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臣曲紅昭參見陛下
第52章 臣曲紅昭參見陛下
曲紅昭連日抄寫經書, 抄得清心寡欲、四大皆空。
昨晚又熬了一夜,今早出門時,便有些魂不守舍。
經過興慶宮, 聽到那陣奇怪的聲音時, 她正在嚴肅地思考著, 為什麽熬夜打牌從不覺得累, 熬夜抄書就覺得整個人都被榨幹了呢?
這實在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曲紅昭腳步虛浮地從興慶宮前飄然而過, 半晌後, 才慢了半拍反應過來,剛剛聽到的是不是刀兵之聲?
她讓纏雪先行前往繪春殿, 自己又腳步虛浮地飄了回去。
興慶宮是一座很大的宮殿, 大楚剛剛建立之時, 這裏曾被作為儲君的居所。隻是到了肅宗時, 宮裏大興土木,重新規劃宮室,附近被劃為後妃住所。皇子們自然也不便住在此處,全都挪到東邊新建的宮殿裏去了。
此時大門處無人看守, 薑翊衛亦不知身在何處。
曲紅昭徑直進了門, 穿過回廊,隻覺整個宮殿一片安靜。
這本身便不太尋常, 她凝神細聽, 聽到南邊的殿裏傳出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她顧不上隱瞞身份, 整個人飛掠了出去。
這一掠幾近無聲,隻是她那滿身的環佩叮咚聲出賣了她。
“誰?!”曲紅昭聽到那殿裏有人喝了一聲,她還沒看到說話人的臉, 已經被人破窗而來,一匕首刺向麵門。
無數次生死關頭練出來的反應,讓她及時側退了一步,閃過那一擊。
她手裏沒有兵器,這匕首不能硬接。
曲紅昭今日穿了一件紅色的宮裝,長裙廣袖,此時她水袖一甩,那袖子便纏上了對方的匕首,曲紅昭用了個巧勁,讓對方的兵刃脫了手。
卸了對方的匕首,她才有空去打量眼前的人:“你是何人?”
此人穿了一身宮女服色,麵容平平無奇,唯獨盯著曲紅昭的眼神裏帶著精光。
對方沒有答話的意思,兵刃被繳,她便赤手空拳攻向曲紅昭。
曲紅昭抬手接招,她這身華麗的宮裝,隨著她與人動起手來,裙擺翩躚、水袖飄揚,夾雜著腰間禁步發出的清脆撞擊聲,實在極具觀賞性。隻曲紅昭內心暗暗叫苦,早知今日要打架,就不穿這身累贅出來了。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不知是敵是友,曲紅昭心下有些急躁,手上加快了出招的動作。
那人走到近前,卻發出一聲極驚訝的聲音:“麗妃?”
是薑翊衛,曲紅昭百忙之中分神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的頭發散開,衣衫淩亂,劍尖有血,腳步略有些蹣跚,想是剛剛經曆了一場苦戰。
“幫忙!”曲紅昭從來沒有什麽武林高手那種一定要單打獨鬥的自負,見到薑翊衛手裏有兵刃,抬腿就把那宮女服色的人踢了出去,正踢到薑翊衛腳下。
兩人很快製服了那人。
曲紅昭被自己的步搖甩了一臉,此時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被打疼的地方:“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打起架來實在不怎麽方便。”
薑翊衛用審視的眼神打量她:“麗妃娘娘倒是深藏不露。”
“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薑翊衛不答她,徑自向殿裏走去,曲紅昭緊跟在她身後。
薑翊衛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充滿提防:“別跟著我,我尚不知你是敵是友,為何突然出現在興慶宮。”
曲紅昭就當沒聽到她這句話:“派人通稟陛下了嗎?”
薑翊衛看她一眼,沒答話,眼神裏透露出一句分明的“這還用你提醒”。
曲紅昭跟在她身後,進了大殿。
殿裏倒著幾個人,曲紅昭覺得其中一位有些眼熟,定睛去看,才想起來,那是她剛入宮時,和纏雪一起看到的抱著孩子的女子。
那女子已經倒在血泊裏,曲紅昭俯下身,手指搭在她頸側,想看看她的脈息是否還在搏動。
“別白費功夫了。”
曲紅昭默然起身:“六皇子在何處?”
