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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皇帝與寵妃(五)

  四月陽春,明朗動人,霽月宮亦是一片歡聲笑語。


  「娘娘,莫要吊奴婢胃口了,快說說您那日到底與皇上做什麼了?」樂兒掩嘴笑得雙眼半眯,全然忘了自己還在為主子捶腿。


  喜兒也樂得合不攏嘴,老半天沒剝出一隻枇杷來:「是呀是呀,奴婢還是頭一回瞧見皇上的臉色……黑成那樣呢。」


  現在的昭容娘娘脾氣好了許多,不如過去常常責罵她們,閑暇時還會與她們聊會兒話。是以她們很快便也不怕娘娘了,偶爾瞧著她心情好,還敢開些小玩笑,逗趣得很。


  「好了好了,壞喜兒,口水都笑到枇杷上了。」阮墨拍拍小丫頭的腦袋,自個兒從果盤裡拿了一個,邊剝邊對她們道,「你們可記得了,千萬莫要在皇上面前提『葡萄』二字,知道嗎?」


  「為什麼呀?」兩個小宮女齊聲問。


  「為什麼呀……」她憶起那日,單逸塵從自己衣裳里掏出那顆軟綿綿濕漉漉的……葡萄,臉上那種難以形容的神情,頓時又「噗嗤」一聲笑出來了,「你們莫要問了,要是多嘴的話,當心皇上治你們的罪。」


  「是是是,奴婢不問了。」喜兒將一小盤葡萄捧過來,偷笑道,「那娘娘還要吃葡萄嗎?」


  「喜兒你真是……膽兒越來越肥了,還敢拿出來?」阮墨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分給你們倆了,趕緊拿回自己屋裡去……」


  「謝娘娘!」


  看著兩個丫頭一齊出殿的背影,她搖了搖頭,拈著剝好的枇杷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便流入唇中,沁人心脾。


  且不談皇上對阮昭容有幾分真心實意,這戲倒是做得挺足的,每回地方進貢的特產送入皇宮,除卻帝后二人外,第三個送到的必然是霽月宮,像她正吃著的枇杷,便是今兒一早才送過來的,新鮮得果香四溢,令她吐了枇杷核兒,便忍不住又拈起了一隻。


  「愛妃倒是悠閑得,讓朕羨慕。」


  熟悉的低沉聲線,不冷不熱的語調,不必抬頭瞧便知是何人了。這幾日,他總不允人通報便進殿里來,阮墨也見怪不怪了,從容地將最後一小塊果皮撕下來,拈著頂上未除的短莖,坐起身來遞給他,眉梢間儘是未褪的笑意:「皇上嘗嘗甜不甜?」


  單逸塵負手立於她面前,淡淡看了一眼,卻似乎並無伸手接的意思。


  她心下明了,雙腳落地站了起來,直接將枇杷遞到他的唇邊:「臣妾問過太醫了,枇杷性平,對胃病也有好處,皇上嘗一口吧,可甜了。」


  他微微一愣,對上她那雙水潤清澈的杏眸,忽的眸光一凝,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


  畢竟是男人,這一口可不比她那小口,枇杷果缺了小半,眼看著短莖支撐不住要歪倒下來,她忙伸手去接。涼涼的果肉觸及手心的下一瞬,手背一暖……他的手掌托住了她的手,緊緊相貼。


  兩人俱是一怔。


  「皇上……」


  本是欲接住那枇杷,然掌中的小手柔嫩微涼,單逸塵下意識輕捏了捏,目光觸及她手心泛著光澤的果肉,竟鬼使神差地……垂首咬了下去。


  鼻間清淡的甜香,分不清是枇杷的味道,抑或是她的氣息。


  阮墨完全未曾料到他會如此,目瞪口呆看著他握著她的手背,將剩餘的大半個枇杷吃得乾乾淨淨,再抬起頭時,他極其自然地抿去唇上沾染的汁液,面色清冷如昔,全然看不出方才用這般……幼稚的吃法,啃了一隻枇杷。


  柔軟唇瓣拂過掌心的地方彷彿微微發了燙,她欲抽回手,男人卻依舊緊握不松,只好硬著頭皮扯了扯嘴角,問道:「皇上覺得……甜嗎?」


  單逸塵恍若未聞,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臉龐上,好一會兒才放開她,淡淡道:「尚可。」


  阮墨只覺被他瞧得有些臉熱,兀自低了頭,自然也不曾留意到他嘴角稍縱即逝的弧度,輕聲道:「皇上要處理政事,那臣妾便不打擾了。」


  他無聲默許,看著她離開之時,微紅的耳根被垂落下來的墨發遮蓋,不自覺地唇角輕勾。


  那抹臉紅羞窘的神情,怎麼覺著……有幾分可愛?


