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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神醫師兄與小師妹(七)

  蕭繹向來不將公事講予她聽,免得她多擔憂,將澆壺置於牆腳的木台之上:「差不多了。」


  「那今晚是留在這裡用飯?」雲氏眉目一喜,但隨即又有幾分遺憾,「早知如此,娘便吩咐人做幾道你愛吃的菜了。」


  「無事,接下來幾日,我皆留於郁南城。」他走在母親身側,神色淡淡,「娘若有哪裡想去,兒子便陪您去。」


  自蕭景登基后,三年來,他一直於秦陽與京城之間奔走,暗中摸索支持他的人,同時與雲氏當家雲德仁保持聯繫。當然,為免泄露重要信息,他僅單獨與雲德仁一人見面,故云氏尚在世一事,也只有這個為父的知曉。


  雖遠離京城數年,蕭繹從未斷絕查探,對當今朝堂局勢可謂瞭若指掌。


  當年瑜貴妃出事後,李家推波助瀾,腹背受敵的賀家便徹底沒落了。後來新帝登基,女兒成了皇太后,外孫坐上龍椅的左相李國棟更是一權獨大,權勢滔天,使得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右相基本有名無實。


  這可踩著蕭景的尾巴了。


  剷除異己,提拔新人,蕭景急欲培養自己的心腹,穩坐龍椅之心昭然若揭,豈容得下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獨掌大權,作威作福,即便此人是他的親外祖父。


  果然,某日夜裡,李大人突然暴斃而亡,死因不明,皇上毫不吝嗇地追封了一大堆華而不實的名號后,不顧李太后反對,以李家子弟需服喪三年為由,將佔據朝廷重要官職的李家人統統下撤,換上了不少新人。


  其中自然有蕭繹早早設下的暗人,畢竟他據上一世的記憶知悉此事,已提前做了準備。


  當然,根基是否穩當,更重要的是看軍隊的實力。


  蕭景為了牢牢掌控兵權,將禁衛軍四軍的原將領來了番大洗牌,雷厲風行,眾臣頗有微詞而不敢言,生怕惹了這位小祖宗不快,無辜丟了烏紗帽。


  然而,無論他如何謹慎防備,蕭繹篤定,禁衛軍最終只會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但此行兇險,他不願告知於母親,唯有作伴數日,先安了她的心,以盡孝道。


  ******

  皇宮,御書房。


  蕭景一踏入屋內,身側的徐公公便上前為他解下黑狐大氅,交至小太監手裡,他旋身上座於御案后,由著隨後步入的楚長歌直直立於御案三尺外,待徐公公沏了茶后,才開口道:「賜座。」


  太監們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急促的腳步聲來去匆匆,很快便添了一把椅子。


  「謝皇上。」


  初春漸暖,楚長歌未披大氅,在外頭枯站甚久,到底是沾染了些許寒氣。


  然彼時少年已于軍中歷練多年,成就如今赫赫有名的北軍將領,豈會懼怕些微寒意,他謝恩入座,背脊直挺,徐徐喝上了一口熱茶。


  其他人皆退下去了,獨留徐公公於跟前斟茶。


  「愛卿近來,對韓王有何聽聞嗎?」蕭景直截了當。


  韓王?


  楚長歌眉間微不可察地一皺,隨即恢復如常:「皇上是指……」


  蕭景從手邊疊放的十數本奏摺中抽出一本,徐公公會意,接過奏摺交到楚長歌手上。


  他展開粗略一覽,「韓王」二字便映入眼帘。內容不多,大致是說江州、開河、郁南等地有韓王的人馬出現,且均以普通商民身份分居於城內各區,置辦了產業,平時靠買賣生活。


  合上奏摺,楚長歌若有所思:「臣聽聞韓王近日大興裁軍之事,這些人馬怕便是被裁減的士兵罷?」


  十年前,先帝的皇二子封王,遠走秦陽,許是那處山高皇帝遠,活得逍遙自在,倒也安安分分。


  去年夏更宣布裁軍,理由是近來邊境安定,大部分兵士不能盡其用,又難以成家,倒不如擇有意者放了軍籍,另謀出路。


  蕭景輕哼一聲,又抽出兩本奏摺予他看,上頭分別奏報江州太守病重、郁南太守年老請辭而先後離職,正準備推選新任太守。


  楚長歌略一思忖,指尖無意識摩挲奏摺緞面的紋理:「皇上懷疑,韓王有異動?」


  「嗯。」蕭景眼神微動,捧起茶盞輕輕吹著熱氣,徐公公便過去把奏摺收了回來。


  楚長歌沉默。


  若皇上懷疑成立,則韓王打著裁減軍隊的幌子,將士兵喬裝安插在數座城內,甚至連太守都換成他的人……一旦起事,從內部控制,比從外攻佔,損耗更小,勝算也更大,這算盤倒是打得不錯。


