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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這不比煙花好用?

  第75章 這不比煙花好用?

    曲紅昭與衛琅看到書房的燈熄了, 又摸了回去,他們不敢掌燈,便借著月光一點點細讀烏滿桌上的文書。


    文書都是用北戎語寫就的, 又是黑暗中, 兩人艱難地辨認字跡, 直看得兩眼昏花, 才把幾份文書辨認完整。


    眼看天色將明,二人暫且回了房間。


    春水這才收了擔憂之色:“探到什麽了?”


    衛琅將今夜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兩人都是氣憤不已, 春水聽到烏滿打算將她送給殺人如麻的九王子時臉色白了白,聽到那老人的遭遇時更是落下淚來。


    “先休息一會兒吧, ”曲紅昭看春水二人的模樣, 就知道她們兩個沒能入睡, “養精蓄銳, 隨時都可能有一場惡戰。”


    衛琅怔了怔:“睡哪兒?”


    曲紅昭指了指地麵。


    “……”


    “您還是睡床吧,”春水把床讓出來,“雖然這床和地麵一樣硬,但它好歹是張床。”


    “我們輪流, 今天你睡床。”曲紅昭在房間裏左右看看, 把桌布扯了下來鋪在地麵上。


    四人安排好了位置,梅玉魄和春水擠在床上, 衛琅和曲紅昭躺在地麵上, 中間隔著一張桌子。


    “你們先睡吧,”衛琅枕著手臂, “我守夜以防萬一。”


    他很擔心烏莽趁夜溜進來偷偷割了春水的麵皮。


    曲紅昭點點頭:“你若撐不住就叫醒我。”她躺在地上,外表十分淡定,內心流著淚懷念景儀宮裏那張柔軟又舒適的大床。


    大概是這一夜太累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居然也漸漸有了睡意。


    曲紅昭醒來時,看到三個人正圍著自己,頗稀奇地將她望著。


    “你們做什麽?我的睡相不好嗎?”


    春水笑道:“不,您的睡相很平靜。”


    衛琅頂著黑眼圈,給曲紅昭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們隻是在奇怪,為什麽這樣你都睡得著?”


    曲紅昭伸了個懶腰:“等你在軍中待久了就知道了,若打起持久戰來,哪怕隻有一炷香的空閑也得想辦法合眼休息一下。”


    春水的肚子叫了起來,臉色微紅地低下了頭。


    “餓了?”曲紅昭起身推了推門,“他們大概沒有放我們出去用膳的意思。”


    這個時辰已經過了早膳時間,沒人放他們出去,也沒人來送飯,不知是把他們忘了,還是要餓他們幾天給個下馬威了。


    “放我們出去!”衛琅大喊著捶門,見三人都望著他,聳了聳肩,“試試也無妨嘛。”


    “你繼續試,”曲紅昭推開窗子,“我出去偷點吃的回來。”


    “二花兒!”衛琅連忙叫住她,“別偷葷菜。”


    昨夜聽過烏滿父子的談話後,至少在北戎的土地上,他是不想碰任何帶肉的食物了。


    “……你點菜呢?”曲紅昭回了句嘴,其實也明白他的意思,“往好處想,昨夜那老伯說過,官邸不缺糧食,沒吃過人。”


    提起這個,梅玉魄和春水二人也麵如土色,曲紅昭善解人意道:“我會盡量拿些素菜的,但是北戎這邊一向沒什麽青菜,尤其是這個季節,我未必偷得到。”


    衛琅歎氣:“我寧願啃幹饅頭,也不想吃他們這裏的肉。”


    梅玉魄和春水也點頭附和。


    於是曲紅昭遂了他們的願。


    她一路潛入廚房,這個時辰府裏的主人和下人們都用過飯了,廚房裏空無一人。她從後窗翻了進去,摸了幾個灶台,就隻摸到兩個冷饅頭,一隻烙餅,也是冷的。她又轉了一圈,看到牆角堆著一捆冬蔥,想了想這好歹也算是個蔬菜,就拔了幾根回去。


    找好食物後,為了不讓眾人啃幹饅頭,她又拿了隻罐子,十分貼心地在水缸裏盛滿了水。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房間後,三人看著她手中的食物,陷入沉默。


    曲紅昭舉蔥:“一人一根?”


    “……”四人苦中作樂,每人舉了一根蔥做碰杯狀,“祝我們此行順利。”


    春水和曲紅昭分了烙餅,梅玉魄和衛琅一人一隻饅頭。東西難吃,但幾人都硬著頭皮,就著冷水把食物咽了下去。


    他們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變數,必須要吃東西保持體力。


    隻是這一餐吃的眾人生無可戀,都癱在原地,完全失去了與彼此交談的欲望。


    最後還是曲紅昭說起正事:“我看了烏滿的文書,其中有一份是關於端王世子的,上麵要烏滿辦完事後順便把世子押回王都。”


    “這麽說我們不用去劫獄,隻需要等著烏滿把人提出來後再動手搶人?”梅玉魄道,“這倒是方便。”


    衛琅憔悴道:“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在這裏忍受到烏滿出發那一日。誰知道那龜孫子何日動身?”


