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弄巧成拙

  還在和商家討價還價的江聞,隻覺得外麵一陣喧鬧,顧客漸漸稀少了下來,他終於有機會好好對付麵前這個,趁著入秋狠狠漲價的黑心商家。


  兩條秋被三兩銀子,怎麽不去搶?

  可沒過多久,一位看熱鬧的客人就回來報信了。


  “快去看啊,鴻賓樓上有人打架啊!”


  聽到這句話,商鋪的客人紛紛表示不屑一顧。


  “切!鴻賓樓哪天沒有人打架?”


  “酒樓老板自己開了盤口,連鬥毆時辰、死傷人數都可以下注,打架有什麽稀奇的?”


  “別看了,老板雇來的,我上次下注虧了三兩!一定是黑幕!”


  “咱們都是讀書人,寵辱不驚會不會呀?”


  朝廷曾經嘉獎建寧府是道義之鄉、戶有詩書,鎮上人可見不得別人,做出有損耕讀人家身份的事情。


  確確來說,建寧府“其民之秀者狎於文,其厲氣者亦悍以勁”,大概就是說有個讀書人來到這裏,瑟瑟發抖地表示這裏的人個個文物雙全,說話超好聽,我超喜歡這裏。


  畢竟這裏襟山束水,山多田少,農家甚至要力耕崔嵬才能糊口,作為耕讀詩書人家……


  會拿刀也很合理對吧?


  而按照某離任縣令的說法,這裏的人向來喜歡“佩刀挾矢,開起而鬥,匿役避賦,持短長以競其私”,陳浩南到這裏都隻能算是相當合群、較有活力的青年。


  回來報信的客人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微微羞臊地繼續說道:“我看到另一邊更熱鬧。有個姑娘賣身葬母,長得還很漂亮呢!”


  “在哪裏!”


  “我去看看先!”


  “讀書人豈能見死不救!”


  店裏瞬間炸開鍋,話還沒說完,店裏的客人已經全都跑沒影了。


  “切,還說自己是讀書人呢。老板,一貫到底賣不賣……嗯?人呢?”


  江聞不屑地接著買東西,才發現連掌櫃夥計都跑去看賣身葬母的熱鬧了。


  然後他一邊表示鄙夷,一邊留下一貫銅錢,自己把被子打包走了。


  江聞走出商鋪,發現兩邊的熱鬧都很大。特別是賣身葬母的姑娘,荊釵布裙卻難掩姿色,低頭擦淚時眼波流轉,自有一番說不盡的嬌媚可愛,素衣更顯出純潔妍麗。


  但江聞不打算往那邊走。


  混江湖的都知道女人代表著麻煩,漂亮女人代表著極大的麻煩,以自己門派這點單薄底子,怎麽也不夠入這對賊母女眼的。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這人一看就是騙子!

  江聞轉頭找了一圈,才發現小石頭和凝蝶站在一處賣藝邊上,看著裏麵正表演著喉斷槍杆、胸接刀口的硬氣功。


  賣藝的粗豪大漢嘴裏咬著破布,喉嚨一聲悶哼,蠟木槍杆應聲而斷,人體最脆弱的咽喉處,也隻有一處淺淺的凹痕。


  邊上的人偶有喊好,收獲更多的卻是質疑。


  “就這?”“假的吧?”“看膩了,沒別的我可走了!”“散了散了。”


  賣藝的大漢麵色憤懣,悶聲不響地低著頭,從邊上拿起樸刀先砍碎一塊木頭,才砰砰砰地砍向自己的腹部。


  每一刀都用足了力氣,似乎要是想砍殺邊上質疑他的人,卻迫於生計低頭忍受,隻得到了更多的嘲諷。


  “剛才這人在嶽家刀門口賣藝,被人趕過來的。沒什麽看頭。”


  邊上有人故意大聲說著。


  江聞又看了兩眼,確定眼前這個人身上有功夫,卻絲毫不懂行走江湖賣藝的關竅。


  江湖賣藝自有一套規矩和手段,就跟直播帶貨一樣,得編故事、做鋪墊、走流程,先打兩個套路,耍幾個手法,把行人圈住了再撂狠活,順便還能推銷個大力丸什麽的。


  像這人賣藝,功夫是有了,看頭卻嚴重不足,也學不會吊人胃口,再厲害的手段都經不住重複重複再重複地表演。


  下梅鎮上的觀眾,更是出身德雲社小劇場,習慣了搶台哄話逼賣藝的拿出真本事,誰能想到這人是真的愣啊。


  說到愣,江聞看了一眼徒弟,發現凝蝶心不在焉地不理他,小石頭卻看得全神貫注。


  “……看的這麽認真?你們這是臭味相投了?”