  然皇上既已猜疑,卻按兵不動,不敢打草驚蛇,只怕是,缺了證據。


  「愛卿。」蕭景見他已有了眉目,沉聲道,「三月將至,屆時的春獵便是最好時機。朕已布下陷阱,你的任務,便是在韓王有異動時,助朕制服韓王。」他眼裡閃過一絲陰暗,「記得,朕要的是,活捉。」


  楚長歌只覺心下一寒,垂下頭,沉聲應道:「……是。」


  ******

  臨行前日,蕭繹回到秦陽王府內,將藍淵召至跟前來問話。


  當年身板瘦弱的少年已然長大了不少,結實挺拔,無甚表情的面容卻依舊與他十分相像,幾乎未有絲毫改變。


  「藍淵,本王此回要你做的事,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憂。」


  藍淵垂首,聲平如水:「屬下的命為王爺所救,為王爺赴死亦在所不惜。」


  「好。」蕭繹沉吟片刻,囑咐道,「切記,莫論何人逼供,均不可發一言。」


  只有不透露任何信息,對方才會留他性命,繼續逼問。


  「屬下謹記於心。」


  「若此事一成,你能活著出來,本王便予你自由。」他的目光沉靜,卻牢牢撅住面前的神色不明的少年,「清楚?」


  「是。」


  待藍淵重歸暗處后,他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無聲思慮著為明日籌謀已久之事。


  走到這一步,再無退路。


  只許成,不許敗。


  ******

  春日明媚,萬里無雲,上京的城門大開,春獵的隊伍浩浩蕩蕩出發,前往燕山。


  待眾人抵達目的地,安頓下來后,天色已徹底黑下來了。


  銅盆內的銀霜炭燒得微微發紅,透過銅絲罩散發的熱度,將偌大的營帳烘得極暖,卻不及一股寒風從突然掀開的帳門吹入。


  一身玄鐵黑甲的高大男人大步跨入,所經之處的燭台上火光搖曳不定,很快又恢復原狀。


  蕭景手執一卷書,徐徐翻過一頁,並未抬頭,只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出幾分留意。


  「都安排好了?」


  楚長歌朝高案后之人行了一禮,肅聲道:「是,俱已照皇上吩咐安排妥當。」


  「甚好。」蕭景又徐徐翻過一頁,「確認信息已傳到韓王手上?」


  「據回報,酉時左右有人離開營帳下山,前往郁南城,近戌時返回。」楚長歌向來不把推論當作定論,只把探子所說複述一遍。


  況且,無論是否傳到,今晚這一步卻是不可不走的。


  蕭景放下書卷,揉著眉心,雙眼似疲憊地閉起,叫人看不見裡頭的半分情緒。


  「處置了?」


  「臣已派人監視,打算事成后再處置,以免打草驚蛇。」


  「你決定即可。」他睜開眼,眼神一片清明地看著下首的人,問,「什麼時辰了?」


  楚長歌垂首答道:「亥時了。皇上可要移駕?」


  他往那橫亘在龍帳西側的屏風瞥了一眼,微微勾唇,隨即站起身:「是該走了。」


  ******

  是夜,子時三刻。


  借著醉意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嚴大人,被某種強烈生理感覺刺醒,邊起身穿衣邊自言自語不該喝那般多酒水。


  「大人,這是去哪兒?」門口的守衛微微側身一攔,問道。


  嚴大人揮揮手:「我去方便一下。」


  守衛退開一步,恭敬道:「夜深人靜,大人快去快回。」


  「好好好……」


  他走得遠些,尋著僻靜處,見四下無人,迅速解決完,便搖搖晃晃往回走。


  忽而一陣冷風吹過,嚴大人狠狠打了個寒顫,一仰頭卻看見遠遠的一束火光劃過漆黑夜空,直直落入營區之中。


  那個方向……是龍帳所在!

  點燃的箭矢準確無誤地射穿高聳的帳頂,瞬間將華貴厚重的營布引燃,突然起勢的火光將熄燈多時營區點亮,卻是駭人得緊。


  「龍帳燒起來了!快打水救火!」


  「愣著做什麼?皇上還在裡頭,趕緊進去救駕啊!」


  營外的巡邏兵急急忙忙去打水過來,營內剛歇下的士兵還未睡沉,一聽聲音便骨碌爬起身往起火點趕,幾個人披著用水潑得*的毛毯沖入營帳。


  「皇上!皇上!」


  偌大的龍帳卻是空無一人,幾個兵盲頭蒼蠅似的到處尋找,連皇帝的影兒都沒有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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