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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將軍與琴妓(十)

  夜半時分。


  「水……」


  榻上的姑娘將醒未醒,乾裂的唇瓣微微顫抖,虛弱地吐出一個字來。


  單逸塵一直靠坐在床尾處,閉目養神,聞聲,立時睜開雙眸,湊近她問:「什麼?」


  「渴……要水……」


  她的聲音微不可聞,如同囈語般破碎不堪,他卻莫名聽清楚了,留下一句「等等」,便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溫水,又快步回到床頭處,半跪在塌下,將杯沿貼在她的唇邊:「喝吧。」


  阮墨趴在枕頭上,頭朝他的方向側著,艱難吞咽,然而以她的姿勢根本無法喝到幾口,杯里的水幾乎全順著嘴角滑下來了,浸濕了枕頭和被褥。


  單逸塵看見她因未解渴而依舊深皺的眉心,抿了抿唇,還是拿起茶杯重新倒了水,回到床前,一手緩緩穿過她的前頸下方,將昏沉的人兒輕輕托起來,而後仰頭灌下一大口,對準她微張的雙唇,吻了下去,撬開她的齒|關,將溫熱的水送入她的口中。


  她無意識地汲取久違的濕潤,軟軟地吮著他的唇舌,如同乾涸的魚兒遇上救命的甘露,貪戀地纏著他,一點一滴將水吞咽下去,才終於舒展了眉頭。


  「還要嗎?」他晃了晃杯里僅余的小半杯,垂首低聲問道。


  「嗯……」阮墨仍閉著眼,卻費力往他的唇湊過去,胡亂尋找能令她解渴的東西。


  他心下一抽,再次含下一口溫水,如方才一般印上她的唇,滋潤著那張貪心的小嘴。


  水被她全數飲盡了,可依舊不滿足似的,若有似無吸著他的舌,他眸光一暗,微傾身壓下去,用力吻住了她。


  細細吮過被她隱忍痛苦咬下的傷痕,再緩緩探入她的甜美,攫取獨屬於她的芬芳氣息。


  攻城略池,卻又極盡纏|綿。


  她意識渙散,只能仰頭承受他的進|占,依著本能,青澀地回應他。


  然胸口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驟然一窒,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攥緊他衣襟的手猛地推開了他,一下撲倒在床邊,狠狠吐了一口血。


  「阮墨!」單逸塵瞳孔一縮,地上的鮮紅觸目驚心,她更是聲聲咳得聲嘶力竭,彷彿下一刻又會再吐出血來,「大夫!傳大夫!」


  軍大夫知道將軍大人那兒供著一尊大佛,壓根兒就沒敢歇息。一聽見要傳人,立馬提著醫箱往營帳趕過來了,還未跪下行禮,一眼看見床沿的血跡,慌忙爬著過去給她把脈。待放開手時,驚得腿都軟了:「將、將軍……若再不拔箭,恐怕姑娘她……她熬不過……」


  他聽了這話,直想將這些庸醫拉出去軍法處置:「怎麼回事?」


  「這……姑娘恐是傷前過於勞累飢餓,身子本就弱了,再受重傷……」


  「夠了。」他已不想再聽了,臉色沉得可怕,「拔箭吧。」


  「可沒有麻藥……」


  他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親自來。」


  若不拔箭,她今夜必死無疑,那麼,他便只能選擇賭一把。


  賭她能熬過去,賭她……能活下來。


  既將軍執意如此,軍大夫還有何可說,只得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一應擺在方便他能取到的位置,然後垂首退到營帳外,隨時候著將軍的命令。


  營帳內一片寂靜,只有阮墨細細的喘氣聲,虛弱得叫他心如刀絞。


  她的痛苦,全因他而起。


  然而,他卻不得不讓她再承受一回,更為慘烈的痛苦。


  沒有時間猶豫了,單逸塵扯下礙手礙腳的外袍,赤著纏繞布條的上身,將阮墨的身子扶回原位側趴著,自己也側躺在她身旁,大掌從她的腰|間緩緩上滑,朝左臂的箭靠近:「阮墨,阮墨……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迷糊地應了一聲。


  「知道我是誰嗎?」他貼著她的耳垂低語,右手已然落在她的箭上。


  「知、知道……」膠著的眼皮子艱難地扯開一條眼縫,模糊的視線定在他的臉上,「單逸……塵……」


  「不喊我將軍了?」他捏緊了箭身,緩聲問道。


  她卻恍若無法辨明他話中的含義,輕輕重複:「將軍……」


  「不,」單逸塵的手緊了幾分,聲音如夜般低緩惑人,「我喜歡你喊我名字。」


  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話上,眉心動了動,便開口了:「單逸塵……」


  「塵」字還未出口,臂上割裂般的尖銳痛楚驟然襲來,抑不住一聲尖叫。


  他立刻俯身壓住她掙扎的身體,丟掉拔出的箭,迅速抽過白布條死死捆住她的上臂,止血散毫不吝嗇地往傷口撒:「阮墨,熬過去,一定要熬過去,聽見了嗎?」


  好疼……好疼啊……


  她聽不見了……


  什麼都聽不見……


  單逸塵的手悄無聲息移到了她的左肩,摸到筆直堅硬的箭身,垂眸望見她死死咬著已然出血的下唇,頓了一瞬,忽而低頭狠狠吻住了她。


  舌尖強硬地撞開她的牙關,生生制止了她失控的自殘,纏住她退縮的軟舌緊緊不放,幾乎抵入她的喉嚨深處,在猛然拔箭的一瞬間,嘗到了濃烈的腥甜味道。


  阮墨疼得眼前發黑,眼淚沒完沒了地湧出,本已麻木的身體彷彿快要炸開一般,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除了無助地攥緊他的衣襟,承受幾乎將她逼死的痛感外,什麼也做不了。