    “至少要先等到右龍武他們的信號再說,”曲紅昭試圖安撫眾人,“大家且再忍耐一下。”


    ———


    烏滿對這個女兒沒有絲毫感情,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管他們了,把幾人扔在這裏,無人問津,也不管他們會不會被餓死。


    他們被關在房裏,又度過了一個白天,期間四人輪流爬窗出去放了放風,這房間裏的窗子很高,春水是在梅玉魄的幫助下才翻出去的。放風後,幾人勉強睡了一會兒。曲紅昭又去廚房偷了兩次食物,分別是放久了已經糊成一團的素麵,和清湯寡水的稀粥。


    幾人吃得麵有菜色,曲紅昭以身作則,麵對多難吃的食物都麵不改色。


    隻是不砍烏滿一刀是出不了這口氣了。


    期間衛琅又錘著門喊了幾次,無人理會,隻聽到院子裏有人竊笑。


    春水苦笑:“隻能說,我很慶幸我並不是真的來找他們認親的。”


    幾人煎熬地撐到了入夜。


    月色初升,曲紅昭攬著春水的腰飛上了屋頂,四人並排坐著,等著看煙花。


    右龍武沒有讓他們失望,夜空中綻開璀璨煙花那一刻,四人仰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都覺得這簡直是他們此生看過的最美的煙花了。


    隻可惜它稍縱即逝,四人依依不舍地爬下屋頂,不情不願地回到了那個逼仄的房間。他們準備先行入睡,待後半夜再出去尋那老伯打探一下被捉來的大楚人會被安排在何處勞作。


    剛剛躺下,就聽到有人疾步向這邊走來,哐的一聲踹上了門板。


    但這吱呀作響的門居然意外的結實,那人沒能踹開,罵罵咧咧地指揮下人開門。


    這下幾人都聽出來了,這是烏莽的聲音。


    他此來目的不做他想,定然是來尋釁找茬的。


    曲紅昭從那一床發黴的薄被中鑽了出來,摸了摸發間的鐵簪子。


    關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房門終於被打開,烏莽用輕蔑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衛琅在房裏悶久了,正無趣間,看著他那一臉凶相都覺得親切,沒忍住露出了些喜色。


    烏莽似乎是覺得他們被關在房裏挨餓的樣子很有趣,嗤笑了一聲:“原來這就是大楚人,到北戎卑躬屈膝地乞食,被關了一天一夜,卻還要對我賠著笑臉。”


    他身邊的下人也跟著哄笑起來。


    “把他們都拉出來!”烏莽下令。


    幾人被帶到庭院中,院子裏燃著篝火,而昨夜他們見到的老人,正茫然地站在火堆旁,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烏莽對著他們笑得猙獰:“我的好妹妹,想加入我們烏家,可是要經過考驗的。”


    春水直覺不妙:“什麽考驗?”


    “那就是……”烏莽拖長了音賣著關子,“親手殺死一個大楚人,吃一口他的肉,這就是你的投名狀。”


    “什麽?!”


    “人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烏莽一指那老人,“除非你覺得他肉太老,不夠鮮嫩,那就從你這幾個隨從中挑一個也是一樣。”


    “你!”


    老人堆滿溝壑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隻一滴淚珠清晰地映在眾人眼底。


    他顫著聲音說:“吃我吧,你們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春水拚命搖著頭,烏莽大笑:“怎麽?你餓了一天一夜,還不想吃東西嗎?我可告訴你,你若不吃他的肉,府裏的下人不會給你一點東西吃,你隻能活活餓死。”


    春水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如果你要給我吃你的肉,我倒是可以試試。”


    烏莽放聲大笑:“妹妹啊,你可能不知道,你越是這樣,調/教你的過程就越讓我興奮。”


    麵對這樣直白且不掩飾的惡意,春水的身子顫了顫。


    她生在青樓長在青樓,自小便識得人生百態,但像烏莽這樣的人,卻也是生平僅見。


    烏莽將一把匕首塞進她手心:“去吧,隻要你能做到,我就不再難為你,我們從此就是好兄妹,你就是烏家的千金小姐,如何?”


    先是威逼,再是利誘,他倒是熟練得很。


    曲紅昭眼神閃了閃,她覺得也許烏莽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春水接過匕首,緊緊地握在手中。


    烏莽眼神裏帶了高高在上的鄙夷、自以為是的了然和顯而易見的興奮,他輕聲慫恿著:“去吧,這不丟人,你隻是一個弱女子,比你強壯得多的大楚人尚要屈服,何況你呢?”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春水顫著聲音問。


    看得出烏莽對此事十分自得,聽她這樣問,立刻便炫耀起來:“也沒做什麽,隻是和你一樣,先把那些人餓上幾日,再告訴他們吃了人就能活,不吃就要活活餓死。我們在王都的時候,最喜歡玩這個遊戲,賭你們會不會同類相食。但你們大楚人,都是一樣。一開始會罵我們是人渣,是禽獸不如,但最後還不是一個個屈服了。”


