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女官入宮
第44章 女官入宮
孫修儀辯解了這一句後, 似乎有了些底氣:“我說的也未必有錯啊,本朝又不是沒有過女官變成宮妃的例子,我隻是提前透過表象看到了結果。”
她此言倒是不假, 大楚朝曆來的宮廷女官, 大多也都是選秀選進來的, 一般默認為是皇帝的後宮備選。一朝得了寵幸, 便能飛上枝頭,成為陛下的後宮一員。
所以官宦人家裏, 也常有送家中女兒入宮做女官的。
若能成為皇帝身邊禦侍或禦前尚義, 多了在陛下麵前露臉的機會,那得到寵幸的幾率簡直大大增加。
她們因著在陛下麵前伺候久了, 有些簡直比普通的嬪妃還有麵子。
單單本朝, 從禦前尚義做到後妃的女子, 孫修儀扳著手指就能數出來五位。
“所以, 就算是女官,咱們也不得不防。”孫修儀總結道。
曲紅昭笑著應承:“好。”
其他人看這模樣,就知道她壓根沒往心裏去。
若是淑妃在,定然要吐槽一句:“若她會防備, 怕是連豬都會上樹了。”
但淑妃不在, 眾人也隻能將這話在心裏想想。
倒是曲紅昭看了孫修儀一眼:“想不到你中氣還挺足的,一邊紮著馬步, 一邊還能說這麽多話。”
孫修儀已經累得額頭見汗、雙腿發顫了, 但還是艱難地發出聲音:“嬪妾是怕娘娘您吃虧。”
一旁趙婉儀忍不住插話道:“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娘娘還記不記得, 本朝肅宗時,那位有名的魏氏女官最得帝王寵幸,連當時身為四妃之一的良妃都被她鬥倒了。魏家全家人都跟著她雞犬升天。”
“謝謝你們擔心我,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曲紅昭望了望天色,“不過你們就有事了,看你們這般中氣十足,今天就再加半個時辰的訓練吧。”
孫修儀和趙婉儀對視一眼,眼神裏都是對彼此的質問:你為什麽要擔心這個混賬?
連淑妃聽說此事後,都找上了門。
眾女難得如此熱切地渴盼她的到來,寄希望於她能用辛辣的諷刺將麗妃娘娘罵醒。
曲紅昭和淑妃二人坐在柳蔭下,看著一旁打理菜園的姑娘們,一邊聊天。
一邊是熱火朝天的勞作,汗流浹背的女子;另一邊是纖手執玉杯,杯盛梅花酒。
淑妃放下那隻觸手冰涼的玉杯,頗同情地望了望姑娘們,不由感歎道:“我算是懂得你的樂趣了,確然是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惡趣味。”
說話間,田地間起了一陣喧鬧,孫修儀和趙婉儀兩個開始互丟泥土,又不小心失了準頭把一旁的李美人卷了進去。
好好的種植,變成了一場泥土大戰。
淑妃把空了的酒杯推到曲紅昭麵前,示意她倒酒:“她們看起來似乎很快樂,”
曲紅昭執壺給她斟酒:“待會兒她們收拾殘局的時候,大概就沒這麽快樂了。”
淑妃笑了笑,轉而提起她此來的目的:“說起來,那顏如歸,倒也是我的老相識了。”
“哦?”
“不過我們關係不太好。”
“……”曲紅昭並不意外。
“你這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淑妃大怒。
曲紅昭試圖蒙混過關:“為什麽關係不好?”
“當初的顏如歸,就是傳說中的完美貴女,美名傳遍京城的那種,”淑妃翻了個白眼,不再與曲紅昭計較,“如果有長輩常常在你耳邊說,看看顏家的女兒,秀外慧中、德才兼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並總是以她為標準,要求你向她效仿甚至做得比她更好。久而久之,你也會討厭這個人的。”
“有道理。”
“大抵一個人太過完美,就是會惹人生厭的,”淑妃低著頭,曲紅昭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大概不知道,她們顏家落罪那會兒,有多少貴女私下額手稱慶,都說這是大快人心。可見啊,有多少人討厭完美的顏如歸。”
“……”
“連我都覺得她太假,沒有人能那麽完美,除非她是裝出來的,”淑妃提起當初,“不過見到你之後,我覺得當初可能是我狹隘了。”
曲紅昭捧了捧心口:“你竟覺得我也很完美?”
“你……想多了。”
“……”
“我的意思是,這世上,超出我們預想的人,總是存在的。”
曲紅昭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淑妃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聲音裏有些諷刺:“後來啊,那陣風波過去後,教我們姐妹讀書的女師父,突然又提起了顏如歸,還問我們的看法。我說我覺得顏家是無辜被牽連的,師父要我慎言。她說我們應該以顏如歸為戒,顏家一門的禍事都是她招致的,因為她不守德行,吸引了大皇子。”
“我不理解。”吸引大皇子的,難道不是顏家的權勢與地位?
“我當時也不理解,但我現在懂了,世人說你是錯的,你就是錯的,不需要任何理由,”淑妃搖了搖頭,“總之,從前師父口中的完美典範顏如歸,就這樣變成了一個需要引以為戒的例子。”
“這倒是以成敗論英雄了。”
“當年顏家盛極一時,有多少人誇顏如歸德才兼備,是個一等一的才女?在顏府敗落後,又有多少人說,果然,女子有那麽多學識是無用的,隻會養野了心思,做出些禍害家族之事。”
“聽你這麽說,我更想見見這位顏姑娘了。”
“我也想,隻是我們見麵,大概會有些尷尬,她知道我不喜歡她。不過說真的,聽說她要進宮之後,我倒挺想看到她得寵的,我實在想看看,師父口中的顏如歸的形象,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淑妃挑眉一笑,“是不是吸引了大皇子,就是不守德行,吸引了皇帝陛下,就是好大的本事?”
