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與君別離

  謝天陽踏著黃昏的暮色，騎著馬回到將軍府中。


  他在竹院的門外身手矯健地躍落下地，把韁繩拋給了前來迎接的下人，然後便大步往屋子裏麵走了進去。在外麵奔走了一整天下來，他此刻帶著滿身的汗水和風塵仆仆，喉嚨也像是快要燒著了一樣。


  “吳嫂，給我倒壺茶水過來吧！”


  他進門便揚聲吩咐吳嫂為他遞茶過來。


  “讓我來吧。”


  雲朵聽到了聲響走出房間。


  她下廚房給謝天陽備好了茶水，用托盤捧著回到了正屋裏麵。


  “雲朵，過來我這裏！”


  看到她清秀幹淨的麵容，如同是有涼風撲麵而來。


  謝天陽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迎風站立在了山穀之中，又像是浸泡進了清澈明淨的溪水當中。不管他在外麵如何勞累，但是隻要回到家中看到她，他便覺得所有的辛苦疲勞都可以抵消。


  “大哥，喝茶吧。”


  雲朵從壺中把茶水倒了出來。


  “這是用我們帶來的野菊花泡的茶水？”


  謝天陽的雙眼霎時間明亮了起來。


  他們從村子裏麵出來，並沒有帶很多的行李，不管他們缺少的是什麽東西，在熱鬧繁華的都城裏麵都可以買到。但是這些野菊花卻是雲朵親手采摘的，曬幹後裝在了布袋裏麵，他們隨身帶備了不少。


  燒滾的開水把野菊花的味道全部都衝泡了出來。


  雲朵甚至還加了少許的冰糖進去，然後早早就盛在了廚房裏麵放涼。


  謝天陽捧起了茶碗遞到嘴邊，三下五撥便鯨飲得幹幹淨淨。微微苦澀之中帶著甜味的茶水，把他身上的暑氣都驅走了，他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張開了。他心滿意足地籲出了一口氣，在他的身邊最貼心的人始終還是這個小東西。


  “今天我不在的時候都幹什麽了？”


  他上下地打量過雲朵，最後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麵。


  如果不是全身都又髒又累，他會把她勒進自己的懷中，吻住她像是野菊花一樣帶給他清涼暢意的唇瓣。


  “不過是跟平常一樣。”


  雲朵輕輕柔柔地對他搖了搖頭。


  “昨晚我回來的時候你睡了，有沒有好好地吃飯？”


  謝天陽在心裏麵帶著愧疚，大軍即將要趕赴邊境與南番國交戰，實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主帥親力親為地過問。但是他的伯父身上有傷，並且大夫囑咐過不可以操勞，所以他唯有是代替他四處奔走。


  自從他們回到將軍府中，先是處置他名下的田地財產，然後又是為打仗作準備，他是把雲朵忽略了，總是把她獨自一個人留在了將軍府裏麵。但是這個小東西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不管他什麽時候回到竹院，總會有她細心地替他準備好的茶水和食物。


  再有三日大軍就要出發，他決定了最後那天什麽地方都不去，也不管有多少重要的事情等著他處理，他都要留在竹院裏麵好好地陪伴著雲朵。他們成親之後還從來沒有分開過，即使他跟隨著伯父帶兵出征，但是身處在沙場之上他仍然會非常的想念她。


  “大哥，要不要現在就用晚飯？”


  雲朵抬起了頭目光帶著詢問地看著謝天陽。


  隻怕這是他們最後共進的晚飯，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你自己一個人先吃吧。”


  謝天陽看著她歉疚地搖了搖頭，“伯父交待我繪製軍械圖，一會兒軍備庫就會派人過來取走，我必須要先把事情做完。”


  “不能先吃飯嗎？”


  雲朵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把茶水給我端進書房，然後你不用再等我了。”


  謝天陽用粗糙的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然後舉步往著書房走去。


  雲朵把他喝過的茶碗收起來，回到廚房把茶壺重新續滿，然後用托盤捧進了書房裏麵。隻是短短的時間，謝天陽已經在桌上鋪開了紙張，磨好了墨汁開始繪製了起來。


  她輕輕地推開門進去，而他卻是連頭也沒有抬起來。


  在潔白的紙張上麵，很快就勾勒出了初形，他低著頭繪畫得非常專心。


  以往他們還在村子裏麵的時候，她有見過他製箭、打獵，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繪製如此複雜的軍械。她甚至沒有辦法看懂，他所繪製的圖樣是用在什麽地方，但是卻從他專注的神情判斷出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越發地在心裏麵明白，他選擇留下來是正確的。


  他的伯父需要可靠信任的人作為左右手，而他滿身的才能也隻有在這座將軍府中，才會找到最適合的位置。


  她輕輕地把茶水放下來，然後便合上門退了出去。


  “雲朵，好好吃飯！”


  謝天陽在她身後聲音含糊地開口。


  她回過頭看去卻見他，仍然專注在圖紙上麵。


  離開這樣優秀的男人讓她難過欲絕，但是她的心裏麵卻有個聲音，無數遍地重複著她沒有做錯。他們原本就是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謝天陽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麵，直到謝安南讓他繪製的圖樣完成。


  軍備庫派了人過來把畫好的圖樣取走，他向對方詳細地講解了製造的方法，等到把人送走之後，又是到了夜色已深的時分。雲朵沐浴完之後，跪坐在矮榻前麵等他，半幹的黑發垂落下來，她的一張小臉幹幹淨淨的。


  盡管昨日午後借著酒意，他才與她有過極盡的親密。


  但是看到她如此幹淨乖巧的樣子，他的渴念又再度在身體裏麵叫囂起來。


  這夜雲朵在他的身下，如同化作了綿軟的春水，他久久地不舍得讓自己離開，恨不能找根帶子把她綁在自己的身邊，日日夜夜都不再與她分離。


  轉眼便到了次日天明，他神清氣爽地起炕下地。


  與雲朵用過早飯後，謝天陽便要再度出門，這日他有稱得上是重要的事情要辦，所以隻能夠是繼續丟下她一個人。他向吳嫂確認了蘭亭郡主收到了信件，會在巳時出現在醉香樓跟他見麵，然後才腳步匆匆地出門而去。


  吳嫂送走了謝天陽，回過身才發現了雲朵。


  她訕訕地向她打了個招呼，歉疚地匆匆走回到廚房裏麵。


  謝天陽約好了時間要跟蘭亭見麵，但是這些說話偏偏又落到了雲朵的耳中。她的境況已經是如此可憐，他們何必再去刺激她？

  雲朵把寫好的信件放在了炕上，下麵壓著的是她替謝天洗好的衣袍。


  她吩咐了吳嫂不需要讓下人進房間裏麵打掃，所以等他回到竹院的時候，便會看到她留下來的信件。她不舍地撫碰過他的衣物，上麵還餘留著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她微微地揚起臉不讓眼淚落下來。


  幾乎沒有帶走什麽東西，雲朵仔細地合上了房門。


  吳嫂習慣了她每日前去墨香閣探望謝秋河，所以並沒有過多地追問她的行蹤。她懷著傷心難舍的心情，孤身離開了將軍府，踏上了返回村子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