六皇子,也就是興慶宮住著的這個孩子。
他是先皇的遺腹子。
先帝隻有兩個活到成年的皇子,這個孩子卻排行為六,足可見先皇後宮鬥爭之激烈。
那些夭折的和未能出世的孩子的鮮血,已無人知要算在誰的頭上。
眾人隻知道,六皇子的出現實在很諷刺——他是在先帝逝去後,才出世的。
先皇在世時,大皇子與二皇子相爭,大皇子對弟弟下了毒手。
他當時想得很好,殺了二弟,他就是老皇帝唯一的兒子。
他篤定,就算帝王發現他的罪行,也不會舍得殺他,因為他是僅剩的唯一一個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人。
先帝晚年時,整個人都趨於平和,性子也溫和了許多。
怕是連大皇子都忘了,年輕時,他也曾是一位鐵血的君王。
先帝毫不猶豫地砍了大皇子,他寧願從宗室之中選擇一個繼承人,也不要一個會對兄弟下毒手的人來繼承皇位。
當時的寧王世子,就這樣從一眾宗室子當中脫穎而出,登基為帝。
偏偏過了沒多久,先皇後宮的一位婕妤被診出有孕在身。
這位年輕的婕妤,是先帝晚年時最寵愛的一位。
朝野之間不知多少人觀望著此事,若她生下女孩兒,那這個孩子就是金枝玉葉、公主之尊,可以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
但幾個月後,這位婕妤誕下一個男孩兒。
這便是先帝留下的六皇子了。
朝野之間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裝作不知此事,不去談他。
隻是,假使他能早些出生,那他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君王。
偏偏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出世,他便成了一塊身份尷尬的絆腳石。
大家都在靜候著他的結局,也許某一天,他會在這深宮之中悄無聲息地夭折。
大家以己度人,都覺得這簡直是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存在,就顯得新帝名不正言不順似的。朝中本就有世家對新帝不滿,這些人幾乎是一定會借六皇子的名義搞出些事端。
沒人覺得新皇會放過他——當皇帝的,連這點狠厲勁兒都沒有,那還做什麽皇帝?
此時此刻,曲紅昭就麵臨了一場針對六皇子的刺殺。
如今先皇已過世許久,稱這個孩子為六皇子似乎有些不妥,但不這樣稱謂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個孩子。
六皇子的身份就是這樣尷尬。
薑翊衛麵對她的問題,遲疑片刻。
“被奶娘藏起來了,暫時還算安全,”薑翊衛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但恕在下不便告知娘娘他此時在何處。”
曲紅昭點點頭,剛想說自己理解。
殿裏就響起一聲響亮的啼哭聲。
薑翊衛的表情僵了僵,歎了口氣,幹脆走到床榻前,將被子床墊統統掀起,從床框中抱出來一個孩子。
這孩子剛剛還安安靜靜的,許是聽到了熟悉的薑翊衛的聲音,才突然哭了起來。
曲紅昭湊過去想看看孩子,那一刻,餘光裏,透過敞開的門曬進大殿的陽光,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波動,從屍山血海中趟出來的本能幫了曲紅昭,在她反應過來前,下意識推開了薑翊衛,自己借著推力也向旁邊掠了出去。
下一刻,幾隻箭矢釘在了她們原本站立的位置。
曲紅昭手裏握著一柄劍,擋在抱著六皇子的薑翊衛身前。這是剛剛她推開薑翊衛時,順手從後者腰間□□的。
生死關頭,奪取了對方唯一的武器,聽起來實在不太厚道。
但曲紅昭看出薑翊衛經過苦戰,已經有些力竭了,這柄劍在自己手裏,能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劍身透著寒光,應當是一柄好劍,曲紅昭挽了個劍花,長劍蕩開射過來的所有箭矢。
但這樣不是辦法,她總會支撐不住。
曲紅昭一邊擋箭,一邊分神去觀察殿裏有什麽可以利用的東西。
她看到牆上掛著一張弓,那弓是殿裏裝飾用的,威力想必不會太大,但眼下隻能將就。她給了薑翊衛一個眼神:“你箭術如何?”
後者領會了她的意圖:“但是沒有箭。”
“從地板上拔幾根。”曲紅昭提議道。
從薑翊衛的表情來看,她這輩子還沒幹過這等跌麵子之事。
敵人衝進殿內,都被曲紅昭擋了下來,便有人上來圍攻她,曲紅昭學的是殺人的劍法,劍光直刺對方咽喉,沒有多餘的招式,劍光如練,抽回時帶起一陣噴濺的血痕。
一名敵人便已斃命。
曲紅昭和餘下幾人戰成一團,抓住機會就殺。
身後響起一道箭矢破空聲,射中了她身邊準備偷襲的另一位敵人。
曲紅昭回頭望去,見薑翊衛手裏持著一張弓。
“好箭術!”曲紅昭於百忙之中稱讚了一句。
院子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想是援兵到了,曲紅昭心下一鬆,又一緊。
今日之後,她這身份怕是瞞不住了。
那夥人聽到有人來,卻不撤退,反而攻勢更為激烈,似乎是要拚著命不要也要殺掉那個孩子。
曲紅昭擋得有些吃力了,但她所料不錯,援兵果然到了,有人衝上來為她解圍。
她手中的長劍從敵人的喉中抽出,帶出飛濺的血花。她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在盯著自己,回頭望去,正對上大殿門口當今帝王的雙眼。
君王帶來的侍衛們,已經把所有敵人拿下。
皇帝直視著她,半晌後開口問道:“曲紅昭?”
她一凜,眼看無法隱瞞,當機立斷,一撩裙擺,跪了下去,行了一個標準的武將跪禮:“臣曲紅昭參見陛下。”
皇帝站在大殿門口,光影勾勒著他的輪廓,他背對著光,曲紅昭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位年紀輕輕的君王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曲紅昭才聽到他問:
“大楚的邊關……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