  實話說,這種感覺並非頭一回浮現了。


  許是因他從前對這個女人太過不在意,他總覺著,近來的她似乎變得不大一樣了。


  白天來霽月宮時,在殿門外便能聽見裡頭輕鬆的閑聊聲,內容十分尋常,夾雜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他卻聽得舒心,不似旁的後宮妃嬪,成日只曉得傳些道聽途說的八卦。


  在霽月宮用膳也是,桌上擺的總是他愛吃的膳食,明明他甚少開口言明,她心裡卻一清二楚,心思細緻得令人詫異。


  就連他有胃病一事,亦是那日老太醫為他診脈時說,娘娘為了皇上特地向他請教胃病應注意的事宜,他才意外發現她已覺察此事。


  不單如此,比起過去無時無刻不打著纏擾他的主意,這段時日她顯得溫順聽話得多,甚至小心抱怨過抄習《女誡》有些沉悶,問他是否可以允她到殿外透透氣。後來漸漸成了自然,每當他要批閱奏摺時,她便會主動退出殿內,直到將近晚膳時分才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她能這麼識趣,於他而言是好事,心頭少了不耐與厭煩,他駕臨霽月宮的次數也便頻繁了些,若非那回秦公公有意無意提醒他該到別宮去走走,他還未曾發覺自己的不妥。


  ……也不知是好是壞。


  單逸塵撫了撫眉心,收斂雜緒,邁步朝書案的方向走去。


  ******

  待擱下硃筆時,窗外的光亮已隱隱暗沉了幾分,不復刺目。


  單逸塵覺著口有些渴,抬手按壓微微酸疼的額角,沉著聲喚了一個名字,久久不得應答后,才想起名字的主人根本不在殿內。


  算算約莫已有兩個時辰,她在外頭待了這麼久,也不知是在做何事。


  「皇上……」


  他聞聲抬頭,見秦公公端著茶立於殿門處,眸光微斂,道:「進來。」


  秦公公恭敬走入,將茶盞呈至他的手裡,躬身道:「皇上請用。」


  水溫偏熱,暖意順著喉嚨一路往下,緩解了腹部因飢餓而生的不適,他放下茶盞,淡聲問了一句:「昭容何在?」


  「回皇上,娘娘正在後院栽種花草呢。」


  栽種花草?


  單逸塵眉心一皺,不自覺朝窗外望了一眼:「什麼花草?」


  「奴才不知,只聽宮女道是一種藥草……」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皇上離座起身,瞧著那架勢是要往殿外去了,想來是要與那位娘娘說會兒話的,故而並未跟上去。待皇上的背影消失在殿門拐角后,才喚了宮人過來,吩咐去御膳房傳膳。


  反正往常皇上在霽月宮留到這個時候,便意味著晚膳在此處用了,方才也看不出他有回紫宸殿的意思,想必今兒不會例外。


  ******

  說是後院,實際上只是霽月宮主殿後頭一方小小的空地,單逸塵出了殿門往迴繞過去,很快便看見某個蹲在地上使勁翻著泥土的嬌小背影。


  她似乎總喜歡穿些素凈的衣裙,一襲白衣鋪散於翠綠的草地上,泛著異樣柔和的光,莫名好看。他看得有些入神,行至她身後時,手輕輕一揮,將趴在她裙角的小蟲趕跑了,才沉沉開口道:「在做什麼?」


  這回阮墨是嚇到了,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頭看清來人的模樣后,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皇上走路怎麼總是沒點兒聲響?」


  他聽不真切,但從她臉上的神情能猜出七八分,面無表情道:「愛妃如此不經嚇,莫不是在做虧心事?」


  阮墨暗暗翻了一記白眼,心道這男人真是……好生不要臉!明明是自己嚇了她,居然還好意思懷疑她在做虧心事?

  不過,比起計較他要不要臉的問題,這會兒似乎有個更嚴重的問題需要他解決的……


  「皇上……」


  單逸塵正不動聲色觀察她所做之事,聞言雙眸一轉,又落在她的身上:「何事。」


  她對上他的目光,臉上露出幾分為難,朝他伸了一隻手,輕聲道:「皇上可以拉臣妾一把嗎?剛剛蹲得久了,腿麻,站不起來……」


  他抿唇看著她,心下一動,未多言便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順勢帶入懷中,單臂緊緊扣著她的腰。


  阮墨被他這麼一動作,直直朝他胸膛上撞了一把,撞得鼻子一酸,回神后再想退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懵了:「額,那個,皇上……」


  您把臣妾抱這麼緊是想做什麼……啊?


  單逸塵彷彿早已猜透了她的心思,沉默不語,手臂卻毫無預兆地鬆開了。她想站著,豈料雙腿還發著麻,如何能站得住,登時人一歪又往他身上倒去了,被男人自然而然抱了滿懷……然後一臉「看吧腿軟還逞強真是活該」的表情望著她。


  她、她……竟無言以對。


  見懷中人兒吃癟的神情,他只覺莫名有趣,便繼續將她摟在身側,這才看向地上的大小土坑以及一旁的幾株草苗,問:「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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