疑有他。


    快午時,鄭氏如常吩咐廚房做午膳,傅嬈也收拾妥當過來正院給她請安。


    須臾,門房的婆子急匆匆奔來正院,立在廊下喊道,


    “夫人,姑娘,門外來了客人。”


    桃兒利索將布簾一掀,俏生生問,“什麽客人?”


    門房婆子一臉遲疑,“就是那個,四爺,他說夫人宴請他,他便來了。”


    傅嬈手中茶杯失聲跌落,


    鄭氏呆了一下,急得扶案而起,匆匆欲往外去,不忘順手敲了傅嬈腦門幾下,


    “你說什麽來著,說人家鐵定不來,害我不曾備膳,眼下怎身是好!”


    及至門口,瞧見傅嬈還愣愣坐著不動,輕斥一句,

    “傻了不是,還不快些出去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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