  他不停地吻她,發了瘋似的吻她,手下卻極快地點穴、扎止血帶、上藥,任憑她痛得渾身抽搐,毫不留情。


  在此刻,任何一絲溫柔都只會是致命的傷害。


  即便心比她痛上千百倍,他也只能踏著刀尖繼續走。


  為了她能活下去。


  必須,活下去。


  ******

  營帳外,被攆出來的軍大夫一直惴惴不安地來回踱步。


  自那道慘烈的女人叫聲響起時,他的心便被高高吊了起來,生怕下一回傳出的,會是將軍大人讓他提頭來見的死令。


  可裡頭卻再也不曾傳出任何聲響,靜得彷彿無事發生過一般。


  眼看著天邊已微微泛起白光,他心裡百般煎熬,正猶豫著,是繼續等待還是闖進去看時,沉寂一夜的營帳終於傳出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進來。」


  「是。」聽見將軍的聲音,軍大夫頭一回覺得如蒙大赦,立即快步走入帳內,「將軍有何吩咐?」


  歷經一場宛若生死搏鬥的搶救,單逸塵亦有些疲累,布帶下的傷口更是陣陣發痛,靠坐在床尾處,並沒有看他一眼,只淡淡道:「看看她如何了。」


  軍大夫應是,上前跪在榻下把脈,又察看了傷口情況,只覺心頭大石緩緩落下了:「阮姑娘雖身體尚虛,但最險之時已過,性命無礙,接下來只消好好養傷,調理身子即可。」


  「嗯。」他眉間的倦色略散,不再言語,目光重新落在陷入昏睡的姑娘身上。


  軍大夫告退,走出營帳的那一刻,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保住了小命。


  「無事了?」同樣候了一夜的同僚過來問他。


  「算是吧。不知將軍用的什麼法子,硬是撐過來了。換尋常人啊,痛得丟了命的,比比皆是……不說了,我還得去煎藥。」


  「我也一同吧。將軍這麼個折騰法,估計昨夜上的葯全白費了,一會兒還得再換藥……」


  而營帳內的單大將軍,卻已靠著床尾的木欄,沉沉睡去。


  他的姑娘,平安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


  ******

  阮墨睜開眼的剎那,望著陌生的帳頂,還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


  頭頂落下一道沉沉的男聲,她動了動身子,扭頭看見單逸塵近在咫尺的俊臉,才發現自己被他抱在了懷裡……額,同榻而眠。


  這個認知令她不禁微微臉熱,尤其是,他的手臂還環在她的腰上,佔有慾極濃地扣住她……順帶也勾起了她傷重時,不知被他親了多少回的記憶……


  「嗯。」她點了點頭,雙眸直直盯著他的胸口,不敢抬頭看他。


  單逸塵聽見她啞得不像話的嗓音,眉心微皺,鬆開她翻身下了床,很快倒了杯水過來,極其自然地全數灌入口中,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俯身吻上她的唇。


  溫熱的水流緩緩渡進她的嘴裡,她只顧吞咽,卻不防他一同探入的舌尖,被他壓著肆意攪弄,細細吮吻,好一會兒才放過她。


  這下可好,阮墨覺著自己的臉紅得堪比猴屁股了,輕喘著氣,羞得半句話說不出來。


  雖說已不是第一回被他吻了,她也沒有任何排斥或反感,可心裡總禁不住有些難以言喻的……羞窘。想到將來的某日,夢醒之時,她還能厚著臉皮,道自己是個清白的黃花大閨女嗎?


  單逸塵放下茶杯,摟著她坐起來:「肩膀還疼嗎?」


  她倒是想自己坐著,可腰間的手不松分毫,只得乖順地偎著他:「不太疼了……將軍,我睡了多久?」


  帳外光影綽綽,火光透著帳布投下一處處陰影,顯然已是夜色低垂。


  「再過兩個時辰,就三日了。」


  三日?


  哎,她人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回睡得這麼久啊……


  「你的傷……都好了嗎?」她記得在密林被追殺時,他也受傷了,流的血沾了她滿手。


  「小傷罷了,不礙事。」語氣淡淡,不甚在意。


  「嗯……那仗打完了嗎?」


  「快了。」單逸塵輕笑一聲,下巴碰了碰她的發頂,「想回去了?」


  阮墨倒是沒有隱瞞:「想。」


  外頭太過危險了,又是被俘又是被追殺,經歷過一回,如今她只想安安穩穩待在京城裡,再也不想離開。


  「好。」他垂首輕吻她柔軟的發,眸中柔情滿載,似水溫柔,「打完仗便帶你回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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