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再入京師
第84章 再入京師
朝中的爭鬥似乎隨著皇帝的低頭暫時平息下來, 至少京裏沒再傳來什麽消息。
又過了一段時日,今年的軍糧運到了邊關。
這是邊關幾城所有軍士的口糧,事關重大, 曲紅昭每年都要派信得過的人去驗看。
這一次, 負責驗看的是邵軍師, 她前去沒多久, 便有軍士匆匆來報:“將軍,軍師請您過去。”
看這軍士的神色, 曲紅昭心下有了預感, 怕是軍糧出了問題。
她匆匆前往城門外,軍師一行人正和押送軍糧的隊伍對峙。
兩方劍拔弩張, 正在互相叫罵。
看到曲紅昭, 有士兵如釋重負般喊了一聲:“將軍!”
“怎麽回事?”
軍師臉色凝重, 示意她看地上開口的那些糧袋。
曲紅昭一一看過去, 前麵幾十個袋子都是好的,後麵的那些卻顏色不對,她伸手撈了一把,稻米混著砂石從她指縫間滑落。
她神色冷了下來, 看向押送隊伍:“這是什麽意思?”
衛琅在一旁道:“他們以次充好, 每車都把摻了泥沙的糧袋子壓在最下麵,要不是軍師細心, 逐個開袋探查, 怕是被他們混過去了。”
少年義憤填膺,不知何時已經摘下了腰間的劍提在手裏, 似乎隻待曲紅昭一聲令下就要提劍出鞘。
“既如此,這批軍糧恕本將不能畫押簽收。”
那押送隊伍的小頭目卻搖頭道:“曲將軍,您就莫要刁難我們了, 這可是戶部調來的軍糧,您說不收就能不收?”
衛琅聽他敢對將軍不客氣,唰的一聲已經拔劍出鞘。
曲紅昭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又道:“請諸位退回,重新撥調一批糧草過來吧。”
小頭目冷笑道:“將軍這話說的,這運糧一趟可是耗了兄弟們不少力氣,退回重調倒也可以,隻是我們兄弟身子疲累,沿途總得歇息一二,這一來一回嘛,我們勞累些倒不打緊,隻是軍中怕是要斷糧斷上幾個月了。”
在場士兵們聽了,都是憤怒不已,場上又是一片嘩亂。
曲紅昭看起來尚算平靜,還在試著與人商量:“那本將這就命人把砂石篩了稱重,糧食短了多少分量,就補上多少,如何?”
小頭目把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就沒聽說過有這麽幹的,您堂堂一個將軍,怎麽摳摳搜搜的?與其在這兒跟我等計較,不如回去想想自己得罪了誰。反正這糧送到了,跟我們沒關係了,我們這就撤,您自己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去吧!”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一刻,他的腦袋已經騰空飛起,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剛剛還好聲好氣和自己打著商量的曲紅昭,然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曲紅昭在他的屍身上擦了擦劍上的血花,看向押送隊伍中的其他人,仍然語氣平和地建議道:“他不會好好說話,就換個會說人話的出來。”
她聽起來仍然挺客氣,但沒人敢繼續不把她當回事。
餘下的人麵麵相覷,沒人想站出來,但是副頭目被大家的眼神出賣了。
眼看自己被曲紅昭的眼神鎖定,副頭目抖了抖:“曲將軍,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奉誰的命?”
奉誰的命?誰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副頭目看了一眼頭目那身首異處的屍身,心一橫:“小的們是奉了戶部的命令,來給將軍添堵的。”
“添堵的?我看你們是來找砍的,”曲紅昭收劍,“不過派你們來的人,大概也不在乎你們的命,能惡心到我就算成功。”
副頭目苦不堪言,都是衝錢來的,他可不想把命搭進去,戰戰兢兢地和曲紅昭打著商量:“那將軍,可否放我們一馬?”
“我放了你們,誰給我當證人?”曲紅昭示意身後士兵,“把他們押入大牢,統計出這批軍糧到底缺了多少斤兩。”
“將軍有何打算?”
