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孽

  第48章 作孽

    太後娘娘當即請了陛下過來, 皇帝對此自是無有不允,立刻命金吾衛的人聽候調遣。


    對江牧的調查結果很快傳回了後宮。


    讓眾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風度翩翩的狀元郎, 居然是位天閹。


    尚未等孫修儀等人對他生出什麽同情之意, 就被後續的消息砸懵了。


    既是天閹, 自然不會有女兒。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江許約身上, 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江許約本人也是萬分茫然,微張著口, 似乎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本來姑娘們考慮到她的情緒, 是沒打算讓她一起來旁聽的,但太後的意思是“讓她長長腦子也好”, 所以江許約來了。


    參與調查的金吾衛向眾人回稟著:“卑職拿這個問題去問了江大人, 聽他的言下之意, 是江夫人曾紅杏出牆, 與他人有私。”


    曲紅昭微微一哂,金吾衛果然霸道,尚沒有證據,就敢直接去審朝廷官員。


    一片嘩然, 江許約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


    太後似乎是想說什麽又強行忍住了, 隻對金吾衛道:“你從頭說起。”


    “是,”那人便繼續道, “最初, 卑職發現,江府的下人, 隻有家生子或是奴籍出身,簽活契的江府一律不收。”


    這一點是金吾衛為了調查,本想安排人混進江府做個小廝時發現的。


    奴籍出身, 便是賣身契都捏在主家手裏,可以任憑主人隨意打發,甚至轉手賣掉。


    而簽活契的,是可以辭別主家,另投其他人家的。


    京中一些比較講究的權貴人家,也不會重用簽活契的下人,一般隻叫他們做些灑掃、護院、養馬一類的體力活。


    但要說像江府這般完全不用,還是有些稀奇,畢竟家生子和奴籍人數沒那麽多,總是會不夠用。


    太後立刻意識到其中關竅:“這一聽便知是有事要隱瞞。”


    “娘娘聖明,”金吾衛繼續道,“卑職亦是心下生疑,但若說江大人這般作為是為了掩飾自身缺陷,倒也可理解。”


    有人小聲道:“是啊,就算江大人是天閹,他對江夫人的感情也未必是假的啊。”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示意那名金吾衛:“你繼續說。”


    “其實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幹脆去當麵詢問江夫人,但她一直處於仆婢環繞之下,就算她待在房間裏時,身邊也一直會有侍女跟隨在側,且這些下人對她的態度很差。卑職曾在房間旁窺探,聽到江夫人說自己想睡了,讓侍女退下。但那些人沒有聽令,甚至其中兩個人還相互聊天,一直發出笑聲,攪得江夫人無法休息。”


    入睡困難的淑妃聞言十分憤慨:“這也未免太過分了些!”


    太後看她一眼,淑妃自知失儀,忙低頭斂目。


    太後居然也沒說她什麽,隻是示意金吾衛繼續。


    “卑職與下屬在江府觀察了幾日,”此人在太後和眾妃嬪麵前略過了金吾衛調查隱私的方式,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此時隻說結果,“發現江大人和江夫人的相處方式有些奇怪。”


    江許約茫然地看著說話的人。


    “他們之間相處時間很少,完全不像是傳聞中的恩愛夫婦,”金吾衛一板一眼地報告著,“江夫人似乎沒有可來往的親眷、友人,每日足不出戶,甚至會連續幾日連房門都不邁出一步。”


    太後看向江許約,後者囁嚅著解釋道:“母親她不愛出門。”


    “但奇怪的是,在卑職的調查中,發現江夫人年輕時雖然也不愛說話,但朋友還是有幾位的,還有一位關係很不錯的堂姐,隻是成婚後,漸漸與這些人都斷交了。”


    “卑職去找這些人一一打聽過,其中江夫人的堂姐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她說雖然江夫人和她斷了往來,但聽聞江夫人有孕的消息時,她還是上門探望過,當時江夫人整個人看起來很痛苦,還偷偷向她索要了打胎的藥物。”


    “打胎?”江許約瞪大雙眼,失魂落魄般後退了一步。


    “如果江夫人真的曾與他人有私,自然不敢要這個孩子,那倒也說得通,”那名金吾衛繼續道,“但是據江夫人的堂姐說,江大人看起來非常期待這個孩子。”


    有人分析道:“有了這個孩子,就可以對外掩飾他是天閹的事實,他當然願意。”


    “可是,江夫人足不出戶,是如何紅杏出牆的?”有人提出疑問,“何況她身邊一直有仆婢環繞。”


    “這……也許她當年還沒有足不出戶呢?”