    烏莽最喜歡這類惡劣的遊戲,他會刻意選擇同一批被從同一個村抓來的人,告訴那些大楚人,吃了同伴,他就放他們自由,放他們回大楚。


    能回歸故土、重見親人的誘惑,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住的。


    當然斷然拒絕的也不少,總有人寧願餓死,也不肯做違背道義之事的。


    這樣的人就會被綁在篝火邊,烏莽會問那個死裏逃生的同伴要不要反過來吃了他。


    如果有人經不住誘惑,真的割了同伴的肉,烏莽會放其離開,在他們激動地跑遠了,以為終於逃過一劫的時候,在遠距離一箭射中他們。


    他箭術不錯,射人卻不射要害,隻射肚子,讓那些人在無盡的痛苦和後悔中掙紮著流血死去。


    他曾經對這個遊戲樂此不疲,隻是近年能抓到的大楚人越來越少了,他也漸漸失去了興趣。


    如今見了春水,才突然想起了這個遊戲。


    “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優待,”烏莽盯著春水,眼神裏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惡意,“隻要你點頭,不用你親自動手,我幫你結果了他。”


    那老人卻已經收了淚水,高聲道:“姑娘,點頭吧,我不怨你!”


    這幅英勇就義的模樣,反而激怒了烏莽,他上前掐住了老人的脖子,將人拎了起來。


    “住手!”此地官邸的主人,聽聞烏莽在這裏搞人肉篝火宴會,急急趕了過來,“公子,您這是在做什麽?”


    他一邊派人去請烏滿,一邊自己上前攔了一攔。


    “怎麽?殺你一個下人而已,綦大人不會這麽小氣吧?”


    被稱為綦大人的官員強顏歡笑:“自然不會,隻是這老李在這裏待了幾十年了,他和在下過世的爹也有點交情,公子若要殺大楚人,我這就去幫你另找一個來。”


    烏莽放開手,在綦大人略鬆了口氣時,突然變臉道:“我就要殺他,你待如何?”


    說著一把抓起老人的枯草般的發絲,將他的頭向一旁的石柱上撞去。以他的力道,老人定然要腦漿迸裂。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寒芒疾射而來,沒入了烏莽的心口。


    他嘴角漫出血跡,動作頓了一頓,隨即抬手摸上了胸口,隻摸到了一隻簪子穿胸而過帶出來的血洞,他仿佛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茫然地看著指尖的血跡,片刻後噴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他倒了下去,便露出背朝著的那個麵色發黃的駝背丫鬟,她漠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剛剛不是她袖中的一點寒芒要了烏莽的命。


    下人們還沒反應過來,舉著兵刃茫然四顧:“什麽人?!”


    春水已經蹲在烏莽身旁,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話“救、救我……”


    “你殺過那麽多人,但輪到自己死亡時,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俯身在尚有意識的烏莽耳邊說道,“我的好哥哥,妹妹這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大楚人。”


    她握著那隻烏莽交給她的匕首,將它狠狠地用力按了下去。反應過來的下人們連忙阻止,卻也來不及了。


    “莽兒!”被綦大人請過來的烏滿,一到場恰好看到這一幕,連忙怒吼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把這個賤人給我拿下,給我千刀萬剮!”


    “烏大人,”他身後卻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在這個寒冬的夜晚讓他後心一陣發涼。曲紅昭手中另一隻簪子已經抵上了烏滿的咽喉,“請了。”


    情勢瞬息萬變,綦大人原本隻是來阻止烏莽的篝火晚會的,但轉眼間烏莽身死,頂頭上司烏滿被劫持。


    偏偏他還站得離烏滿很近,此時生怕那個丫鬟突然暴起,一簪子把自己也幹掉。


    正悄然挪動腳步間,那黃臉丫鬟卻向他一笑:“綦大人,看在你剛剛求情的份上,跑吧。”


    綦大人聽了這話,二話不說,也不管烏滿在他身後叫嚷什麽,轉身撒丫子就跑出了府門。


    有烏滿在手,其他下人也被威脅著退下。


    “點火,燒官邸。”曲紅昭下令。


    “是。”衛琅一拱手,立刻去執行命令,恰好火堆就是現成的。


    那死裏逃生的老人顫著聲音問:“你……你們究竟是何人?”


    “大楚鎮邊將軍,曲紅昭。”她一字一頓地報上名來。


    “曲將軍!是曲將軍!我聽過你的名字!”老人老淚縱橫,眼神裏是略帶癲狂的喜悅,“大楚沒有放棄我們,是大楚派人來救我們了!”


    這個名字似乎對流落在外的大楚人有著非凡的意義。


    曲紅昭閉了閉眼,睜開時已然堅定無比:“是,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衛琅和梅玉魄二人已經在府裏各處燃起了火焰,下人們四散奔逃,曲紅昭挾持著烏滿退出府邸。


    潛入計劃被玩成這樣,四人已經恥於稱之為潛入了。


    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曲紅昭覺得他們下次可以幹脆放棄製定計劃這個環節了。


    天幹物燥,很快火光就衝天而起。


    隻要右龍武他們還在城裏,就不可能錯過這個信號。


    曲紅昭望著那衝天的火光,感慨道:“這不比煙花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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