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故人明雨
雲朵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繼續跟謝安南對話完畢，然後渾渾噩噩地走出了他起居的鬆院。當初在茅草房中的時候，謝秋河力勸她讓謝天陽重回將軍府，她認定了隻要她答應下來，他就不會再有猶豫。
然後現在謝天陽的伯父，也說了差不多相同的說話。
隻要她點頭應允了讓謝天陽留下來，那麽他就會承擔起謝家家主的責任。
原來一直以來在謝天陽身邊，成為他的負累的人都是她。不管他當初離開將軍府的原因是什麽，如今他跟他的伯父都已經冰釋前嫌。他沒有理由再繼續留在山村裏麵，唯一的原因就是為了她。
她不能夠接受他身邊有另外的女人，隻能夠是求他離開這座將軍府。
但是他的伯父、他的堂妹，還有將軍府中眾多的侍衛、曾經跟隨過他的下人，他們所有人都希望他可以留下來。隻是為了她一個人，他便要辜負那麽多人的期望。即使他們真的回到了村子裏麵，她還能夠繼續平靜地跟他過原來的日子嗎？
沒有想到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她單純地跟隨著他回到了祖家。
她想起了楊明雨曾經對她有過的規勸，將軍府不是適合她呆的地方，不要跟隨著謝天陽回來，他到最後一定會讓她難過。那時候她還不懂他的說話，如今再回想起來讓她的眼眶泛紅，楊明雨什麽事情都明白，不明白的就隻有她一個人。
“少夫人，你要出府嗎？”
耳畔傳來了門人詢問的聲音。
雲朵驟然間停住了腳步，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大門。
她離開了謝安南起居的鬆院，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何處，結果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這個地方。
“我出去走走。”
既然已經到了臨門的地方，她不打算重新折返回去。
“要不要我替少夫人找個人跟隨？”
門人意外地看著雲朵，她跟隨著謝天陽回到將軍府之後，還不曾單獨地出過門。此刻她不單止是徒步而來，並且身邊連個跟隨的人也沒有。他不安地打量過她蒼白的臉色，然後開口向她詢問。
“不用了。”
雲朵難過地搖了搖頭。
謝天陽跟他的堂弟正在軍營裏麵辦事，而謝秋河又生病了，她眼下還能夠找到誰來陪伴著她出門？
她在門人詢問的目光中，獨自走上了外麵的大街。
她渴切地希望可以暫時逃離將軍府這個地方，府中的下人尊稱她作“少夫人”，但是謝天陽的伯父已經開了口，這個頭銜她很快就要歸還回去了。
走出了將軍府所在的大街，身邊漸漸的變得熱鬧了起來。
雲朵獨自沿著街頭往前麵走去，從她身邊經過的是三三兩兩的行人，以及車夫吆喝著而來的馬車。沿街的商鋪正在招攬客人，而高樓之中依舊有歌女的歌聲傳出來。
初次踏足這座都城的時候，她被城中的熱鬧繁華震懾住。
但是此刻她隻想回到她熟悉的村子裏麵，有溪水、有山林、有她的爹娘和弟弟，以及不會被任何人打擾的平靜日子。
迎麵有拉水的驢車駛過來，雲朵在恍惚間沒有在意，結果車身因為凹凸不平的地麵而顛簸了幾下，水桶裏麵的水直直地朝她潑了過來。她沒有來得及閃避，身上大半的衣物都被潑濕了。
“姑娘，你沒事吧？”
年長的車夫趕緊走過來向她詢問。
“沒事。”
雲朵不是滋味地搖了搖頭。
她真的是太沒用了，隻是走在大街之上，竟然也會被弄濕了衣服。
既然身上濕了就不能夠再繼續往前走，她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街道往將軍府走回去。
“小桃子——”
身後的行人被撥開，有人大步地追上了她。
能夠稱呼她作“小桃子”的，除了楊明雨之外還能夠有誰？霎那間雲朵的眼中湧進了淚水，她剛剛才想起了他，結果便在街上跟他遇見。她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著楊明雨急步地向她走近過來。
如同是從天上照下來的一束陽光，楊明雨穿著白色的錦袍走近了她。
在這樣陌生的都城之中，在她的心情晦澀酸楚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竟然在街頭之上重遇了故人。
“大公子！”
她喃喃地低喚著他。
“你是什麽時候回到都城的？”
在鎮上的宅子是楊家的祖業，楊明雨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都城，他偶爾會回去不過是為了要探望他的奶奶以及年幼的弟弟。自從上次在茅草房對麵的山頭，謝天陽動手打人失手把她推跌，她受傷暈迷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楊明雨。
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鎮上的。
也不知道會在都城之中，再次跟他意外地遇見。
他們最後見麵的情形太過尷尬，她欠他一句交待的說話，而他看待她的目光仍然如同最初的時候一樣。
“我跟石舟一起回來的。”
楊明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聲音苦澀地開口道：“你果然還是跟隨著他回來了。”
“大哥帶我回來給他的爹娘上墳。”
雖然現在明白了，回到將軍府會讓她陷入怎樣難過的境地，但是假若當初明白了，她還是會答應謝天陽回來。她沒有辦法阻止他的孝心，而且隻要是他的心願，她就會傾盡所有的給他。
“你的身上都濕了，我先帶你去換身衣服吧。”
楊明雨沒有再跟她客套寒喧，直接就把她帶進了旁邊的綢莊之中。
綢莊中有年紀跟雲朵相仿的女子，楊明雨開口把她叫了過來，然後讓她帶雲朵到裏間去更換衣服。
“春繡，你替雲朵挑身合適的衣裙，料子要用最好的。”
雲朵聽著楊明雨吩咐那名女子，一時間心裏麵湧上來的都是意外。這家在都城之中的綢莊，竟然就是楊家的店鋪！
“你不知道我的家中是做什麽生意的吧？”
楊明雨在雲朵驚訝的目光中，臉上流露出苦澀的笑容。
他的家世沒有辦法可以跟謝天陽比較，他不過是經營生意的商人的兒子。方才他在店鋪裏麵巡視，結果正好看到她被驢車上麵的水桶潑濕，所以他才會撥開行人大步追趕了上去。
“大公子，謝謝你。”
雲朵垂下了眼睛向他開口道謝。
她身上如此狼狽的樣子，隻能夠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從將軍府中走出來的時候，她的身上並沒有帶著銀兩，但是她在回去之後可以讓人把錢送過來。她向楊明雨道完謝之後，跟隨著那名叫做春繡的女子，走進了裏間去更換衣裳。
春繡在綢莊裏麵做事，顯然是習慣了侍候女客人更衣，她很快就替雲朵找了衣裙過來，然後讓她在屏風後麵換上。雲朵穿著剛剛換好的衣裙從裏間走出來，便看到楊明雨站在了廊下等候著她。