  相比漢子的賣藝,鴻賓樓上血光四濺更有看頭,下梅鎮的客商卻都駐足觀看,在樓底下指指點點,評價今天這場廝殺夠勁,老板這是下了血本了!


  雨又下了起來,鴻賓樓的窗戶被砰然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從空中墜下,重重地落在濕透的石板路上,麵上最後一絲血色驟然消散,雙眼鼓突,已經氣絕身亡了。


  洪熙官手持銀槍,輕輕一轉就將長槍拆散成三截收入包袱中,手抓門口酒旗木杆飛身而下,沒有絲毫煙火氣,


  圍觀群眾一陣叫好——然後讓開一條路,紛紛表示惹不起。


  “文定,我們走。”


  洪熙官說話的聲音更加冰冷,沒有沾染上一絲鴻賓樓的殘肢血跡。


  可長年和父親相處的文定,自然能聽出語氣中的不對勁,於是從人群裏走出,跟上了父親。


  江聞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吩咐小石頭和凝蝶原地別亂跑,就閃身進了邊上的一條小巷裏。


  …………


  “二位,在幹嘛呢?”


  江聞在這條小路裏,攔住了兩個行腳商人。


  兩個小販身形僵住,其中一個放下擔子警惕地轉頭,“看什麽看!”


  江聞一愣,怒道說道:“臭外地的跑來這裏撒尿來了?前麵街拐角會有茅廁,這都別憋不住了?”


  另一個貨郎連忙轉頭,掛著老實巴交的笑容。


  他背著貨箱連忙窸窸窣窣地整理衣服,轉過頭賠笑道:“不好意思沒忍住,我們這就走……”


  “我就瞧不起外地人,沒素質,到處撒尿,我瞧不起。”


  江聞更加得理不饒人了,“看你們這長相,就知道你不是我們老兒北兒京兒。”


  兩個貨郎低頭連連道歉,一左一右從江聞身邊快步走過,但就在交錯的瞬間兩人目光一對視,默契十足地看見對方眼中的殺機。


  擔子貨郎的扁擔落地,抬手抽出對刺插眼,背箱貨郎也手持利刃,衝著江聞的腰部捅來,這套合擊動作似乎演練過無數遍,行雲流水般舒展了出來!

  但兩人的動作沒能繼續,就被江聞左右手輕鬆擋住,兵刃被打落在地上。


  兩人甚至沒有察覺對方怎麽動的手,連忙表露身份。


  “我們是朝廷密探!快放手!”


  江聞絲毫不為所動,巴掌不停往兩人臉上招呼。


  “臭外地的還是密探?鄙人還是鬆坡將軍的手槍隊長呢!”


  被江聞劈頭蓋臉一頓削,兩個貨郎這才狼狽地和他拉開距離。


  這次抓捕洪熙官的行動為了保密,是由刑部密探直接動手,並沒有通知當地府衙,更不會穿著官服出行,因此即便洪熙官當街殺人,縣衙也隻會以為是普通鬥毆。


  滅口好,滅口妙啊。


  把這兩人滅口,就有機會收新徒弟了吧?


  你說當街殺人,屬於命案?

  自從神州傾覆以來,崇安縣衙裏最常拿來引火做飯的,就是每天的命案卷宗。


  “綿掌,架勢不錯。大悲拳一塌糊塗。”


  看著想回去報信的兩個密探,在小巷裏擺開架勢,江聞的臉色也慢慢嚴肅了起來。


  “但看你們這組織結構,每兩個人就有一個是少林叛徒,和尚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


  “文定,有人跟著我們。”


  走著走著,洪熙官開口了。


  “爹,她也是個可憐人,想跟我們走。”


  洪文定聲音很輕,眼神轉向了後邊跟隨一路,楚楚可憐看著他們的凝蝶,“把她送到家人那裏就可以。”


  洪熙官劍眉煞氣衝天,聽到文定說起“家人”兩個字,又想到石板路上死不瞑目的大哥,終究氣勢一頹,沒有開口反對。


  凝蝶緊跟兩步,發現前麵兩人沒有試圖甩掉她,忍不住興高采烈地起來。


  什麽山野破門派,本小姐才不願意呆!


  但另一邊,江聞就傻眼了。


  他回去時發現賣藝的攤子已經撤去,似乎還有打鬥的痕跡。


  小石頭孤零零地冒著雨,撿著地上零零碎碎的銅板,連忙問他。


  “小石頭,你師妹凝蝶哪兒去了?”


  江聞的徒弟呢?


  那麽大一個徒弟哪裏去了?

  剛才不是還在看熱鬧嗎!


  小石頭抬起頭看著師傅,給了個表情,讓江聞自己去體會。


  ?(???)


  【師妹?什麽是師妹?可以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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