曲紅昭按著腰間的劍:“進京去討糧。”
戶部掌握天下錢糧,權力極大,想整誰,誰就要吃個啞巴虧。不然徹底得罪了戶部,從此想撥一筆款項都要被卡上很久。
搞得很多官員都要看戶部臉色,這項弊端由來已久。
這一任的戶部尚書姓楊,和尹家是姻親關係。
楊尚書的兒子娶了尹家的姑娘,巧的是,這位楊公子就是曲映芙曾提起的,那位追求曲盈袖,卻反被她罵哭過的追求者。
按理說,曲紅昭這樣的鎮邊將領,其實是很怕得罪戶部的,軍餉稍微卡上那麽一卡,就夠她受的。
她明白世家的意思,這是逼她低頭接受監軍呢。
這事的性質大概和此前京兆尹木大人那件事差不多,陛下要保他,他們就逼走京兆尹。
陛下阻止了向邊關派駐監軍的提議,他們就要另辟蹊徑,逼曲紅昭屈服,逼她去向皇帝請旨派駐監軍。
他們最終目的不是曲紅昭,是帝王。
他們不止要陛下低頭,還要他慘敗,要讓他的堅持看起來毫無意義。
曲紅昭也知道,隻要她肯妥協,此事輕輕揭過,也許短缺的糧草也很快就會有人給她補上。
但監軍之事是陛下頂著巨大壓力替她拒了的,她不能反手給他一刀。
正巧,她曲紅昭,從來學不會低頭。
———
上書報備過後,曲紅昭踏上了回京的路。
馬蹄踏過路邊的野花,恍惚間,她記起,離上次踏上這條回京的路,已經過去一年了。
這一年間,實在發生了很多事。
一年前,她並未想到,此一去,她會進入皇帝的後宮,嬉笑玩鬧間,與一眾宮妃成為會彼此惦念的朋友。
也沒想到,帝王會傾心於她。
比起一年前,她的心境起了些許變化。
但總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她仍然是那個信奉手中長劍的曲紅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前路如何,無非見招拆招,盡力突破困局罷了。
———
“臣曲紅昭參見陛下。”
大殿之上,曲紅昭穿過文武百官,闊步走進大殿,跪倒在帝王麵前。
年輕的皇帝眼神裏有著笑意:“愛卿請起。”
他絲毫沒懷疑她是來背刺他的,曲紅昭想。
倒是帝王一派的一位重臣看著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愛卿此來,是為了邊關糧草一事?”
“是,如臣在奏章中所說,戶部撥去邊關的糧食中摻了砂石,”曲紅昭看向戶部尚書,“臣要狀告戶部尚書克扣軍糧,中飽私囊。”
她聽到人群中發出細細的吸氣聲。
“一派胡言!”楊尚書站了出來,“你血口噴人!陛下,臣冤枉啊。”
“愛卿先別急著喊冤,聽聽曲將軍要說什麽也不遲。”
曲紅昭將事情在百官麵前如實道來。
“你可有證據?”
“有,人證物證俱在。”她帶來了當時在場一起驗糧的幾名士兵、押送糧草的副頭目等人,還裝來了一小袋摻了砂石的稻米。
“哼,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收了你什麽好處才含血噴人,這一袋糧食又能證明什麽?我還說這沙子是你自己加進去的呢!”
“楊尚書,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為何要誣陷你?”
“本官怎麽知道?”戶部尚書一甩袖子,“每筆錢糧撥出時戶部都有記錄,戶部的帳上,撥給邊關的糧食可是一石未少,本官問心無愧!”
他這一臉正氣,若不是曲紅昭已知他為人,怕也要被騙了過去。
“問心無愧?那是邊關士兵的口糧,那是為你們護衛家園的戰士,你能平平安安地站在這裏勾心鬥角,全都靠他們用生命抵禦外侮。你克扣了他們的口糧,還敢和我談什麽問心無愧?”
“曲將軍休要在這裏逞口舌之利,本官的清譽,豈容你信口汙蔑?”
亦有世家一派的人站出來說話:“曲將軍單憑一麵之詞,委實難以取信於人。”
曲紅昭掃他一眼:“那就審,讓刑部、讓大理寺去審。”
“你說審就審?本官堂堂三品大員,因為你一句話就要受審?曲將軍未免也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少拿三品官職來壓我,楊尚書,您是不是忘了?本將的品階不比你低。”
楊尚書一向看不起武將,總覺得同階的文臣該高上武將半級,此時被噎了一噎,頓時怒道:“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若說得不對,你反駁就是了,扯什麽女子?”
楊尚書冷哼一聲:“朝堂之上本就是不是婦人該立足的地方,女子目光短淺、淺見薄識,卻還要指手畫腳,簡直是牝雞司晨,禍亂超綱!”
楊尚書實在有些得意忘形,他激動地比劃著,手指都快戳到曲紅昭臉上了。
曲紅昭躲過他的唾沫星子,抓住他的兩根手指順勢一扭,把他手臂反剪過來按在地上。
楊尚書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你……你要做什麽?”
曲紅昭順手卸了他下巴,麵無表情地拿起那一袋摻了砂石的稻米往他嘴裏倒:“請您嚐一嚐這稻米,體會一下邊關將士的苦楚。”
自從脾氣暴躁的征西將軍沈令淵故去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大殿之中上演全武行了。
朝上的官員都呆住了,以至於一時間竟沒有人去攔她。
曲紅昭餘光掃過眾臣的表情,看到了自己的老父親時險些被他嚇了一跳,定北侯站在人群裏,似乎是既覺得她這麽做不對,又很想笑,以至於一臉的扭曲。
“哎呀,”禦座之上的皇帝發出訝然的驚呼,伴著他那拖長了語調的驚訝聲,曲紅昭幾乎將半袋子稻米砂石塞進了楊尚書口中,才聽他慢悠悠地繼續道,“怎麽能這樣呢,你們怎麽不攔一攔曲將軍?楊愛卿你沒事吧?”
所有人都覺得他演得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