“這件事,太後娘娘有沒有說些什麽?”
“沒有,”淑妃如實道,“但她應該是恨顏家人的。”
曲紅昭歎息:“先大皇子謀逆,又不是真的為了她。”
“話雖如此,但恨意哪有什麽道理可講?”
———
令後宮眾人矚目的兩位女官,於三日後的清晨入了宮門。
陛下暫未定下兩人的職位,隻命她二人暫時跟著年長的女官學習。兩人入了宮,便先去拜見各路宮妃。
好奇了許久的眾人,終於得以一睹兩人真容。
顏如歸和江許約是截然不同的兩位姑娘。
在市井中混跡了幾年的顏如歸,行止間大方磊落,恍然間,似乎仍能看到當年第一貴女的風姿。
倒是自小生長在狀元府的江許約有些露怯。
按理說,這不大應當。
江許約是江大人的獨女,家庭和睦、生活富裕、人口簡單,更沒有什麽姨娘和庶出兄弟姐妹相爭陷害。這樣長大的女孩子,理應是自信又快活的女子,但她卻梳著厚重的劉海兒,過長的發絲幾乎遮住了眉眼,來請安時,亦步亦趨地跟著顏如歸,總是小心翼翼地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似乎生怕觸怒了上座的諸位娘娘似的。
後來大家又聚在一處時,孫修儀便有些奇怪:“聽聞江大人風度翩翩、氣度非凡,緣何唯一的女兒會被教成這般上不得台麵的模樣?怪不得此前不肯出來走動。”
趙婉儀也不懂:“想是繼承了江夫人的習性吧?聽聞江夫人亦是不愛出門的性子。”
她們兩人對專情的江大人很是有些盲目。這倒也不能怪她們,她們自小聽了太多關於江牧的傳聞——深情、專一、才華橫溢,而傳聞中的江夫人,永遠都隻有一個用來形容她的詞匯——幸運。
仿佛除了被江牧迎娶的這份幸運外,她便是個一無是處的女子,她身上的其餘特征,全都不值一提。
她的才華與愛好,喜怒與哀樂,無人知曉,亦無人關心。
沈良媛向來不怎麽在意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故事,她既從不求這個,自然也不信這個,此時便奇道:“聽說江大人潔身自好,一下衙便徑自回府,從不踏足那些花街柳巷之地。多少人歎他夫婦和睦,但難道他回府後的時間隻肯分給夫人,卻半點不肯分在教養女兒上嗎?”
“這……也可能是江大人比較古板,遵從古訓,和女兒不算親近吧?”
“她的劉海兒也很奇怪,”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哪有這樣打扮的?倒像是自卑容貌,才要遮起來似的。”
“可她又不醜啊,有什麽好自慚的?”江姑娘雖然用劉海兒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但也能看出五官秀挺,容顏清秀。
“別亂猜了,”李美人勸道,“人有千萬種,又或許是年輕姑娘乍然離家,到了陌生環境暫時有些怯意罷了。”
在背後這樣議論一個姑娘家總歸不太好,眾人聽了勸,便順勢轉了話題。
當晚,陛下再次駕臨景儀宮,一進門便問起了兩位女官。
“看中哪位了?朕派到景儀宮來給你做掌事女官。”
曲紅昭正想婉拒,想起江姑娘的模樣又轉念應了:“那就請江姑娘過來吧。”
“好,”皇帝痛快應承了,“那讓顏姑娘也過來吧,江姑娘剛入宮,有些膽怯,似乎離不得顏姑娘。”
曲紅昭歎息:“為何妾身總覺得陛下是早有預謀?”
小皇帝便對她笑,看起來十分溫良無害。
曲紅昭哭笑不得:“妾身這景儀宮哪裏用得上兩位女官?”
“暫時的,幫朕考察一下顏姑娘,看給她安排個什麽職位比較妥當。”
曲紅昭難免好奇:“陛下是如何動了讓她二位入宮的心思的?”
“顏姑娘是朕前段時間偶然遇到的,朕出宮的時候,正好碰見她靠賣字抄書賺錢。”
曲紅昭很會抓重點:“陛下居然微服私訪?”
“記得給朕保密。”
“下次帶妾身一起出門,我就給您保密。”
“沒問題,”皇帝麵對這個要挾,應承得十分爽快,“顏姑娘當年偌大的名聲,連朕都是聽說過的。顏家是書香世家,教出來的女兒學識比很多男子都好,就這麽放在市井之間給人抄書,實在有些可惜。所以朕先把她拐進了宮,再想想能讓她發揮點什麽作用。”
曲紅昭凝視著他,沒有接話。
他說得輕巧,但顏家沒落是先帝的旨意,如今天下雖大,除了當今聖上,還有誰膽敢去幫顏家?
“愛妃有空的話,就幫朕想想怎麽利用顏姑娘,把她放在什麽位置上比較合適?”
“利用?”
“你聽錯了,”小皇帝正色道,“朕說的明明是知人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