    眼看太後娘娘又開始深呼吸,曲紅昭張口就開始胡亂分析:“這誰知道呢?不過江大人對江夫人的愛,真是感天動地,連和他沒有血脈關係的孩子,都願意用心撫養長大。”


    太後重重放下茶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要哀家看,這江牧是有心為之,江夫人有孕,怕是也離不開他的算計!”


    姑娘們被這句話震了震,殿內鴉雀無聲。


    隻有那金吾衛在一片安靜中拱手道:“娘娘聖明。”


    “不是哀家聖明,是有些人愚鈍太過了,”太後陰鷙的眼神從眾女身上一掃而過,“看著江許約這副模樣,居然還能說得出口‘用心撫養’這四個字。”


    江許約整個人都抖了一抖。


    太後看她這模樣看得煩悶,沒什麽耐性地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江許約張了張嘴,卻不敢說什麽,隻得依言退下。


    太後又看向那金吾衛:“你倒是說說,哀家又是如何聖明了?”


    那人便道:“觀江大人對江夫人的態度,實在不像是用情至深的模樣。所謂的專情、一心一意、多年無子仍不肯納妾,都不過是為了掩飾自身缺陷罷了。”


    “江夫人的態度,更不像是對這份深情有過什麽感動。”


    “後來,卑職又去找過江夫人的父母,他們都說,江夫人的確曾對他們提出過,想與江大人和離。”


    “結果呢?”有人下意識追問。


    太後冷哼一聲:“還用問嗎?結果不就擺在眼前?”


    “娘娘說得沒錯,”金吾衛道,“他們都認為江大人是很好的女婿,江夫人能嫁給他簡直是天大的福氣。又覺得江夫人不過是不懂事、在鬧性子罷了,便把她勸回了江府。”


    在場眾人都感到一陣寒意,在今日之前,提起江牧,連她們中不少人都認為他是一個難得的好夫君。


    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江夫人,仿佛生活在一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世上,有苦無處訴。連她的父母都不肯信她,偏生還有一群人叫著喊著,告訴她能嫁給江牧是她高攀,告訴她有多麽多麽幸運。


    什麽多年無子,仍拒絕納妾,是為一往情深,多諷刺啊。


    金吾衛繼續道:“於是卑職便將調查出的真相,以及卑職的猜測,順便轉告了江夫人的父母。”


    聽到這句話,太後嘴角露出一個近似笑意的表情,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他們怎麽說?”


    “他們似乎是不大相信。”


    “……”


    “不相信是嗎?”太後冷冷道,“那就召他們入宮一趟,哀家親自與他們分說分說!”


    “是。”


    這匯報有些零散,但從頭到尾順一遍,大家就得出了一個恐怖的真相。


    一個男人,控製了一個女人長達二十年,不允許她和其他人來往,縱容府中下人羞辱她,逼著她“紅杏出牆”,生下一個外人的孩子,又開始掌控這個孩子……


    如此種種,卻仍能傳出一個深情的美名,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有人失神地開口,打破了靜寂:“可是為什麽江姑娘會覺得父親對她很好呢?”


    “她自小就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周圍人都說江大人對她好,對她母親好,久而久之,她就覺得這樣是好了吧。”


    “……聽起來真悲哀。”


    這事情太令人震驚,以至於姑娘們還在太後的眼皮底下,就忍不住小聲討論了起來。


    “她那遮住了半張臉的劉海兒也是江牧那混賬提議的,”姑娘們口中豐神俊朗的狀元郎,已經開始‘江牧那混賬’開始指代,“我對此倒是有個猜測……”


    “什麽猜測?”


    “江姑娘對外是他掩飾缺陷的工具,對內卻是他無能的證明,他不想看到她的臉,那張臉會時刻提醒他,她不是自己的女兒,所以……才讓江姑娘留了那種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劉海兒。”


    “這……好像也有道理。”


    “那江牧他會受到處罰嗎?”


    “不清楚,他這樣逼迫夫人算不算觸犯律法啊?”


    “行了,都退下吧。”太後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們。


    待眾女離開後,太後看向淑妃:“和一群蠢貨共處一室的感覺,真叫人不自在。”


    “……”


    “她們那個勞什子的學堂……”


    淑妃暗自提了口氣。


    卻聽太後嘲諷道:“一個個都蠢成這樣了,再不讓她們學點東西,倒是哀家作孽了。”


    “姑母的意思是?”


    太後淡淡瞥她一眼,意有所指:“讀讀書明明理也好,省得都被一個巧言令色的麗妃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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